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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苏轼与苏辙 ...

  •   “你这袍子不错。”苏轼也不急,多看了他两眼,“我听说你升任太子中允,薪俸涨了很多啊?”

      “没有。”新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在氤氲热气里缓了缓神。“官家送的。”

      王雱还没从刚才“小狐狸精”的雷里缓过劲来,现在不由得更加吃惊。他已经有几日没见到新荆,今天本来打好了腹稿,做足了准备,打算自信且坚定地来到他身边说对不起你的心意我非常感动但这样是不对的,结果被苏轼这一打岔,腹稿正如煮熟的鸭子一般飞快地离他远去。

      他这几日沉浸在“我同事到底是不是跟我告白了”的疑问里不可自拔,竟然连新荆已经升职去宫中了都不知道。

      “官家的赏赐给了你,却没有给吕惠卿。”苏轼忍不住又笑,“这不对吧。吕惠卿也得了崇政殿说书,官家不考虑吕惠卿的心情,也不考虑王相公举荐时的一片苦心吗?”

      “你不用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新荆心情平和地喝茶,“官家与王相公无间隙。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苏轼似笑非笑:“我来找你们相公。”

      新荆噎住了。他刚才本能地把自己当成了制置三司条例司的管理者,还以为苏轼是来找他的。

      “阿同有一封信要交给他。”苏轼道,“他身体欠佳,需要休整几日。另外关于青苗法他写了一些东西,还要托二位转交给王公。”

      新荆:阿同,谁?

      然后想起来这应该是在说苏辙苏同叔。

      苏辙的信啊……新荆颇感复杂。这让王安石看了,只会把苏辙贬得更快。

      河北转运判官王广廉奏请发给度僧牒几千份作为本钱,在陕西转运司实行青苗法。这事儿没有汇报,属于王广廉私自运作,王安石知道后不再追究,打算顺水推舟,把它当个试点来运作,但收益不佳。苏辙先是拜见陈升之,后又给王安石本人写信,力陈其弊。

      苏辙的信如果就是为这事来的,按照上一世的经验,他马上就会被贬出外,任河南府留守推官。但新荆提前几个月设法在王广廉那儿知会了一声,王广廉以为自己身边有人泄底,这次的动作,就远不如上一世那么大,原本于八月份就会因为卷到此事被贬的苏辙,也变得没有那么突出,目前还保留着制置三司条例司的职位。

      虽然还没走,新荆也没打算留他。三苏的刺儿都太尖锐,放在身边,今天不出事,明天也会出事。

      但具体让苏辙去哪,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新荆想了想。“你是希望这信是以官方途径送到王参政手里,还是希望以私人途径送?”

      苏轼笑了笑。“你这茶不能再喝了,再喝你就傻了。”

      新荆愤怒地放下茶杯。

      王雱:“给我就行。”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这封信放入袖中,欠了欠身。“不送。”

      苏轼走后,新荆仍然气不顺,转向王雱:“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摆明了让我们替他跑腿走私人关系,偏偏还空着手来,这是什么态度?!”

      王雱默默地从桌子后面拎出来整整一提酥油鲍螺。

      新荆:……

      王雱又从桌子后面拎出来杂色荔枝蜜饯、生腌水木瓜、滴酥、越梅和紫苏膏。

      王雱:“他来得早,专门差人搬了一筐进来。”

      新荆:“……我们制置三司条例司里有人喜欢这些吗。他送礼也不过过脑子。”

      王雱一愣:“你不是喜欢这些。”

      新荆也一愣。“谁说的?”

      王雱:“上次吃饭的时候我看你只吃蜜饯,把面前一整盘蜜饯都吃完了。”

      新荆:……那是因为它离得我近。

      但这话不能说。他已经在尽可能地避免身上出现和王安石本人一致的特点,但这很有难度。然而王安石只吃面前的菜在京城已经是个梗了,那简直是有专利的。

      新荆:“……我喜欢。”他权衡再三,最终艰难地挤出了笑容。“我特别喜欢蜜饯,谢谢你啊。”

      太好了。王雱的内心陡然一轻,像外面那个正从树梢上突然振翅飞高的麻雀。

      太好了。他心道,让苏轼把他那些茶叶换成点心重新送来是对的。

      “那这些你都拿着。”他高兴道,“我不好这口。”

      “那多不好意思。”新荆艰难地假笑,“怎么说也得给大伙分分。”

      “真不用真不用。”

      “真不行真不行。”

      “那好吧。”王雱还以为他是过意不去,就掂了一包酥油鲍螺,招呼人把剩下的一筐抬到新荆那屋里。

      新荆陷入了麻木。

      “……苏辙这个事,”他缓了一会,道,“你怎么想?”

      王雱:“我不知道他信的内容。”

      “不看信也能猜到几分了吧。”新荆道,“他很清楚你父亲的脾气,这信从他写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后果是什么。”

      王雱意外地看着他。

      “那也是他自寻的。”王雱斟酌片刻,慎重道,“他之前逐条反驳青苗法,志不在此,制置三司条例司也不能强留。”

      “他可以走,但是不能留给司马光把柄。”新荆道,“这么说吧,你不一定凡事都听你父亲的。”

      王雱更加吃惊。

      “我不是想离间你们关系……”新荆字斟句酌,“你太重视你父亲对你的评价,这会让你背负很大的压力。”

      “……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新荆心道,你当年就是为了维护我而死的。

      ————

      神宗看着面前的人。他现在逐渐找到了平衡,这种平衡不是说君臣关系的平衡,而是如何与一个看起来非常熟悉的陌生人之间到底该如何相处的平衡。

      比如说,他以九五至尊,敬重王安石,信任他的方案,并为之铺路。这做起来确实有一定难度,也叫他背负了不少压力。

      而现在,面前这个人,看起来跟王安石很像,但是他年轻,更谨慎,更拘束,更细致地观察着皇帝的言行,姿态谦逊。

      当这种谦逊表现在一个跟王安石很相似的人身上,这种场景就更微妙。

      比如说。神宗心道,我让他穿这身衣服来,他就会穿着来,而这在王安石那边是不容易实现的。

      又比如。神宗心道,我试探他的边际,令他感到了不适,但他仍然忍了下来,这在王安石那边也是不容易实现的。

      ——他似乎非常擅长忍耐。神宗心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似乎还可以承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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