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狐咠

9、 Chapter 9

　　漆黑的枪口下，是林光霁游刃有余的神情。
　　“梦魇，你不过是看了我的梦境而已，就敢在此大放厥词。”
　　“若真的能帮我寻回丢失的记忆，我早就把你收押在研究分部了，还在这陪你聊天做什么？”
　　他向前俯身，愈发逼近，微笑的眉眼里却满是冰冷：
　　“更何况，你确实知道，但知道的不多，于我而言弊大于利，还是尽快处决的好。”

　　毕竟，至少现下所发生的这一切，皆如林光霁所分析的那样，按部就班的行走在计划之中。
　　就算百手的出现是唯一变数，也并未造成什么影响，反倒是梦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现身，暴露出更多马脚。
　　世界上没有这样巧合的事，万事万物皆有迹可循，他深知这一点。

　　忽感视线里有一丝闪烁略过，林光霁微倾头颅，瞥向梦魇身后那棵树。
　　目光所及之处，树干上方伏有一只静止不动的黑翅叶蝴蝶，尾翼却像是刚刚品味了一番腐肉般艳丽，染有几缕夺目鲜红。
　　觉察到林光霁的视线，它牵着银丝拖尾翩翩飞离，消失于半空中。
　　“......”
　　看来，百手已经平安到达心理学研究分部了。
　　林光霁如是想，堪堪松了口气，再度集中精力去应对眼前的大麻烦。

　　这场对弈终究是以完败告终，梦魇无奈，便也不再伪装：
　　“怪不得我们的Boss想要你的名片，竟然一直都没信任过我啊，小撒谎精。”
　　“彼此彼此，人类又没有勿忘那么高的智能，自然要多防备点才是。”

　　“哦？”
　　提到防备，梦魇灵光乍现，用指尖推开通用型奥特瑞，自信了几分：“这么想来，莫非你也正在提防你的同事？”
　　“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你那把狙击枪的事情吧。”
　　林光霁：“......”

　　被反将一军，林光霁眯起眼睛，不做任何回答，惹得梦魇放声笑了起来：
　　“大勇若怯，大智如愚，至贵无轩冕而荣，至仁不导引而寿，真是惊喜...”
　　“谈判不成，就要威胁我了？”
　　“正是。”

　　梦魇并不死心，若能将这个人拉入自己的麾下，仅凭他长久以来的积累的人望与交易，即刻成立一个新的勿忘派别都不是问题，更不用说称霸天下的可能。
　　这是梦魇渴望而不可得的，只因他是DS级勿忘。

　　虽与C、B、A这些普通等级相比，S级已经是断层一般的存在。可无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论是勿忘能力还是高智能，DS级更是S级绝对无法比拟的，何况是在勿忘群体中实属难得一见的TS级勿忘，以及那些仅存在于传说之中的X级勿忘了。
　　梦魇无法理解，他的Boss虽然是TS级勿忘，还拥有着以一敌千的勿忘能力，却丝毫不肯称霸世间，连人类都未曾捕杀过。
　　时至今日，那位Boss依旧以一副人类孩童的模样，在ZT次域经营着一家综合性慢节奏店铺，为光临店内读书、饮食、休息的人类及勿忘提供相关服务，与其他手下一起享受安逸的生活。
　　即使从事勿忘活动，他也不过是带领手下一同捕杀ZT次域内伤害人类的别派系勿忘作为食物，根本没有扩张领地的打算。
　　绝不能让这个小专家与Boss见面，梦魇如是想。

　　“真的不再好好考虑一下了吗？我特别想交你这个朋友呢。”梦魇劝阻道：“而且我们Boss也是很可怕的，不要劳烦他亲自来找你才是。”
　　林光霁说：“求之不得。”
　　谈判完全崩裂，梦魇无奈叹息：
　　“看来是没办法了，和你聊天很愉快，永别了。”

　　雨水沿着男人的笑容滑落，淋湿那俊秀模样，为人外表早已不复存在，化为铺天盖地般狰狞的污秽。
　　猛地躲向侧方，长椅已然碎裂，猫咪的躯体被梦魇看不出模样的双手硬生生扯断，吞了下去。
　　不过片刻，梦魇便化为猫咪玩偶的模样，向着林光霁快步奔来。
　　瞄准其太阳穴猛地一枪，墨绿的血液迸溅而出，被穿出的洞却即刻恢复了原状，亦无法阻拦它的动作。
　　“不妙啊...”

