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尘下

22、理想型

　　垫子上，徐白跪着，抱住林藏。
　　“班长！班长！”林藏惊恐地叫。他清楚感知到徐白的颤抖。
　　“别动，我慢慢放你躺着，”徐白冲其他人说，“麻烦你们打一下校医电话。”
　　“哦哦！”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焦急地打电话。

　　林藏记得自己刚叫了一声“啊”，徐白就已经接住了他。如果徐白不是一直观察他的状态，一定做不到这么快。正因知道如此，他心里的那份感动才更加强烈。
　　他心里一阵酸涩，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么好的人的偏爱！

　　“林藏，林藏。”
　　“大班长！”
　　“徐白！”
　　“……”
　　其他人纷纷向两人聚拢，眉眼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担心害怕。林藏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一班其他人也纷纷赶来，看见两人，都一阵疼惜，揪着一颗心，脸色特别难看。
　　林藏忽地想起《水浒传》里阮小七的那句“一腔热血只卖与识货的”。
　　而现在……值！
　　他想。非常值！！

　　校医检查后，徐白极轻极慢地把林藏抱起来，人群自动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班上的人赶紧跟上去，把两人簇拥在中间，目光紧紧围绕两人，始终没有半刻偏移。
　　这样的场面，像是一场盛大的婚礼现场。所有人都被虚化，成为单调的黑白灰，除了徐白和林藏……

　　到宿舍门口，其他人离开，徐白独自抱着林藏回寝室。看着徐白的脸，林藏试探性地问：“班长，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还知道我生气啊！”徐白盯着他，“你怎么答应我的？”
　　“我没想到自己会闪到。”
　　“没想到？但你做到了！”
　　“对不起。”
　　“不原谅。”
　　“！！！”

　　林藏内心忐忑，不敢直视徐白的眼睛。他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怂，于是直勾勾盯着徐白，不想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徐白突然叹了一口气，诚恳地冒出一句：“我错了。”
　　林藏：“？？？”
　　他眼中像是有千言万语，嘴唇不停动着，却没发出一个音节。

　　徐白再次叹一口气，更加真诚地说：“我说我错了。”
　　“啊？”
　　“我不该凶你！”徐白轻声问，“我刚刚是不是很可怕？”
　　林藏想了想：“……倒也没有，反正我是不怕的。”
　　他完全不认为刚才生气的徐白可怕，他没敢说的是，他徐白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很有魅力！
　　神经！好变态！
　　他暗骂自己。

　　徐白轻摇头，瞥一眼林藏，又沉默地带着对方回寝室。他不说话，林藏自然也不会主动找话题，气氛无声静谧。
　　走到一半，看见徐白的脸色，林藏突然笑了。他赶紧埋头，一埋才发现自己埋进徐白怀里了，立马退出来。
　　有病吧我！
　　他想。

　　“笑什么？”徐白问。
　　“没……”林藏垂了一下眉眼，反问，“班长，我重么？”
　　“你这头猪，你说你自己重不重？”徐白没好气地说。
　　“……”

　　“班长，如果下次你需要，我可以抱你回寝室。”
　　“别，我可不想这样被那么多人打量！你要这么想报答你班长，下次就注意点，别老那么拼。让你参加校运会，又不是让你参加拼命会。都那么大了，还不知道注意身体，不知道你在活什么？！”
　　“噗——”林藏乐了。

　　“你在高兴么？”徐白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
　　“……”林藏掐了手臂一把，掐完发现并不痛，倒是徐白倒抽一口凉气。
　　靠！掐错人了！弱智……

　　林藏忙说：“不好意思！”
　　徐白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他，最后缓缓吐出一个：“猪！”
　　“……”我承认，我猪！

　　“别沉默，刚才跟他说的那些，听进去没有？”徐白问。
　　“听进去了。”林藏回答。
　　“复述一遍。”
　　“……”林藏竟老老实实地复述，一字不漏。
　　徐白有些惊讶。

　　兜兜转转，两人总算进了寝室。徐白把林藏往床上放，刚放一半就听见一声闷哼。他赶紧起身、站直：“抱紧点，腰别弯。”
　　“嗯。”林藏环住他的脖子。
　　“再紧一些，这次再受伤，数罪并罚。”徐白严厉地说。
　　林藏立马紧抱住他。
　　“呵……”徐白哑声低笑。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林藏是他祖宗。

