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魔之血]背叛的骑士》文礼

44、视线

　　银色的月光从大开的窗户中毫无保留地泻下，将层层满载着书本的书架镀上了一层暗光的纱帐。寒冷的风从那个巨大的漏洞里呼呼地吹进来，而窗边的人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摊开在交叠着的双腿上的书本已经被风杂乱地翻过了好多页，面前的咖啡也早就冷透。狄特里希面无表情地静静地坐在那里，咖啡色的眸子中一片空洞，就像摆放在那里的一个精致的人偶，美丽，却毫无生命。

　　“不冷吗？”巴西利克轻轻拂着被吹乱的咖啡色发丝，温柔地看着他。

　　“头发长长了呢，好久没剪过了吗？”没有得到回答也不气馁，坐到狄特里希身边的巴西利克陶醉地望着那毫无瑕疵的美貌，“听卡斯巴尔说，‘魔术师’他……”

　　修长的手指将长长的头发卷在指尖，再慢慢地滑落到细腻的皮肤上，顺着脸部的弧线来到尖尖的下巴。抬起对方的脸让他正对着自己，巴西利克怜爱地说，“他居然下得了手……”

　　狄特里希慢慢展开了艳丽的笑容，白皙得有点过了头的脸孔立即被这个笑容带出了一点粉红的色泽。为这个笑容而痴迷的巴西利克情不自禁地吻上比花瓣更娇嫩的嘴唇，却在顷刻之后留开，抬起眼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在巴西利克的胸膛上，只是这个动作便使他明白自己又一次被拒绝了。露出无奈的苦笑，巴西利克小小地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习惯了，可为什么还会难过呢……”

　　“因为你不懂得放弃。”

　　轻启朱唇，依然邪媚地微笑着的狄特里希轻柔地说。

　　“不是不懂，是不想。”

　　捧起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巴西利克动情地吻在了上面，“本以你为猎物，不想你却是伪装的猎人。”

　　思绪回到十三年前。

　　那是命运发生难以至信的改变的一天。主君归来的例行会议上，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孩被引见到所有人的面前。那一刻，会场里静得诡异，带呼吸声也消失无踪。

　　“大家好~我叫狄特里希•冯•洛恩葛林~”

　　轻脆的童音并不大声，而在这个死寂的会场里却被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男孩看上去只有几岁大，却漂亮得惊人。如果不是那双咖啡色的眸子闪着灵动的光辉，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一个做得巧夺天工的人偶娃娃吧。

　　可是这样的一个美丽的娃娃，却站在主君身边向下藐视着众人。高傲的仪态贵气天成，嘴角含笑，眼里却是一片清冷。

　　主君是天生的王者，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从灵魂深处对他的恐惧与敬畏（小巴啊，你们是他养D储备粮，有这种感觉是自然D……= =|||||||||||||||||||）；而那个孩子却是一个游戏者，玩世不恭而超然于一切之上，对一切都毫不在意，连最上位者也是如此。

　　这个孩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是比主君更强呢？

　　然后，时间慢慢地流逝。那个孩子在主君的庇护与“魔术师”的教养下一天天长大。而巴西利克却只能在一边看着。看着他在“塔”里面顽皮捣蛋，看着“魔术师”带他到处工作，看着他脱离“魔术师”独当一面，看着他将人们的心玩弄于股掌然后丢到地上，看着他长高、变得更加美丽迷人，看着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看着他与“魔术师”接吻、□□，看着他在无意中嘴角边勾起的冷笑……

　　一直在看着……视线从未从他身上离开过……除非……他自己离开……

　　巴西利克一直在看着他，痴迷地看着，从十三年前起……

　　巴西利克所注视着他的时间比“魔术师”还要多上好几倍……

　　巴西利克在看不到他的时候就会在心底描述着他的样子……

　　巴西利克从十三年前起，眼中就只能看到他的残影……

　　巴西利克的音乐从那时起就只为了他而创作、奏响……

　　巴西利克的骄傲被另一种情绪所粉碎……

　　巴西利克并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爱情”……

　　巴西利克从十三年前开始在心中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种下了这美丽却致命的花朵……

　　狄特里希在每次看到巴西利克时总是会露出艳丽的微笑。只为他那可笑的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爱情。在“冰魔女”一派中，只有巴西利克与“魔术师”一派走得比较近。因为狄特里希虽然名义上是主君的人，实则却仍是站在“魔术师”那一边。只为了能尽可能多地看到他，巴西利克不顾海璐佳的反对与梅尔奇奥路的劝诫，仍将自己陷于了危险之地。

