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狐咠

91、 Chapter 91

　　“哇哦...”
　　仅是短短几步绕过拐角，林光霁便看到如兵马俑般散落四处的“石雕”，不由得一声惊叹：“这是真的来吃自助了...”
　　“一楼情况严重？”程暮寒自通讯内确认道。
　　“是的，恐怕因为一楼相对其他楼层空间较为宽阔且空旷，没有任何能够有效利用的遮挡物才导致的。”

　　通过建筑构造图确认过几处监控位置，林光霁启用通用型奥特瑞，瞄准正在二楼商铺内狼吞虎咽的美杜莎，缓缓靠近电动扶梯，半跪在地悄悄移动至它同一楼层。
　　“各单位注意，听清我的指令。”
　　林光霁轻声道：“首先，‘清柠’水吧内躲避的三名作战人员注意，在听到枪声后，带领身边的受困人员即刻向大门冲刺。”
　　“然后，身处二楼的作战人员注意，美杜莎正在这层进食，所以听到枪声后不要慌张，控制好身边的受困人员，尽可能的遮盖住自己，等待下一次指令。”
　　“最后，除二楼以外的人即刻动身，放轻脚步，借助附近店铺作为掩体向消防通道移动，撤离时切勿在二楼附近停留。”
　　“无论发生什么，听见什么，任何人都不要好奇声音的来源，更不要看，撤出后绝不可以再进入。”

　　听通讯那端程暮寒已然逐句复述完毕，准备下达开始行动的命令，林光霁深呼吸一口气，倒数三个数后瞬间起身，一道光线不偏不倚穿透美杜莎的太阳穴。
　　枪声伴随着嘶吼般尖叫瞬间响彻空荡商厦，不过刹那，店铺外的玻璃门已然粉碎一地，四下玻璃幕墙亦剧烈的晃动了两下才堪堪归为平静。

　　“还好防了一下...”
　　仅是刚刚松开捂住双耳的手，彼端的美杜莎已经如蛇行般绕过回廊迅速接近。
　　“这位女士，你的伤口不是已经迅速痊愈了嘛，为什么还要装作一副因饥饿而失了心智的模样呢？”
　　林光霁一边嬉笑，一边灵活翻越于四下阻碍，自二楼与试图进攻他的美杜莎时刻保持一定距离周旋起来。
　　“莫非，你是在服从谁的命令？还是有谁对你动了什么手脚？”
　　此话一出，只见面前还算完成的一扇玻璃上，赫然映照出数条如石灰般色泽的发蛇。
　　直视灰朦网膜般蛇瞳，林光霁忽地一阵心悸，利用手中奥特瑞瞬间击破那扇玻璃，所幸脚步仅是一瞬僵硬便再度灵活起来。
　　一声轻蔑，他咧开的嘴角隐隐染上些许疯狂笑意。

　　“果真如此，看来克制你的人只能是我了。”
　　林光霁果断收起奥特瑞，将手缩入衣袖，借助奔跑的动力轻松掰下身侧一店铺门扉上仅剩半块的玻璃，回身甩向后方，刹那将躲闪不及的美杜莎左脸侧的发蛇悉数斩断，摔落一地扭曲爬行。
　　“芜湖！林专家好帅！”
　　姜雪晴的欢呼声自通讯频道传出，好似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般，她急忙压下声音，一本正经道：“根据监控显示，其余楼层能够被找到的人都已经撤离出去了，林专家可以随时转移场地。”
　　“好，我会前往三楼继续周旋，身处二楼的作战人员准备依照刚刚的指令撤离出去。”
　　“在他们撤离完毕之后，我会找机会采取行动。”程暮寒如此回应道。

　　踩着电动扶梯大步上楼，林光霁利用高低差给美杜莎又穿上一枪，只是这次位置稍偏，泛着光芒的子弹自她右眼爆出，溅了一地污血。
　　“救...”
　　忽地听闻些许微弱呼救声，林光霁看向身侧僵硬之人，便见他举止似有些许松动，只是美杜莎恢复完全的刹那，又一次动弹不得。

　　“程队，恢复被石塑人员的方法应该是将美杜莎双眼破坏完全就可以。”
　　话音刚落，林光霁已见程暮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商厦，直奔直升电梯而去，他也配合着吸引美杜莎的注意力，防止被觉察到程暮寒的存在。
　　一个闪身，林光霁轻松绕过被美杜莎巨大体型遮挡了半扇有余的过道，一边背手不断射击身后追逐者，一边奔向程暮寒所在方向。
　　侧身，翻滚，跃起，躲避。好似已经预判到美杜莎的进攻方式般，林光霁灵活躲过它所有的袭击，还逼迫对方无时无刻为了自愈而耗费能量，想要停下进食反倒是被人放慢脚步故意挑衅起来，美杜莎已然肉眼可见的暴怒不止，失去了理智。