　　再次躲闪开，那异形仿佛没有脊柱般歪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林光霁。招手的动作仿佛在宽恕淘气食物那样温柔，话语却如同老旧收音机般嘶哑，循环往复回荡在耳边：
　　“快过来...打伞...别淋湿...不能生病。”男人的声音如此劝告着。
　　见林光霁丝毫未被影响，甚至一步一步慢慢后退，那勿忘仿佛难以承受苦痛般声泪俱下。
　　震耳欲聋的鸣声在深绿色的泪水之上激起波纹，越发粘稠的液体凝聚，化为另一兔子玩偶样貌的异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来。
　　途径地面冒起阵阵白烟，花草纷纷枯萎成烂泥，刺鼻气味同雨水混杂后几近让人窒息，在微微血色的阴郁天空之下，活像一片末日景象。

　　林光霁灵活地躲避开，借着公园内的健身器材攀到高处，他瞄准哭泣的异形开了一枪，冷冷道：
　　“闭嘴。”
　　话音刚落，撕心裂肺地叫声袭来，原本意图乘胜追击的另一只异形猛地回头，安抚起刚刚因为林光霁一句话一颗子弹便丢了舌头的那只。
　　枪口再次抬起，扳机扣下的瞬间，异形的腹部应声破裂开，血水连同脏器散落一地，未被消化完全的尸块连绵涌出。
　　接着第二枪，第三枪，两只勿忘皆溶解为肉泥，堆在一起蠕动着。

　　忽的一声惊雷，林光霁浑身发冷，狙击枪消散于空中，重回耳饰模样。
　　跃下健身器材，坐在花坛边缘借着雨水清理皮肤上被迸溅的墨绿血液，他眼中满是阴寒。
　　有人来了。

　　“别动。”
　　果不其然，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围大片树木被闪电瞬间劈裂，附近嗅着血腥味寻来的勿忘难逃此劫，散发着烤糊的气味。
　　银色巨镰勾过融合再生的异形脖颈，对方未等做出反击便化为了灰烬，被雨水冲刷干净。
　　林光霁：“？！”

　　不对劲。
　　只有TS级勿忘在死后才会化为灰烬，DS级即使遭受了这般灰质化的攻击，在雨水冲刷下也应残留些许生物组织才是。
　　“跑了吗...”他轻声嘟囔着。

　　思考间，只见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气势汹汹，在林光霁躲闪前抓住他左手扯近，仿佛在诘问手腕上的这道伤从何而来一般，却又担心会弄痛他，丝毫不敢用力。
　　林光霁亦及时做出反应，顺着对方的动作用另一只手抓住他已然湿透的衬衫，身后那把巨镰的利刃不偏不倚贴在了自己的侧颈上。
　　仿佛如鱼得水般，他故意靠向巨镰。

　　“这里是ZT17 Dye特殊作战小队队长程暮寒，DS级勿忘梦魇已斩杀，S级勿忘鹰鸦待收押，X-9片域明珠小区受创严重，目前仅发现一人幸存，开始收尾工作。”
　　他的语气严肃至极，就算及时收起巨镰，林光霁也已然被划伤些许，鲜红血滴缓慢渗出，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那张稚嫩的脸庞上露出笑容，程暮寒眼底闪过轻微诧色。
　　“你...”

