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她整日妖言惑仙》青相雨

66、六十六 卷土重来

　　洛绫醒来时，发现自己卧在漆黑的洞窟内，虽能听到外界流水潺潺之声，目光所及之处却仍是一片黢黢的黑暗。

　　她立起身，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自如行动，很奇怪，于是她往前挪动了几寸，又往前踏了两步，继续往前，便能发觉光亮稀疏洒落在她的绣鞋之上。

　　她扶着洞壁，朝光亮处缓缓前行，阳光倾泻而下，她终于来到了洞窟的尽头——

　　一泓汇聚的圆形浅水，浅水占地不足院落大小，并不知源头在哪儿，只是幽静地汇聚于洞窟中央，光芒如细纱披落而下。

　　水面并未反射上方洞窟的野草野花，嶙峋奇石，清幽得诡异，能透过浅水洞悉下方的一沙一石。

　　“醒了？”

　　洛绫吞了吞唾沫，缓缓从黑暗中走出，一道宝蓝色的身影闪现水池之上，长发披洒，如她先前所见，发梢飘扬着夺目的银色光弧。

　　他变成了楚涂，或是附身于楚涂身上，仍然不敢对她现出真面目。

　　洛绫望向立于水面之上的男子，高声道：“喂，莫非魔邪皆是你这般鬼祟宵小，何故迟迟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用不着激我。”那人从容回道，“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

　　洛绫哼了一声。

　　“过来吧。”

　　他说道，洛绫朝他走去，她自然不怕他。

　　即便确实有那么一点怕，毕竟这个魔邪实力有那么一点不俗，不过她也相信，观世镜会观察到她与楚涂的突然消失，那些上修迟早会发现霜乌岛上的不对劲，迟早，牧沉书会来救她的。

　　“放弃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霜乌岛已被我等布置的结界包围，没人能进来。”

　　洛绫猛然抬头，结界？连牧沉书都进不来吗？

　　“没错，连月海剑仙也进不来。”他轻蔑地望着她。

　　怪了，他是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的？

　　洛绫问道：“你认识月海剑仙？”

　　“谈不上。”

　　“你先前拿着那个玉符说些奇怪的话，你不会真认识他吧？你是他的仇家？”洛绫试探地问道。

　　“你倒是猜得很准。”男子眉梢挑动了一下，“我们，恐怕的确是仇家。”

　　洛绫不解他这样古怪的回答，可他的神情也不像是憎恨，反倒带着一种无端的茫然。

　　男子静静望着面前的白衣少女，目光忽然落在她发上的那枚青玉簪子上，青玉雕琢成两朵素雅的木笔花，点缀于少女乌黑的发髻上，显得恬静而小巧。

　　“你这簪子，也是他送你的？”

　　洛绫连忙抚上青玉簪，往后一退，“是又如何？你抢了玉符，不会连我的簪子也要抢了吧？”

　　“我只是有些意外。”

　　他微微愣神，“他以前也送过我簪子，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送你簪子？”洛绫愣了愣，“你是男的女的？”

　　他没有回答。

　　洛绫认真思考着，牧沉书竟然给这个不男不女的魔邪送过簪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应当是他胡诌的，洛绫定了定心，她虽没真正见过魔邪，不过也知道按照这里的世界观，魔邪，都是些谎话连篇的恶徒，不存在良善之辈。

　　因此，她断不可轻信他。

　　“你的名字，是叫洛绫对吗？他怎么称呼你？肃风门的人又是如何称呼你的？”

　　洛绫眨眨眼，鬼使神差地回答：“小绫儿，剑仙大人叫我小绫儿，至于其他人爱怎么叫怎么叫。”

　　“这称呼不错，他取小名的品味倒是一如往常。”

　　他毫不掩饰话音中的嘲笑。

　　“你这魔邪好生奇怪，你若真是牧沉书的仇家，就当找他复仇，来这霜乌岛装神弄鬼，还抓我过来作甚？”

　　男子拂了拂袖，神色颇为自若，洛绫却皱起眉。

　　“我找你过来，是想问你件事，还望你如实回答。”

　　“那你直说吧。”

　　“你在霜乌岛巡视时，有见到一个身着白衣，相貌清秀的少年么？”

　　“这……”洛绫捏起下巴，“好像的确见过。”

　　“那便细细说来。”

　　“都是啊。”洛绫睁着圆圆的瞳眸。

　　“什么？”

　　“我说，都是，白衣清秀，这样的少年，仙门遍地都是。”

　　男子眉毛一斜，“你这话是在戏弄我了？你若不速速招来，我可难保你性命无虞。”

　　“我戏弄你？你这描述如此模糊不清还是我的错了？还是说，堂堂魔渊连个相貌清秀的少年都找不到，全是丑八怪癞疙瘩？”洛绫理直气壮地回答。

　　男子正欲分辩，细想来，魔渊还真是没什么看得上眼的俊秀少年，他心虚地轻咳一声，便也不再与她争论此事。

　　他复又述道：“好吧，那少年有个极为突出的特点。”

　　“什么特点？”

　　“他是剑灵。”男子冷声道，“一个剑灵，至于他的名字，外人应当称他，谢歧。”

　　洛绫心中咯噔一下，阿七？

　　见她神色遽变，男子问道：“你果真知道？”

　　“我……”

　　“的确，你也是剑灵，你应当能格外注意到他才对。”男子的神情仿佛胜券在握，“说吧，你可知他如今躲在霜乌岛何处？”