　　时间正好！
　　瞥见电梯即将升上三楼，林光霁即刻钻入对面男厕，美杜莎正意图追击，便听见了电梯到达的“叮铃”声。
　　猛地回身看向那缓开电梯门，完全透明的玻璃仅能映照出商厦内景色，让它刹那丢失了目标。
　　再回头，仅能看到男厕墙边那狙击枪的漆黑枪口，以及瞄准它心脏处阴冷一笑的林光霁。
　　“爆裂吧。”

　　短短三秒间的判断失误，美杜莎已然化为四下墙面之上混杂着鲜血缓缓下流至地面的碎肉，尸骨无存。
　　正准备出击的程暮寒也因为这猝不及防的爆炸紧急躲回电梯，看着面前整整一玻璃的污秽，一时间不知是该惊奇还是惊悚。
　　直到那血液褪为墨绿，这勿忘也尚未消失。

　　“......”
　　看着手中的奥特瑞，林光霁一瞬晃神。
　　下意识的反应，以至于出手速度之快到超越了思维逻辑，根本没有顾及到其他后果。
　　他知道，自己在怕程暮寒出现意外。

　　监控...
　　即刻收起奥特瑞，四下确认，所幸附近并无任何监控设施，电梯里那处也无从照射到这附近。
　　通讯...
　　竟然还不忘顺手关掉麦克，林光霁忽然庆幸自己一直保持警觉至今，养成了这般良好习惯。
　　所以现在...

　　“呜啊好烫！”
　　重新打开麦克，林光霁正准备佯装一副刚刚使用完通用性奥特瑞的模样，不曾想反倒是被它烫到了手，瞬间抛远开来。
　　在地面转了一转，那通用型奥特瑞便恢复为芯片样貌悬挂在林光霁手腕，只是因晃动又给人手心狠狠的烫了一下，惹得林光霁一头雾水。
　　“？？？”
　　我的精神力怎么了...明明以前也是输送这些来启用的...
　　林光霁略有些慌张。

　　程暮寒听闻立时清醒，用奥特瑞阻隔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踩着略有些湿滑的地面大步走向林光霁，低沉一声“过来”就拽着他的手到洗手台上冲起冷水。
　　虽做好了应急措施，但林光霁那稚嫩手掌还是被烫出来了一片鲜红，怕是过段时间就要起泡了。
　　抬头看向表情阴黑的程暮寒，林光霁隐隐不安。
　　有美杜莎在，程队应该是看不到我这边的情况，只是要训斥我太冲动了吧，明明交给他斩杀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谢谢。”
　　“？”
　　猝不及防的感谢，林光霁略有些反应不及，竟直言不讳的问：“程队不训我吗？”
　　“不训。”程暮寒果断道：“你的每一次决策都完美到无懈可击，只有被烫到手这件事是斩杀TS级勿忘时无法避免的，日后注意养伤就可以。”
　　“做的很好，辛苦了。”
　　被人温柔抚摸过发丝，林光霁忽觉鼻子一酸，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觉得愧疚，但又不得已必须如此，却依旧舍不得。
　　心脏抽动不止，血液流动着苦涩，林光霁第一次学会了何为心痛。

　　“这里是Dye特殊作战小队，TS级勿忘美杜莎已斩杀，勿忘能力失效，任务结束，请收尾。”
　　程暮寒传达完毕的刹那，商厦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声，伴随着难以置信与好奇，自正门冲进来了一大批作战人员，却在上到三楼的瞬间齐齐呕了一声，捂住眼睛做好心理建设才再度返回。

　　“啊？完事了？就你俩？疯了吧！”
　　切入Dye小队的通讯频道，冉煦的声音也同一时刻传来：“看论坛里发的实时，这回可调去了不止一个总域的人，负责人也已经到位了好几个，你们都不让他们露个相？”
　　“没有必要，林顾问之前也说过，对于这种勿忘能力，参与到作战的人数越多反而越不利。”程暮寒简单回应道。

