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金鱼》一周雪梨

1、失忆的

　　等到魏倪赶到研究所的时候，来兼职当助教的学姐早在半个小时前到了。

　　徐芝雅见到魏倪，很是激动：“倪倪，你来了。”

　　她凑过来：“你身体好点了没，听到你出事的时候我被吓死了，还以为你就此抛下我和考古了呢。”

　　魏倪把耳环取下来，接着戴上手套。

　　“我不敢，我还想好好毕业。”

　　“你真大胆，为了救个文物身陷火场，整个学校都传开了，说你女中豪杰。”徐芝雅很是佩服。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宿舍里睡觉，差点以为在做梦。
　　一听到实验室着火了，吓得她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路狂奔到现场。

　　一旁的吴建华喝着保温杯里的普洱，淡淡地说：“还嘚瑟呢，我都要被气死了。”

　　他语气很平淡。

　　但魏倪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魏倪：“这不没出什么大事吗，医生硬要我多住几天院，您就别骂我了。”

　　虽然她这么说，但吴建华也知道，入学之后，魏倪的出勤率就是满的。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感冒发烧，她都义无反顾来参加研究。

　　更何况她这次还是因为转移实验室里刚修复完的绸缎才住的院，不然火势刚开始的时候，她完全可以跑出来。

　　作为整个考古系唯一一个独苗苗。
　　其他老师逗对她宠的不行，回乡下也不忘给她捎一箱水果。

　　也就只有他要唱唱黑脸平衡一下了。

　　“人才是最重要的，院里给你证书又怎么样，不要说的好像我多苛刻一样。”

　　魏倪心想，您不就是吗。

　　话到嘴边又转变为了：“哪有。”

　　吴建华：“那这样，看到手上这批东西没，是除了陶盆之外，有一些是没见过的，应该是同一时期流通过来的东西。”

　　“学院请了国外一个教授来这边协助研究。”

　　“国外的？”徐芝雅头一次听说，有些惊讶。

　　吴建华：“是，这是你们个人的实习任务，别指望我给你们继续打下手。”

　　“我前段时间和魏倪提了这事，她知道。”

　　“这次和外语学院的同学一起去，同传系的，他们帮你们翻译。明天下午去开会。”

　　“别让我丢脸。”

　　徐芝雅发问：“能问下男的女的吗？”

　　吴建华瞅她：“有男有女。”

　　“都有谁啊？”

　　“你选上了？”吴建华低头看着资料，“不知道，听说是那边绩点第一也会来，人家在外交部都实习过了，下半年就能转正，不用质疑其他人的业务能力。”

　　“倒是你，徐芝雅，你再给我披着头发来研究中心，你就回你的新闻传播学院吧。”

　　徐芝雅吐了吐舌头，立马就把头发盘了起来。

　　魏倪吞着口水，她很快的捕捉到“绩点第一”的关键词，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可她明明记得他拒绝了啊。

　　—
　　时间回到一周前。
　　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外面，天空已经渐渐染上鱼肚白。

　　魏倪按照约定在ktv门口等参加聚会的谢宗泽。

　　明明是凌晨，街道上人来人往。

　　魏倪看了眼手机，只剩下不到二十格电。

　　市中心最商业化的区域，沿着附近的街道走，就是昌大。

　　一点钟对于大学生来说，只是夜生活刚开始的征兆。

　　一点零十分，在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内，魏倪见到了谢宗泽。

　　谢宗泽穿着最简单黑T与深灰色的工装裤，从ktv一侧的小门走了出来。

　　他神色淡然，停止了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的动作。

　　魏倪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那双手，骨节分明，且戴着一枚银色的尾戒。

　　“找我有事？”他嗓音有些哑，估计在外面已经呆了有些时候了。

　　魏倪回过神：“嗯，对。”

　　“想问问你这学期的课都选满了吗，有没有兴趣来考古系辅修一门，很简单的，就是翻译对话就行。”

　　“我们这个项目很好的，虽然比不上你们外交部那些模拟联合国的活动，但是……”

　　魏倪声音很轻，但同时说的很快，像在极力引荐一般。

　　一开始谢宗泽并没有打断她介绍的想法，而是平静地听她说话，魏倪时不时会瞥他的表情，却总会有意无意的与男人投过来的目光相对。

　　魏倪知道他在观察她。

　　后来等到她说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再淡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后面有些忙，不考虑了。”

　　他拒绝了。
　　很果断，不留余地的拒绝。

　　——
　　晚间休息。

　　魏倪面前有一碗速泡的八宝粥，她喝了两三口就放在了原地。

　　她原本刷着朋友圈，看到朋友圈一个代购发了两款戒指，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接着，她打开了浏览器。

　　：男生各个手戴戒指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她点开了点赞最高的一条帖子。

　　右手中指佩戴戒指，表示没有结婚订婚，但心里已经有人了。

　　右手小拇指佩戴戒指，则有不谈恋爱的意思在里面。

　　魏倪截屏了这张图，然后发给了陈西春。

　　陈西春是她高中时认识的朋友，两个人一直玩到现在。
　　对面回得很快。

　　陈西春：？
　　陈西春：那位？

　　魏倪：嗯呢，前几天看到的。

　　陈西春：呵呵，你不是说你们两个没联系了吗。
　　陈西春：互删了。
　　陈西春：886～

　　魏倪：.......