　　倏地，心口的强烈律动把林藏贯穿，他心脏很闷，难受得难以呼吸，憋得眼泪都快泛出来，却又被他强行忍了回去。
　　“注意了。”徐白说。
　　林藏没应。
　　徐白看他一眼，发现他紧盯自己，但眼睛仿佛没有聚焦……

　　徐白无声笑了一下，轻摇头，俯身，慢慢把林藏放上床。林藏的头落在枕头上的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一声低呼：“啊！”

　　“班长！”林藏担心地想起身。
　　“别动，”徐白立马按他，却没控制住平衡，整个人失去重心，一下子压下去，“我去！”
　　“啊！林藏倒抽一口凉气。
　　“对不起。”徐白迅速起身。他刚刚甚至听见咔嚓声，像是骨头碎掉了一样。仔细一想，应该是床板被压弯的声音。
　　猪！
　　他骂自己。

　　“没事！”林藏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靠！好变态！
　　他连忙屏住呼吸。

　　徐白拉了拉林藏的被子：“你休息吧。”
　　“你呢？你不是说不走么？”
　　“你不吃饭了？”徐白笑着问。
　　“这样！你去吧。”
　　“行，有事儿打电话给我，要我回来发现你出事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嗯……”

　　*
　　“林藏，林藏。”徐白站在林藏床头，一把抢走对方床上的大鲨鱼。
　　林藏扯了一下被子，睁一下眼，又很快翻身，继续睡。
　　是梦！

　　“……”徐白笑了笑，把粥放在林藏床头，转身。
　　似乎察觉到异动，林藏再次睁眼，看见床头的粥，又看见人影，下意识抓住那片衣角。
　　抓完才发现，好有实感！
　　“班长？”他不确定地喊。
　　“嗯，”徐白转身，平视着他，“你把粥喝了就躺下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你躺着多休息会儿！”
　　“可是”
　　“打死你！”
　　“……”

　　“咚！”开门声打破沉寂。
　　安歌进寝室，看见徐白，顿时有些惊讶。徐白冲他招手，笑容灿烂。他也赶紧冲徐白招手，喊了声：“班长。”
　　“嗯。”徐白点头。

　　安歌走到林藏床前，把手里的食物给对方。徐白退到一边，看了眼林藏，又扫一眼安歌。
　　林藏怔愣片刻，十分感动地冲安歌说：“谢谢。”
　　“不客气。对了，你好些了么？”
　　“好多了。”
　　“那就好。”

　　三人简要聊了会儿后，由于徐白等会儿要跑三千米，所以便和安歌一起走了。
　　两人前脚刚走，门又响了。下一秒，齐凯和方柯同时进来，你挤我我推你，谁也不让谁。
　　“狗日的！你这坨瘟，让我先进。不知道尊老么？”
　　“你奶奶的！蠢猪，让我先进。不知道爱幼么？”
　　林藏：“……”你俩不就相差几个月么！

　　最后，齐凯先冲到林藏床头，看见对方床头的东西，懵在原地：“我去！这么多吃的。”
　　“班上的同学给的。”林藏说。
　　齐凯也匆匆把怀里的饭团给他：“那你先吃这个，热的！”

　　刚说完，齐凯就被一股怪力挤开。他不爽地咬住后槽牙：“我操！”
　　方柯凑到林藏面前，把热腾腾的烧麦给对方：“先吃这个。”
　　“谢谢。”林藏眼里险些儿泛起水光。
　　“没事，没事，都是自家人。”
　　“是的，虽然凯子的其他话我不认可，但这句说得特别好！”

　　林藏吃了口烧麦，又吃了口饭团。
　　齐凯：“我还以为我是第二个呢！没想到都来这么多人了。班长第一个来，小歌应该也来过，那其他人是谁呢？”
　　“班长不是第一个。”林藏说。
　　“啊？”齐凯和方柯同时大吃一惊。

