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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庐山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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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风雨没有什么预兆。
似乎只是一个霎眼,方才还湿漉漉的和风就突然猛烈了不少,水雾过重,扑到人面上,叫人连呼吸都有些不自在。
去瀑布的路途还没有走到一半,雨只会越下越大。
若只有辛弃疾自己,就是天上下冰雹他都要去把原定要去的景色看了。但今日是带着体弱的儿子来的。
他停下脚步,忙招呼众人:“回吧,回吧。”
辛三郎袖着手,抬头看了看天色。
“我自己回去就是了。”他道,“父亲与诸公继续即可。不必为我耽搁。”
辛弃疾:“三郎,爹爹不是说你身子不好的意思...”
他面上有些后悔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想碰辛三郎的肩,又收了回去。
“父亲又想多了。”
辛三郎只摇了摇头,就微笑行礼离去。
莲心眨眨眼,眼珠转了一下。
...
“今日,二娘到底为何不跟咱们一起出门呢?”
莲心死缠烂打,终于跟着辛三郎一路回来,好不容易逮到了他落单的机会,赶紧问,“她明明想来的呀。”
辛三郎按了下被湿风吹乱的鬓发,“不晓得。”
他说:“回去后,你自己去问问她好了。”
莲心失望:“啊...”
就是不敢问她,才来问三郎君的嘛。
二人步于山间小路上。
辛三郎:“为了这个才与我一同回去的么?”他停下脚步,轻轻指了下相反的方向,“好了,快回去吧,还不晚。父亲他们尚未走远。”
莲心说不要,笑嘻嘻的,“我是来陪铁柱哥一起的么。铁柱哥一个人走路多没趣儿。”
闻言,辛三郎抬起手,作势要朝指节上呵气的样子。
这能干站着让人打么?
当然不能啊!
莲心抱住头,大叫:“不许欺负小孩!谁打我谁就是不要脸!”
辛三郎一怔,手停在空中,莲心这操作看得他一愣一愣的:“...小孩子?你只比我小两岁。而且...”
而且真不晓得该说莲心直爽呢,还是说她说话太不讲究。
被说这话倒不要紧,辛三郎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严格来说,“不要脸”也不算腌臜话,但就这么嚷嚷出来...
这话从莲心口中说出,总觉不大合适。
辛三郎收回手,轻声道:“而且这话也太不好听了。以后和别人可别说,人家要生气的。”
莲心悄悄打量他,“你生气了么?”
辛三郎发现她那躲闪的眼神,不禁好笑,再多的其它情绪也散了。
他悠悠:“你铁柱哥气量没那么小。”
莲心嘻嘻笑起来,嘴甜地叫起了“铁柱哥”,直把辛三郎叫得头痛不已,终于叫了停:“...好,好,不许喊了,快走。马上要下雨了。”
...
“三哥,瀑布好玩么?”
莲心与辛三郎一回家,就碰上了辛二娘。清晨时的昏睡不醒似乎没存在过似的,她仿佛在家中早已收拾齐整了许久,一见有人回来,就扑了过来,眼神期待。
三郎道:“不晓得。今日大雨,没有看到瀑布。”
说完看了眼莲心。
莲心知道他看她是什么意思。
虽然二娘自她回来后就一直不看她,但也不影响她要问二娘的问题。
莲心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嘴张了张。
辛三郎默默递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莲心开口:“二娘,今晨我叫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应声呢?女使说你已醒了的。”
辛二娘一时没有立刻讲话。
莲心又补充:“我是想叫你一起出门看瀑布的。你不是想看瀑布么?”
仍没有回答。
莲心的脸慢慢开始温度上升。
她的脚趾在鞋面上凸起一道印子。
气氛有些尴尬。
她又道:“不是怪你,只是,总得告诉我一声你在不在嘛...”清晨时,她等得很着急啊!
辛二娘却这时才道:“反正我就是任性,行了吧?哼,我承认就是了,用不着你拉上三哥一起来朝我兴师问罪!”说完转身就跑,钻进了屋子里,再也不出来了。
...
夜晚像墨锭被研磨后从山的另一头蔓延过来一样,转眼,山中暗沉下来。
“笃笃。”
几下敲门声从门口传来。
随后是莲心的声音:“二娘?我能进来么?”
辛二娘像弹射一样,从床上躺着的姿势跳起来:“请、请进吧。”
莲心闪身进来。
对上辛二娘欲言又止的眼神,她狡黠一笑,展示背后拎着的食盒:“今晚怎么没出来吃饭?三郎君让我给你捎些点心,吃不吃?”
辛二娘本来就因为下午那通火心虚害怕了好久。此时见莲心不光不避,反自己找上门来,更是难受羞愧。
她脸垂得很低,“我...下午的话,对不住...”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我么!”辛二娘嘟嘟囔囔的,又偷觑莲心一眼,“你一来,就把爹爹和哥哥的注意都抢走了,我不高兴呢!”
莲心把食盒放下:“照这么说,范伯父是唯一幸免遇难的人啦?”
“范伯父我也不喜欢!”莲心是在玩笑,不料辛二娘却像找到了知己,“每次范伯父一来,爹爹就不陪我玩,也不陪三哥了!”
莲心真是哭笑不得:“你连范伯父的醋也要吃的呀?”