　　她们打着哑谜讨论的对象是曾经的同班同学，也是昌大外语学院研一的学生，谢宗泽。

　　确实没什么联系了。
　　两个人虽然在一个大学，可学校大啊，一个学期都碰不上几次。

　　更何况她前几天拐弯抹角打听对方对她们这个新项目有没有兴趣的时候，还遭到了对方无情的拒绝。

　　魏倪拉扯半天，没得到想要的回答。

　　直到陈西春十句话里面终于蹦出一条她感兴趣的。

　　陈西春：你这么说，我好像发现......
　　陈西春：他好像已经一两年没谈过恋爱了？我靠，真的假的，等下，等下我去问下。
　　陈西春：我靠，为什么我感觉他一直在恋爱？？

　　魏倪没等到陈西春的消息，内心有些躁动不安。

　　她放下手机，准备去把明天的准备工作做完。

　　____

　　魏倪第二天是在室外做考古研究。

　　快要入秋的季节，在正午的时候太阳依然是照常的火辣。

　　魏倪全副武装，防晒服，遮阳帽，长裤，一样都没有落下。

　　一支圆珠笔被她别在右耳上，手上拿着写满手稿的笔记本。

　　“雅雅学姐，这边要取出来，待会要做一下简单的修复，你现在应该会了吧？”

　　徐芝雅带着护目镜，应了下来。

　　“哪块？”

　　“你左手边第二块白瓷，抓着边就行，别拿上面，上面有破损。”

　　徐芝雅闻声拿起被土掩着的盘子：“放到二号桌子上就行吗？”

　　魏倪在记录本上打了个勾，往二号桌扫了一眼。

　　“二号不行，你放三号。二号好多古币在拓印，待会搞混要整理半天。”

　　“行。”

　　魏倪：“吴老师，除了复原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今天来代课的是实地考察组的吴良。

　　他此刻站在遮阳伞下，手里拿着教师组标配的浅银色不锈钢保温杯

　　他和吴建华被并称为考古组黑白双吴。

　　吴建华是那个喜欢唱黑脸的，他刚好相反，为人随和友善，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这个称号不是魏倪封的，而是已经毕业的学长在毕业前夕冒着被两位老师请去喝茶的风险，传承给她的。

　　吴良：“整理完就行，剩下的可以让其他人搞，你们来旁边休息一下。”

　　魏倪摘下手套：“咱们系里面还有别人吗。”

　　徐芝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抢到了一个遮阳伞，她嚷嚷：“上天，来点人吧。”

　　“谁和我说考古系是一个好摸鱼养老的专业的，我杀了她。”

　　吴良安慰她：“没事，听招生办说，今年大一还是有蛮多学生有意向来咱们院的。”

　　“等我们这批文物复原完，送去今年那个巴塞罗那的展上，宣传部再一宣传，肯定会门庭若市的。”

　　魏倪不信：“您说的蛮多是有几个？”

　　吴良比了个手。

　　徐芝雅猜：“五十个？”

　　吴良摇头。

　　“十五个？”

　　“……”

　　“就这？”

　　徐芝雅冷笑：“五个也好意思说。就这也好说门庭若市呢。我们新闻院光每天一节课翘课的就不止这些人了。”

　　“你这话当我面说说就算了，你要是当你们建华老师面说，他保不齐要说高血压又犯了。”

　　“我哪敢和他说。”

　　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徐芝雅现在确实是在挖墓，但她并不想那么早就进去。

　　魏倪看着时钟，实在是太热了，她又把口罩摘了下来。

　　“咱们下午的和外语学院的同学对接还照常吗？”

　　“照常。到时候素华老师会带你们过去。”

　　“那行。”

　　魏倪应她，心里正思考待会的流程，就感受到肩膀处被旁边的徐芝雅拍了拍。

　　“干嘛？”

　　徐芝雅摆了摆头，凑近了些：“你还是别摘口罩了。”

　　魏倪莫名：“为什么？”

　　“你想热死我，然后继承我没写完的论文？”

　　徐芝雅被她惊人的脑回路逗笑了，她神秘地指了指身后的一群人。

　　“不是，谁没事继承你论文。放心吧，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给你烧过去的。”

　　她继续道：“后面好几个小男生往你这边瞅呢。”

　　魏倪回头，果然站着一群学生，并不全都是男生，有男有女，像是大二大三的学生。

　　“他们来这里干嘛？”

　　徐芝雅：“雕塑系的吧，好几次看见他们来这里偷土了。”

　　“……”