　　“咦惹...这个TS级勿忘都碎的化不成灰烬了...”
　　似是看到了前线发去的照片，姜雪晴满是嫌弃的恶了一声，却很快察觉到了异样：“等等，这个勿忘是老大还是林专家斩杀的？！”
　　“是林顾问，他使用通用型奥特瑞完成的斩杀，但被烫到了手，情况有些严重。”
　　“烫着手了？！”郑毅更是难以置信，在看到程暮寒发去的照片后长长叹了口气：“你小子是想做第一个把奥特瑞用坏的人吧，这种程度恐怕里面的修正芯片都烧冒烟了。”
　　“哎呀...那不是美杜莎冲着程队去了嘛，我担心控制精神力做不到一击必杀，程队就危险啦。”
　　抬起手肘看看悬挂在袖口外的芯片，上面确实亮起了故障的红灯，还隐隐散发着些许焦糊味道。

　　“真的烧了...”林光霁惊叹道：“要我赔吗？”
　　“不必，这属于总域日常开销，我还得再付你一笔工伤费。”
　　蛇虺那阴森声音自二人背后传来，即刻惊起林光霁一身鸡皮疙瘩，扭头想要逃走，却被人狠狠掐住脸扯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协同作战协同作战，其他总域的作战人员是死是活与你没关系，没必要去为他们考虑，这种话要我说几遍才能记住？”
　　“但ZT总域也出了回风头嘛...”林光霁狡辩道。
　　“是，现在全总域作战人员都知道，ZT17首席带着他的无战力搭档去二打一，打的还是K总域都没办法解决只能请求协助的TS级勿忘美杜莎。”
　　“关键他们两个现在不仅全身而退，还把人家TS级勿忘剁碎到无法化为灰烬消逝的程度，甚至是利用通用型奥特瑞完成的斩杀，首次打破了全总域奥特瑞无损坏的记录。”
　　“K总域主要负责人现在看到我都已经不敢抬头了。”蛇虺阴森森一笑：“很爽，但后续有很多麻烦等着我去处理，这负责人不如就由你来当吧。”
　　“如果你想也不是不行...”
　　林光霁揉着有些发痛的脸心虚打趣，被程暮寒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嘴，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惹得蛇虺也只得无奈笑笑，顿时消了火气。

　　“话虽这么说，但你们二人的能力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没有被勿忘伤到就好。”
　　确认过林光霁的烫伤，蛇虺自医药箱中取出烫伤膏给人涂抹开来：
　　“郑特等，平日里若是得空的话，给这只白毛小狐狸做一个便携式医疗箱吧，ZT总域会提供给你经费。”
　　蛇虺如此说道：“最好是能够把他常用的针剂，需要的药物，还有应急的医疗用品都储存进去。若是实用性强，我也会将它以你个人的名义推荐给K16，审核通过后，就由你下发授权以进行批量生产，收益全部归你。”
　　“好嘞蛇特等，我其实早就和小姜商量过这件事，也画过草图，但就是缺点精密零件做不出来，有经费就好说。”郑毅难掩欣喜如此说道。
　　“好，你们在那边继续调查吧，注意警戒。”

　　通讯挂断，蛇虺却见林光霁依旧一副心虚模样，稍作思索，大概能够确认是因为什么。
　　“作战许可的事情不必担心，要是那几个总域的人敢和我说道这件事，下次任何总域发布的协助作战请求，ZT总域都将不予应答。”
　　“突然感觉你也没那么性格恶劣嘛。”林光霁咧嘴一笑，完全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是吗？可能这会心情好吧。”

　　走出商厦，三人即刻被各总域赶来的决策层成员和各媒体记者围了起来，蛇虺刚刚还挂在脸上的欣慰瞬间冷了下来，挥挥手示意程暮寒二人先去休息，由他来应付这些。
　　“现在他的心情不太好。”程暮寒毫不犹豫地抱起林光霁，带着人迅速撤离这片是非之地，返回车上。
　　“其实蛇虺刚才找到咱们的时候很害怕，手也是抖的，指尖冰凉，眼神飘忽不定，应该在外面已经焦急了很久。”
　　林光霁掩面轻笑道：“但就是嘴硬，分明他也可以像岑黛姐一样毫不在意的拒绝所有记者采访，现在这种情况也能够被理解，大概是想让我们安静的休息一会儿吧。”

　　“嗯，蛇特等虽然有些许...他人无法理解的兴趣点，但确实是位令人信服的领导者，与岑特等相似，却完全不同。”
　　程暮寒拿出车内装载的糖果和面包递给林光霁，让他先简单填填肚子，防止低血糖。
　　“蛇特等一向负责唱黑脸，以ZT总域最高领导者的身份镇住所有人，而岑特等负责唱白脸，以仅次于蛇特等的身份与所有人都打好关系。”
　　“但在作战时，他们二人的身份角色便完全反了过来，蛇特等反而是较为体贴的一方。”
　　“他们搭档组可比我们二人要恐怖的多...”程暮寒汗颜道。