辛二娘玩手指:“范伯父也是人,我为什么不能吃...”
“行了,又没有说要怪你。”
莲心捅了一下她的腰,挤着她向床榻里侧滚了一圈,“往里边让让...我有事求你帮忙。”
辛二娘口吻酸酸的:“我有什么能帮你?你求范娘子或者爹爹就是了,反正他们对你那么好,比对我还好...”
莲心又捅她一下:“还想不想和我好了?别说酸话了。”
“噗。”
这是辛二娘没喝水也喷出来的声音,她的脸在黑暗中也红得明显,结巴,“什、什么好...你讲话就不能讲究些么!”
莲心:“你就说帮不帮嘛。”
摊上这混不吝,辛二娘是没法子了,只好问,“帮什么?你说。”
莲心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惹得辛二娘轻叫一声:“什么?偷爹爹的匕首?!”
她慌得直摆手:“我不敢,那是他最宝贝的匕首,我不能...”她一骨碌坐起来,眼神清亮亮的,“你也不行。就算我今日对不住你,也不能帮你偷、偷...”
她卡了壳,连“偷”这个字眼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但仍坚定道,“不可以。爹爹会伤心的。”
“不是真要偷。而是匕首已染上邪祟了。”
莲心一本正经,也一骨碌爬起来,“你没发现那匕首时不时割伤了辛叔父的手么?它有异动。”
...
“什么?”
范娘子看着莲心和被莲心拉着、躲躲闪闪的辛二娘,心里觉得有些荒谬,“你说,郎主的匕首上有邪祟?”
“不然为何叔父的手会总被割伤呢?”
范娘子:“他明明说是因为离开战场太久,他已不会使匕首了。”
莲心反问:“娘子相信么?”
范娘子声音一顿。
说心里话,不信。
即便已离开沙场二十年之久,辛弃疾仍留有每日练武的习惯,风雨无阻,怎会被匕首轻易割了手?
何况...
范娘子看着自己被莲心抱住的右手臂,哭笑不得道,“哎唷,行,行,我知道了...”果然看见莲心因遂愿而绽开的笑脸。
她心下一软,摸摸莲心的头发。
她自己没有亲生的女孩儿,若莲心被他们收为义女,她就有了女儿了,想到这个,心下就已软成一片,更别提这点小要求。
她警告:“只一点,我将匕首偷给你后,你去藏匕首时不许淘气,小心着些。”
第二日雨意转为濛濛,山谷间只见一片天青色,两米之外难见人物。
辛弃疾腰间匕首消失了踪影,打早上起来之后,他虽照常领着一群孩子往山上走,神色却不复昨日的轻松愉悦了。
范如玉在门口叮嘱:“看紧了孩子,别叫莲心和二娘走丢了。”
辛二娘拉着莲心的手,有些激动又小心地四处打量着,似不敢相信自己也出来玩了。
辛弃疾颔首,用力握了下范娘子的手就要走了。
辛二娘犹豫一下,还是转过身,朝范如玉叉手行礼:“多谢娘子,我这就去了。”
还是范娘子向辛弃疾又开了口,她才能和莲心等人一起去的。
范娘子也略一怔,没说什么,点点头:“去吧。”
几人走在小路上,云雾愈重,因为这个,也因为辛弃疾少见的寡言,气氛像晨雾一样,有些冷冰冰的。
素日都有辛弃疾的大笑,今日突然没有了,还叫人很不习惯。
辛二娘笑道:“爹爹腰间的匕首呢?”
辛弃疾的眉头没有放松,听见辛二娘发问,才摇了摇头:“找不见了,昨日还放在枕边的。”
莲心悄悄踢了辛二娘一脚。
辛弃疾没在意小孩之间的小动作,轻呼了口气,见前方水声愈大,挥了挥手,“别说话了,快要到了,前方路陡峭,你说太多话,待会说不定没劲了。”
事实证明,路陡确实费体力。
山路曲折,方才听到的水声不多时又弱下去。一行人绕来绕去,始终没能抵达想要看的瀑布处,肚子却已饿了。
坐到热气腾腾的铺子门口,辛弃疾高喊:“来四碗臊子米粉!”
辛二娘欢呼,莲心则仍试图将话题拽回匕首上头。
她试探着:“听范娘子说,那匕首原来总在夜晚嗡鸣?这有些怪吧?”
辛弃疾想了想:“好像是吧?”挥了挥手,“我喝了酒睡觉死,听不见那些噪音。”
莲心有点傻眼。
她本想看靠那嗡鸣声能不能直接劝服辛弃疾扔掉匕首,却没料到辛弃疾这头出了岔子——他根本没听见!
无奈,莲心只好迂回委婉问:“叔父,它总是嗡鸣,说不准是坏了呢。你有没有想过将匕首扔掉或者转赠给别人呢?”
方才还笑呵呵的高大武夫脸色沉下来时,威慑力一下子令山巅的气温都下降了似的。
“这是我斩杀金国叛徒所用的匕首,谁敢抢走它?”
辛弃疾把筷箸重重拍在小摊的桌面上,眼如铜铃,声若洪钟,“让我发现是谁偷的,我就和谁没完!”
藏在莲心衣袖内兜的匕首轻微动了一下。
【他要和你没完了。】匕首幸灾乐祸地和莲心道,【告诉你这招没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