　　林藏：“李凡第一个来的。”
　　“这样！”齐凯说，“老班长确实热情，也很心善。”
　　“嗯。”
　　……

　　三人聊了片刻，齐凯和方柯就你推我搡地出了寝室，往运动场狂奔。两人跑得气喘吁吁也没停。还没到场，就听见：“徐白！徐白！徐白……”
　　声声高亢，经久不息。

　　已经开始了么？
　　两人继续向运动场飞奔，刚到场就看见徐白，立马跟着高喊：“徐白！徐白！”
　　听见声音，徐白笑了笑，冲两人招手，贴好号码牌——7号。

　　广播起：“你是最温暖的人间小太阳，温暖无数人走出逆境、走出彷徨。你天赋不高，却无所畏惧、百折不挠。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你都是最好的班长！徐白，你是人间温柔，是人间理想，是人间妄想。你永远发光发亮！不管你跑第几，我们都永远喜欢你。加油！”
　　谁写的？
　　“我去……”徐白感动的目光在班上同学身上探寻。老实说，这篇稿子夸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广播：“高三（4）班通讯稿。”
　　徐白：“！！！”
　　“哇——”高三（1）班的同学沸腾。与此同时，也有些吃味儿。向伟大的班长大人展示爱意的机会，居然被别班抢走了！
　　靠！
　　“果然，大班长的魅力无人能及，”方柯跳起来向徐白疯狂招手，热情地冲对方说，“大班长，这篇稿子其实是我写的。我爱你！”
　　周围同学：“……”要真是你写的，你怕是巴不得在后面署上自己名字！
　　徐白笑了笑：“我信。”……你个鬼！
　　其实方柯写给他的通讯稿他看过，开篇就是一句“我爱你”。

　　“砰——”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30个运动员一起飞奔，全场欢呼，场面热烈、壮观。
　　徐白跟着大部队。进前五！一定要进前五。他不断告诉自己。
　　这是最后一项了，只要他能进前五，他们班总分就能进前三。

　　虽然练习过，但徐白实在不擅长长跑，跑了三圈就体力不支。他尽全力跟上大部队。
　　“徐白！徐白！徐白！”欢呼声越来越高。
　　徐白看了眼前方，已经有8个人左右在前面了。不行！要前进，如果现在不能稳在前5，那么毫无胜算。
　　他不是最后爆发型选手。

　　徐白极力调整呼吸，慢慢加速，超过了1个人、2个人。
　　班上同学的加油声更热烈了，盼着他能多超越几个人。

　　徐白猛冲，又超过1个人。那人立马把他反超。
　　“我去！”徐白鼓足气，使劲奔跑。那人快速往前，超了前面那人。
　　挺行！
　　他的呼吸有些乱。

　　第四圈。
　　徐白的腿发软，力不从心，不断被人超越。他不断试图提速，好几次冲上前又掉下来。观众看得提心吊胆。

　　最前面的人已经遥遥领先。徐白不敢留意过多，只是盯着自己前面那人，一心想把对方超越。腿越来越重，汗水湿了他的头发，他咬着牙，只是往前。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高三（1）班，不留遗憾！

　　去年他们班输得很惨，而今年，只要他能进前五，就能让高三（1）班的名字响彻在整片操场。
　　一定要赢！

　　徐白咬紧牙关，又跑了一圈。
　　第7。还差两人。加油！
　　高三（1）班，我是为了你才站在赛场，甚至想夺名次的。
　　我不能输！不能！！

　　“徐白！徐白！徐白！……”
　　其他班也有人为徐白加油，甚至还不少。“徐白”的名字响彻云霄。

　　再一次路过方柯。
　　“大班长，加油，我爱你！我爱你！”
　　徐白被逗笑，周围的其他同学也笑个不停。齐凯堵了一下耳朵，等他喊完，又继续狂喊：“徐白！徐白！”
　　不厌其烦。

　　徐白实在力不从心，停下了。这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班长！加油！”
　　这声音！
　　徐白猛地偏头，看见林藏就站在不远处，声嘶力竭地叫他的名字。他笑了笑，一路狂奔。路过林藏，他说：“护好腰。”
　　说完，影子消失在风里。

　　周围的同学自动聚集，把林藏围在中间，并和其他人保持安全距离。
　　方柯：“林藏！林藏！你的腰真的不痛么？”
　　“不痛的，别担心，”林藏说，“一起为班长加油吧！”
　　“好！”

　　跑了300米左右，徐白再次停下，汗如雨下。
　　我去！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极速跳动，很有生命力，像是要跳出胸腔。
　　撑不住……

　　“呼——”
　　一人超越他。

　　“嗖——”
　　他再也不管了，迅速追上去。高三（1）班的遗憾，必须弥补。至于自己，他不考虑！
　　看着徐白的脸，林藏立马变色，对方跑过来时，他说：“班长，要不”
　　“没事！没事！”徐白立马冲他笑了一下，又冲到前面去了。
　　林藏盯着他的背影：“……班长！”