　　洛绫想到先前在林中与阿七匆匆的一瞥，她没料到有魔邪在找他，且为了他不惜破坏仙门大比，将霜乌岛整个围住。

　　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莫非，他不愿与她相认也是这个缘故？

　　洛绫一怔，看向男子探究的目光，她坦然回道：“我知道他在哪儿。”

　　*

　　洛绫趺跏而坐，悬浮于水面，她佯作无事发生，兀自打坐。

　　“报——”

　　“霜乌岛琉月瀑布中并无谢歧踪迹！”

　　“报——”

　　“霜乌岛千蛇洞并无谢歧踪迹！”

　　“报——”

　　“霜乌岛南侧水岸并无谢歧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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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掐灭了那携来禀报话语的光芒，袖子一甩，将双手负于身后，看向闭眼打坐的少女。

　　“听到了？怎么不解释？”他冷冷地瞧着洛绫。

　　洛绫仿佛刚反应过来，连忙睁开眼道：“没找到吗？怎么会没找到？我好像是巡视的时候看到了他啊，莫非是他早就转移阵地了？”

　　男子不语，目光却越发冷厉。

　　“您别激动，毕竟，那么多弟子在试炼呢，他走动来走动去的也很正常啊。”

　　洛绫哈哈干笑一声，挠起了头。

　　“少给我装模作样，你故意的？”

　　他闪现到她的面前，蓦然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颚，冰凉的手指紧紧压迫着她的肌肤，洛绫感觉下巴都要被他捏碎了。

　　“你故意戏弄我，让我差人到处去找他，就是为了打草惊蛇，让他知道我们追到了霜乌岛上！”

　　洛绫微微一愣，而后对上他狠厉的目光，轻淡地回答：“你若是觉得我在骗你，杀了我便好，何必在这里威胁我？”

　　男子眸中闪过一抹晦暗之色。

　　他猛地撒开了手，“我必须找到谢歧！”

　　洛绫揉了揉几乎肿胀起来的下巴，看向那目光冰冷的男子，她倒是很意外他竟然没直接将她杀了，毕竟她也就是个小喽啰。

　　“你说不说都没关系，反正霜乌岛现已被结界包围，是魔渊的地界了。”

　　洛绫揉着下巴的手一僵，她侧目看向他，“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魔邪？”

　　“当然，凭我一个人，如何能在这霜乌岛布下天罗地网的结界？”

　　他冷冷扫了她一眼，“无妨，既然谢歧也是参与仙门大比的弟子之一，那便将所有弟子集结于一处好了。”

　　他话音落下，脚下平静如镜的水面忽然震颤起来，洛绫看到他靴下泛起一圈圈异常的涟漪，涟漪晕开，不断扩大，直至他落下悬浮于水面的身子。

　　洛绫忽然发现自己在往下沉，她睁大眼，低头看着那浅水。

　　浅水之下不再是沙石，映出了下方瘴雾弥漫的密林，她与男子不断往下沉沦着，说是沉沦，洛绫却觉着，倒更像是终于从虚幻之中拔出。

　　她差点没稳住身子，发现自己自空中不断往下坠落。

　　呼啸的狂风，冰凉的云雾，男子环住她的腰际，将她用力揽起，踏虚空而行。

　　他微微抬手，下一刻，剧烈的银光便将密林之中的瘴雾尽数消却。

　　刺眼的日光泼洒而下，将幽静的密林洞悉得一干二净。

　　洛绫揉了揉眼睛，发现底下不断出现人影，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往二人下方的空地之中聚集，而那些人影显然并非主动聚集，而是被什么怪物驱赶着前往空地之内。

　　驱赶他们的，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怪物，正如洛绫那日在赵瑗阵法中所见的那两个怪物，有的人首兽身，有的兽身人首，有的干脆看不出一点人形。

　　这些怪物皆亮出锋利的爪牙，将一个个身着练功服的仙门弟子驱赶至空地之上。

　　“你……你想干什么？”

　　洛绫无力地挣扎着，男子悠然道：“道君大人已吩咐下来，找不到谢歧，夺不回他想要的东西，我就得去喂他的炉鼎之火，我也是无奈之举。”

　　洛绫愣了愣，他的声音为何忽然尖细了些，变化虽极为细微，洛绫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却听他抬高声量，与此同时，云台之上所有的观世镜尽皆亮了起来，那些镜子上尽皆浮现出一张令众人震惊不已的脸颊。

　　筵席旁，棣明愕然望着镜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银灰色的发丝如流水四散，女子双颊苍白，颧骨瘦削，墨色衣衫于风中猎猎。

　　“诸位仙门弟子，包括镜外窥视的上修，你们中，应有相当一部分人认识我，我乃渊中魔使顾饮泪——”

　　洛绫僵住，抬眸紧紧望着那将她揽于腰间的银发女子。

　　“一百年前，我死于讨魔之战，死于……吾师牧沉书之手。”

　　“一百年后，我得召重生，将追随渊中道君卷土归来，结束尔等仙门伪善的统治！”

　　银发女子俯瞰底下惊恐不已的众弟子，再次抬高了声量。

　　“都听好了！今日，交出诉花洞弟子谢歧，我顾饮泪可饶霜乌岛众弟子不死，可若是一炷香之内仍看不到谢歧的身影——”

　　“我便每过一刻，杀一人。”

　　她冰冷的话音犹如幽魂回荡在漫漫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