　　猝不及防间，身侧亮起闪光灯，程暮寒怒瞪过去，便见一人手握相机慌张逃走，却被郑毅的车漂移拦下，腿软瘫坐在地。
　　林光霁眨眨眼，望向试图藏匿在那棵树上的另一人，眯起眼睛露出狡猾的笑容，即刻被人抬手挡住，轻声道：
　　“附近可能还有其他记者，不要放松警惕。”
　　说罢，他向着那人所藏匿位置甩去领带夹，用半空中幻化完全的巨镰刀柄将人挥下。
　　不过短短一秒，领带夹重回于领带之上，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至于树上那人，正稳稳当当的躺在冉煦怀里，却始终无法挪开盯着那张帅脸的视线。

　　“活该你单身。”冉煦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在通讯里响起：“竟然还拿奥特瑞砸，这自我保护机制真是被你玩儿的淋漓尽致...”
　　未等说完，程暮寒果断挂掉队内通讯，将视线重新移回眼前已然湿透的人儿，替他理好了完全遮挡住右眼视线的长发。
　　红宝石般明亮瞳孔露出，林光霁一副俏皮模样吐着舌头以表回应，被人掐住脸用力扯了扯。
　　“跟我过来。”
　　“不麻烦了，小伤口，我还要去上班...”

　　演戏要演全套，林光霁甩开程暮寒准备离开，却忽感一双大手从身后掐住了腰，紧接着双脚腾空，被人像抱孩子一样搂住腿窝，靠在其左肩。
　　平日里那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米六七小脑瓜，此刻正如同一个灰蓬蓬的小蘑菇一般，突然从树丛中长出，格外显眼。
　　而在程暮寒一米九一的身高衬托下，林光霁的视平线忽然抬高一倍有余，甚至能越过身侧花坛里的树丛注意到远处三人的视线是如何炽热的齐齐投来。
　　冉煦三人只是稍作沉默，便在与林光霁对视的刹那爆笑起来，惹得他满脸羞红，只得乖乖俯下身，任人随意扛在肩头，带去作战用车内。

　　待羞耻感退去，林光霁回想起程暮寒种种有违常理的表现，忍俊不禁道：
　　“这是...温柔？”
　　“还不够？”
　　“差远了。”
　　“......”
　　见人皱起眉头认真反思起来，林光霁莞尔一笑，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神情：“骗你的。”
　　下一秒，一个脑瓜崩正中眉心。

　　看着林光霁浑身血污的模样，程暮寒不难想到，他在这段时间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如果没能及时赶到，如果林光霁没有留下关于他去向的记号，他现在会不会也成为了那些遇难者之一...
　　程暮寒的表情霎时间阴暗了几分，拿出酒精湿巾擦净双手，回身打开医疗箱，毫不客气的握起一瓶双氧水，开封。随后掐住林光霁的下巴，将他的脸侧过去，露出脖颈上那处伤口。

　　完了...
　　林光霁欲哭无泪。
　　他知道，若是让程暮寒看到刚刚那种危机四伏的场面，势必会因为自己的擅自行动而平添几分怒火。
　　更何况，程暮寒对于作战人员受伤一事确实有些过分看重，这一瓶双氧水绝对会被毫无保留的倒在自己伤口上。

　　不出所料，刺痛感袭来，林光霁倒吸一口冷气，可怜巴巴的看向程暮寒，一副求饶状。
　　程暮寒明显一怔，默不作声地收回剩余的大半瓶双氧水，夹起医用棉球继续帮他清理伤口，无奈叹息。
　　“你不必弄伤自己，总域成员一眼就能识破，只要在记者面前演好距离感就足够了。”
　　“知道啦，毕竟在普通人眼中，这个伤口或许是我身为幸存者的最有效证明。而在总域人员眼中，这不多不少的一道伤口，恰恰是一颗猜忌的种子。”
　　林光霁眯起眼睛，又打起来什么坏主意。
　　“他们的猜测越是天花乱坠，于我而言就越有利嘛。”
　　换言之，受伤也是计划中必须的。