　　“哎？他们也是搭档的吗？”林光霁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直以为两位负责人仅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嗯，虽然现在他们身处ZT18，但两个人曾经都是ZT17的特等作战人员，分别率领着两支极为优秀的作战小队执行任务。”
　　说到此，程暮寒不由得叹了口气：
　　“刚加入总域那时，我和冉煦分别被蛇特等和岑特等选中，加入了二位队长的队伍，时常一同外出作战。”
　　“但二位特等所持有的复合型奥特瑞...皆拥有着大范围伤害且敌我不分的进攻方式。比起毫发无伤的杀死敌人，想要在二人的进攻中全身而退才是最为困难的。”
　　“这大概也是我和冉煦能够在短短几年内高效提升自己的实力，并顺利晋升为特等的原因吧...”
　　“哇...这可有够恐怖的...”

　　自敞开车门看向蛇虺所在方向，毫不意外，杨术的身影也出现在那附近。
　　好似觉察到林光霁的视线一般，她与身边人说了什么后便快步走来。
　　“林专家，好久不见。”杨术半跪在地，看着娇小的人儿双眼里满是担忧：“伤势严重吗？”
　　“没有受伤啦，只是体力消磨的有些多，程队才会抱我过来这边的。”
　　见人点点头表示知晓，林光霁稍作思考，忽地伸出了手：“上次一起吃饭时，我落在你那里的笔记，你有带在身上吗？”
　　“......”

　　目的一眼被看破，杨术无奈一笑，只得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的，在知道您今日前来这边协助K总域作战后，我就带在了身上，想找机会还给您。”
　　递去那日的笔记，里面似乎又多出来了些许内容，用各色的便利贴标记在纸张之外。
　　“那就请您好好养伤，近期若是要继续执行任务的话，务必多注意安全。”
　　“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下...ZT总域已经优先展现出了顶尖实力，K总域的负责人们应该也会在对勿忘相关工作上多用点心了吧。”
　　意味深长的一句感叹，杨术抬手轻轻擦去林光霁脸上的血色：“二位辛苦，我先去工作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你也是，要注意身体哦，工作再忙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仅是刚刚回身走了两步，林光霁的一番话就成功钉住了杨术，只是点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回了人群。

　　程暮寒：“...？”
　　见他疑惑，林光霁将那笔记翻开，逐一确认起里面的内容。
　　“程队还记得内鬼案那时吗？我曾在心理学研究分部接受过采访，也是在那会儿与杨术记者相识的。”
　　“她的业务能力很强，采访话术也相当多样化，我认为她是一位值得合作的伙伴，便在采访全部结束之后找到她谈了谈。”
　　“我们之间还算投机，话题也有很多，只是她偶然间提到了一嘴她的过去，感觉我...像是她曾经在孤儿院时十分喜爱的一个弟弟。”
　　“只是现在人各有路，我也记不太清那时候的事情，所以自那之后也就交了个朋友，偶尔听她发发牢骚，她也会请我去吃些烧烤...”

　　见原本认真听着的程暮寒忽地表情惊恐，急忙翻找起什么，林光霁略有些疑惑。
　　下一秒，一滴鼻血滴落在手面，林光霁明显一怔，即刻合起了笔记，程暮寒也拿过纸巾帮人捏住鼻子，却见这鲜血愈演愈烈。
　　“止不住...？”
　　鲜血沿着程暮寒的手臂缓缓下滑，林光霁的脸色也愈发惨白起来。
　　来不及犹豫，他迅速起身跑走：“我去叫蛇特等，你在车里等我！”

　　“是的，他们二人是搭档...”
　　还在接受采访的蛇虺看见程暮寒径直跑来，心里猛地一震颤，急忙挥挥手叫停采访，自人群中走出。
　　“蛇特等，林顾问他突然开始流鼻血，出血量很大...”
　　仅是看过程暮寒满是鲜血的双手，蛇虺眉头瞬间紧皱，示意附近SY15拦住记者：“快把他带去ZT总域的作战用车里，轻点。”
　　“好...”

　　未等接近，程暮寒便看到林光霁已然跪坐在车外，仰起头看向商厦外的荧幕一动不动，衣物和地面满是凌乱鲜血，嘴角咧起了一丝异样的弧度。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荧幕里正在播报着午时新闻，刚刚二人才离开不久的那处房屋已然在熊熊烈火中不见原本模样，四下身染灰霾的居民中，唯有一被包裹起的物什于担架上被消防员抬走。
　　播音员的声音自空旷广场回荡，平淡又冰冷，却字字刻骨铭心。
　　“经确认，死者系勿忘学研究总部，人类心理学学家——吴紫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