　　“我就说为什么莫名其妙多了好几个坑。”

　　徐芝雅耸肩：“这叫什么，这叫人人都瞧不起考古，人人都享用考古的土。”

　　魏倪觉得很有道理，附和了两句。

　　“不过，他们也不做个人。”徐芝雅感慨。

　　“？什么意思。”

　　“咱们考古系就你一个独苗苗，隔壁那些人居然还想来挖墙脚，吴老头又要发飙了。”

　　“挖我干嘛？”

　　徐芝雅看她这幅不自知的模样，很是担心地叹了口气。

　　“你拿镜子照照你自己，你看着自己这张脸，再回答我这个问题。”

　　魏倪还真从包里拿出手机，她照了半天，最后幽幽地说。

　　“你说的不会是这张又贴头皮又被汗浸透的丑脸吧。”

　　“……”

　　—
　　两个人忙忙碌碌了一上午，直到吴良走过来让她们收手。

　　“行了，今天差不多到这，待会去面谈室，你们不要回去换一身衣服？”

　　徐芝雅想去换一身衣服，毕竟工作服穿在身上的确不好受。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眼毫无动作的魏倪。

　　“你不准备走呢。”

　　“待会来的是个男生诶，要是是个帅哥，你准备就这样？”

　　魏倪心思全部放在眼前的古币上，她回答：“我也想去换衣服，但是回去一趟，晚上指定要再来这里了。”

　　她不想到这地方过夜。

　　帅哥什么的，先抛一边去吧。

　　徐芝雅一咬牙，觉得可有道理了。

　　她一拍大腿内侧，下定决心：“好！”

　　“倪倪，你说的对。咱们学考古就得有这种决心。”

　　“个人形象什么的全滚一边。”

　　“心中无男人，挖土自然神。”

　　吴良诧异：“不走了？”

　　怎么两个小女生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两个人异口同声：“不走了。”

　　吴良觉得稀奇，心里正琢磨要不要找吴建华要个秘籍什么的，他刚好要去代别的院的课。

　　要是学生都这样，那他做梦都能乐醒。

　　—
　　两个人今晚不用流下来的代价是很狼狈的来到面谈室。

　　她们最后的倔强就是飞奔去学校附近最近的理发店洗了个头。

　　什么都可以忍，唯独头发不行，头发又不是忍者。

　　魏倪和徐芝雅一路跑过来的，连气都没喘匀。

　　魏倪有些喘不过气，她觉得闷，于是把防晒服脱了下来，只留了里面那件藏青色吊带。

　　吴建华靠近门的位置，看见她们两个过来，便起身：“两个人一起来的。”

　　徐芝雅：“是哦，还好没迟到。”

　　比约定时间早了五分钟。

　　除了她们两个之外，面谈室已经坐满了。

　　吴建华介绍里面的几位：“陈柯陈教授，外语学院的负责人，这次我们活动就是他帮我们安排的。”

　　“许琴许老师，是这次全程陪着我们的老师，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联系。”

　　魏倪、徐芝雅：“陈教授，许老师好。”

　　“你们好。”陈柯满意的笑道：“还是你好，学生少，还都是这么乖的女娃娃，不像我们这边，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伙子。”

　　吴建华：“你捧这么高，待会她两个人要高兴得不行。”

　　陈柯走了过来：“你是叫魏倪吧？”

　　魏倪愣了下：“嗯，我是魏倪。”

　　“你就是那个实验室着火了还返回去救文物的女学生？本科也是学的考古？”

　　“您太夸张了。我本硕连读的，现在在吴教授手下读研究生。”

　　陈柯：“我记得你，几几年的裸分文科状元来着，当时可多人来要你的联系方式，没想到你最后进了考古。”

　　陈柯倍感惋惜，他当时也争取过。

　　“和阿泽同一届的吧？”

　　魏倪没有说话。

　　反而是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将目光投了过来，他撑着脑袋，平静地道。

　　“嗯，同一届。”男人停顿一下，“还是高中同班同学。”

　　“多巧啊。”陈柯乐了。

　　吴建华不吃他这一套：“少来，你有的是得意门生，我就这一个独苗，少打她主意。”

　　徐芝雅看得津津有味，面前的情况，她早就司空见惯了，不意外。

　　“你可太抢手了。”她小声道。“这人谁啊，你们还是同学啊？”

　　魏倪不想面对这种拉扯的状况，她没好气地往徐芝雅那边站了点。回避了徐芝雅的问题。

　　“高中同学，不太熟。”

　　两个人上大学之后几乎没见过面，也就每年高中同学约着回母校的时候会结伴同行。

　　女生说悄悄话的模样不算明显，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个这边的动静。

　　等到吴建华他们寒暄几句还停不下来之后，几个外语系的男生忍不住提醒了了几句，直到这几位好似突然想起来原来面谈室不止他们几个人。

　　“.......”

　　“教授，您们再聊就能扯到盘古开天劈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