　　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林光霁受伤，程暮寒确实心里过意不去。但若是因为违反规定或其他自主原因导致的受伤，他绝不会姑息。
　　作为警告，程暮寒毫不犹豫的按紧纱布：“疼吗？”
　　其实并不算疼，林光霁本想这样回答逗一逗程暮寒的，但看人完全一副担心模样，便配合他做出痛苦的表情：
　　“唔呃...别...别按...好疼...”
　　程暮寒：“下次还敢吗？”
　　林光霁：“敢...”
　　意料之中的回答，程暮寒早有准备：“两千字检讨，手写。”
　　“开玩笑的啦...”林光霁心虚道。

　　包扎完毕，程暮寒拿出湿巾，仔细的擦干净林光霁那张小脸：
　　“情况如何？”
　　回想着收集来的情报，林光霁简洁意骇这般总结：“梦魇确实不知道与‘旧案’相关的事情，下一步调查工作恐怕还是需要围绕那鼠王展开。”
　　换言之，有点有用的但不多，是他高看梦魇了。
　　“好，继续按照你的计划进行，梦魇的悬赏奖金也会在下发后第一时间打入你的工资卡内。”
　　“没关系啦，留作队费吧，这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嘛。”

　　“看来林顾问还不清楚，那将会是一笔怎样巨额的财富。”
　　程暮寒早就预料到林光霁会婉拒此事，便翻出手机，展现出一份报告：
　　“根据K总域官网最后更新的赏金来看，抛去其他种种硬性条件要求的额外费用支出，最后你能够拿到手的奖金是这些。”
　　意料之中的天文数字，足够在X-8片域全款拿下一间百余平的精装房了。
　　“如果你执意将其留作队费，可以考虑下方列举的提案一。”
　　“在能够确保你的日常所需情况下，将其中1%的奖金用作队费；9%的奖金用于预购心理学研究分部所销售的‘永昼’系列型号勿忘药剂，以确保Dye特殊作战小队的日常作战所需；20%的奖金用作对其他优异表现队员的奖励。”
　　“剩余的70%全部归属与对梦魇一战中贡献最大的作战人员林光霁，以上。”

　　听闻，林光霁无奈笑。
　　虽说是被命名为提案一，但报告里所列举的其他提案也不过是数字间1%上下的浮动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执行这一提案，不仅到最后依旧有近80%的奖金会回到自己手里，还变相促进了心理学研究分部与ZT总域的合作往来，提高了研究分部的威望及价值所在。
　　在表彰一事上，虽暂时无法作为Dye特殊作战小队队员同他们四人一并出面，却可以心理学研究分部的对勿忘药剂具有突出贡献为由，至少得到一个提名，一举三得。
　　更何况，因为这支队伍的特殊性与高战力性，被分配到的对勿忘作战任务绝大多数都是S级以上的存在，与其他作战小队相比，日常对勿忘药剂所需量以及装备的维护等方面，都会是一笔大数目。
　　虽说ZT总域也曾下发给几人远超于其他小队的活动资金，但无论做出何种贡献，终究还是会产生他人所认为的不公平反响。
　　几人也以维持ZT总域平衡性管理及未来发展为由果断拒绝这一额外资金支援，一直以来仅仅依靠总域下发的平均值也是尚不足够的。
　　所以，队内大家无论取得了怎样的荣誉与奖励，总会不约而同的将其中一部分作为队费储存起来，避免因为活动资金紧迫而在作战中产生不必要的损伤。
　　即使是这其中小小的1%，于队伍而言，也是一笔巨大的贡献。

　　或许，正因为Dye的大家像朋友一样真诚相待，所以才能够信誓旦旦的说出不会亏待任何一人的话语吧。
　　还真是程暮寒的作风，林光霁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