　　徐白再次停下，猛地喘气。
　　“班长，班长。”一道低音响起。
　　“？”徐白回头。
　　林念问：“你真的没事么？”
　　“没事。”徐白一脸轻松，跑前面去了。无人发现他颤抖的双腿。

　　像是有十头牛在身后拖着自己，徐白感觉自己的脚无比沉重，怎么也迈不动。
　　林藏：“班长！班长！班长！”
　　声音有点沙哑，却越喊越大声。

　　“林藏啊！”齐凯把西瓜霜给林藏，“你吃几片吧，要不别喊了。你这嗓子，再喊下去，得破了！”
　　“没事，”林藏快速吃了一片，又大声喊，“班长！班长！班长！”
　　其他人也一起高喊。

　　“最后一圈。”裁判喊。
　　徐白点头，嗓子冒烟儿。已经有两个人过终点了，除了这两人，还有5个人在他前面。
　　3个人！

　　徐白猛冲，一定要超越这3个人。刚冲几步，他的大脑就一片眩晕。脸上的汗水流进脖子，没入衣服。他气喘吁吁，连站都困难。
　　可他……选择了跑！

　　不能停！不能停！
　　徐白感受到汗水在沸腾，这个冬天，好烫！烫得他快烧起来。
　　跑了70米左右，总算超过1个人。他看了眼前方，得快点，再慢就赶不上了！
　　“徐白！徐白！徐白！……”
　　欢呼声更热烈了。

　　徐白加速，超过了前面那个人。
　　还有1个人。要成功了！

　　“呼——”
　　不！还有2个。
　　徐白有些无力，闭了会儿眼，死咬牙关，继续奔跑。

　　突然，他的腿极速下沉。
　　“班长！班长！班长！”班上的同学纷纷喊。
　　他睁眼，冲他们笑了一下，又闭眼，往前跑。

　　怎么才跑了50米……！
　　徐白感觉自己的腿越来越重，他极力坚持才没跌下去。
　　好累！
　　一滴汗滴进他眼里，他眼睛火辣辣地疼，腿越来越重，大脑也越来越昏厥，前方的路弯曲回环，像座迷宫。
　　路在哪儿？该往哪儿跑？
　　他不知道，只能凭借意志力往前，只能往前。

　　跑着跑着，腿更重了，像是吊了铅块一样，把他死死拖住，绝不容许他往前半步。徐白再次扫了眼前方，却怎么也看不到头。
　　好漫长……

　　“嗖————”
　　众目睽睽下，徐白突然狂奔，不要命地狂奔。
　　无数人只感受到一阵风，他就已经不见了。
　　操！不要命了！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徐白！徐白！徐白！……”
　　高三（1）班的学生越喊越卖力，丝毫不敢嗓子会不会破。其他班的人也被感染，大喊“徐白”。
　　徐白竭力飞奔，像是要消失在风里。这一刻，他不再是自己，而是高三（1）班的集合体。

　　徐白超越风，也超越前一个人，却丝毫没停，反倒越来越快，呐喊声也没停，反倒越来越响亮。
　　听见这么大的动静，徐白面前的周辞回头。
　　“我操！”他大惊失色，急忙转身狂奔。
　　这他妈是人么？
　　是风！

　　很快，周辞就被徐白超过。
　　“周辞！周辞！周辞！”班上的同学尽力为他加油。
　　周辞加速，超越徐白。

　　我要赢你，我要赢你！
　　徐白一心想超越对方，不断加速。伴着热烈的呐喊，他终于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地超越周辞。
　　这短短的距离，他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
　　此刻的欢呼声达到顶峰。

　　很快，徐白又逐渐落后，两人并排。
　　“徐白！徐白！徐白！……”
　　“周辞！周辞！周辞！……”

　　两人激烈地角逐，差距大了又小、小了又大，而后再次拉大、缩小，无限循环。
　　好刺激！
　　观众看得目瞪口呆，不断鼓掌、呐喊、欢呼……口干舌燥，却丝毫无所察觉。

　　毕竟经常锻炼，周辞的优势在此刻得以体现。他的耐力很好，赶超徐白，跑在徐白前面，和徐白的差距慢慢拉大。

　　“徐白！徐白！徐白……”
　　无数人破音、无数人心惊、无数人期待，无数人……
　　人声鼎沸，响彻云霄。
　　高三（1）班！高三（1）班！徐白死咬牙关，大步拼命往前。
　　我可以有遗憾，但高三（1）班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