　　他清楚地知道迷上狄特里希的人都有些什么下场，十三年来，已经有不计其数的牺牲者变成了森森白骨堆砌在了狄特里希的脚下。而他从来都未曾后悔，只要能使狄特里希与自己更加接近，其它的事物在他眼里已经根本看不到了。

　　不过巴西利克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至少除了狄特里希，谁也没看出来。

　　有一道视线从十三年前起就固持地追随着自己，这样的事情让狄特里希觉得很有趣。

　　所以他和巴西利克双方都不会去主动揭开那层薄薄的纱，虽然透过那层纱，一切都一览无余。

　　在别人看来，他们两个是关系良好的好友，而他们自己却清楚地知道，一个是想当猎人的猎物，另一个则是伪装为猎物的猎人。

　　“狄特……”拿起放在交叠着的双腿上的书，巴西利克笑着说，“你什么时候也看诗集了？”

　　“看不懂啊……”轻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狄特里希闭上眼睛，月光将他的美丽渲染得如梦似幻，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两道浅浅的阴影。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说那些无聊的话呢……”

　　“是啊，对于狄特来说，这些话真的很无聊吧。”这些情意绵绵的诗句在你眼中都化为了毫无意义的文字符号，对吗？

　　“写这些诗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吗？不能产生任何生产力，也不能够生发出新的事物。”

　　“可是会让人心改变。”变得更加柔软，温暖。

　　“人心？那是个什么东西？一团红色的桃子状的肉，里面还有粘稠的液体流动？能改变什么？能让桃子状的心变成苹果状的吗？能让里面流动的血液变成咖啡吗？”

　　“狄特的心用不着改变，只要这样就好了。”对，你的心就这样下去吧，冷漠、无情，一样也不要改变。这样，你就不属于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事。我得不到，其它人也同样不能。

　　“可是……狄特为什么突然想起要看诗集了呢？”心里有着什么东西在不安着，说不清，道不明，“平时不是连碰都不想碰一下，把‘魔术师’的书都丢到架子顶层去了吗？”

　　位于“塔”三四层之间的七层书房是狄特里希的私人书房，小时候“魔术师”会在这里给他讲课——虽然狄特里希并不需要——所以“魔术师”的书也放在这里。可是狄特里希说他的书全都莫名其妙毫无用处，然后全都丢到架子的最顶层，理由是不想看到浪费纸张的无用印刷品。

　　今天他却爬到巨大书架的顶层，将这本厚厚的诗集搬了下来，一个人坐在这里慢慢翻看，然后发呆。

　　“因为无聊嘛……这里的书我都看完了，又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新书进来……”瞟了眼巴西利克手中正翻看着的书本，狄特里希幽幽地说，“不过这个也很无聊……真无聊啊……”

　　“那就出门玩玩吧……”

　　“出门……上哪儿去呢……”

　　对话有一段时间消失在两人之间。巴西利克静静地看着他，正准备开口。

　　“啊，对了。”一下子站起来的狄特里希伸了个懒腰，脸上闪现着恶作剧的光茫，“去伦迪尼姆吧，给那个大叔的工作捣点乱好了，谁叫他这次把我整得这么惨……”

　　看着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离开了书房的人，巴西利克轻声地对自己说，“其实玛希里亚是个不错的地方……狄特……愿意和我一起去吗？”（玛希里亚：法兰克王国南部，原马赛）

　　然后，苦涩的微笑溢满了清秀的脸庞。茶色的卷发挡住月光，将一片阴影留给了苍白的脸。

　　银色的月光依然从大开的窗户中毫无保留地泻下，将层层满载着书本的书架镀上了一层暗光的纱帐。寒冷的风还是从那个巨大的漏洞里呼呼地吹进来，而窗边的人已经换了一个，仍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摊开在沙发上的书本已经被风杂乱地翻过了好多页，面前的咖啡也早就冷透。

　　“狄特……”压抑的嗓音颤抖着叫出了那个名字，而名字的主人却早已远离。端起那杯冷透的咖啡，巴西利克慢慢地品尝着。滑落的泪水滴到与名字主人的发与眸拥有同样色泽的液体里，更增了它的苦涩。一点一点，冰冷的液体在冰冷的夜里慢慢地注入身体，将心也变得和它一样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