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狐咠

46、 Chapter 46

　　“刚才就觉得郑副表情不太对，是琼琼在学校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吗？”
　　超市门口，林光霁顺手拽出一购物车，像孩子一样打起滑来，轻车熟路的带着郑毅直奔零食区。
　　“唉...该怎么和你说呢...”

　　见人为难，林光霁便将购物车推给郑毅，时不时的拿起两包零食递给人，让他帮忙扔进去。
　　果不其然，手里忙碌起来后，部分精力不得不分散到这一工作内容中，能够同一时间去考虑的事情也少了很多，郑毅自然轻而易举的开了口：
　　“你们也知道，我丫头可让我省心了，还懂事，但就是太老实，被人骂了也不吭声的那种，我一直担心她在学校受了委屈不和我说，自己扛着。”
　　“直到前两天咱们队休假，我能早点去学校门口等着接琼琼，这才从其他家长嘴里听着，琼琼在学校挨了不少欺负。”
　　“我一来气，做事就没过脑子，直接去找他们老师问到底什么情况。结果老师不光是不帮我丫头，还颠倒黑白，把那些破事都说成是琼琼的错，我一从ZT15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事情原委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不管她这么说吧，话里话外很明显，缺了点东西。”

　　这东西谓何已然不言而喻，林光霁只得轻叹一口气，回应道：“以权谋私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啊...虽然明面上已经少了很多这种情况，但私下里的事没人知道不也就等于没有吗，何况有些家长生怕老师怠慢了自己孩子，上赶着去讨好...”
　　受工作习惯影响，郑毅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达欲，避免说出带有负面情绪影响的主观言论，但终究还是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向林光霁不断诉说着。
　　“我这人也犟种，稍微低低头，熬到琼琼毕业不就万事大吉了吗，苦自己也别苦了孩子。”
　　“结果在气头上说出的话...就是绝不便宜她，但事后又怕琼琼被穿小鞋，干脆找理由给琼琼请了假，正好趁咱们休假的时候玩一圈。”
　　“等再去的时候，如果还是那个德性，就想办法转学吧。”

　　说到此，郑毅一拍额头，不好意思道：“我带琼琼来这事也没提前告诉你们，你们要是不得劲，我就自己带着琼琼玩，别忍着不告诉我啊。”
　　“说什么呢郑副，大家都很开心的，平常哪能看见程队追着冉煦跑呀。雪晴也是，一直很担心琼琼，她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心思足够细腻，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呢。”
　　林光霁将姜雪晴发来的照片展示给郑毅，看着琼琼有些许开心的迹象，郑毅也稍稍松了口气。
　　“而且琼琼是女孩子，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可要靠雪晴帮忙了，对吧？”

　　“你们啊...还都是小屁孩呢，但凡到了三四十岁的，在职场混久的人，谁还和你们似的，也就15和17这种有过命交情的部门能好一点吧...”
　　说罢，郑毅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对，急得砸了下嘴，给人解释着：“瞧我这话说的，也不是说你们幼稚，本来这个年纪就应该胡闹点才对，天天工作压力这么大，再累垮了。”
　　“尤其是你小子，今年不才刚二十三吗，工作顺风顺水的，着什么急，该歇着就好好歇着，人生路可是才刚开始啊。”
　　“知道啦，我能理解郑副的意思，不用这么谨慎的。”
　　“你可是林专家。”
　　林光霁：“......”

　　似乎是受此次热度的影响，不止是程暮寒，连郑毅的反应也略有些奇怪。
　　或许是因为那个孩子一般幼稚的小专家突然被爆出曾取得过的非凡成就难以计数，亦或是因为琢磨不透的他定然在背后藏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无一例外皆将林光霁推向高处，推远这难能可贵的和谐氛围。
　　不难想象，杨术为什么要在前几日特意把自己约出来阐明这件事，她的眼光也确实长远无误。

　　“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郑副，林专家是林专家，Dye的林光霁是林光霁。”
　　他手握两袋不同口味的糖果，依次抬手示意：“前者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魔，后者是古灵精怪的小狐狸，本质区别。”
　　“都是你小子自己，哪来的本质区别。”郑毅接过糖果，一并放入购物车：“咋的，还会分身啊？”
　　“分身术！”
　　见林光霁又凭空变出两袋糖果握在手中，郑毅笑道一声“臭小子”，便一脸宠溺的揉了下他头发，把人从货架前牵走，缓步前往收银台准备结账。

　　......

　　“转学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我其实是不建议的。”
　　林光霁将购物车内的物件逐一摆至收银台，草草扫了眼冲着身着简易连体工装的郑毅嗤笑一声的收银员，继续解释着：“先不说转学的手续在一定程度上会很麻烦，孩子又要去适应一个新环境，很可能将面临更加难以预估的难题。”
　　“如果郑副相信我，等回来ZT次域后，我会帮你们扭转局势。”
　　听闻，郑毅欣慰一笑：“得了吧你小子，又要去闯什么祸，琼琼她...”
　　“......”
　　那笑容忽地消失不见，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重叹息。
　　“其实你说得对，琼琼现在才十岁，但是小学已经转过两次了。”
　　郑毅摇摇头，似有些愁苦：“一些孩子不知道考虑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童言无忌，老师再偏心一点，对孩子的伤害不小，去哪儿都一样。”

　　“郑副，童言无忌虽然泛指那些还不懂得社会规范和礼仪的儿童所说的话，但这并不是给小孩子抵消犯下的错误而使用的词汇。”
　　显然，林光霁对于郑毅这一表态不够满意，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现在你对伤害琼琼的孩子宽容，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不代表他们就会好好对待琼琼，你很有可能连一句道歉都听不到。”
　　“最直观的，若真是童言无忌，为什么琼琼懂得尊重他人，其他孩子就不会？他们是一样的年龄吧？”

　　递去蛇虺那张卡的刹那，收银员忽地毕恭毕敬起来，双手接过，丝毫不敢怠慢。
　　“何况，现在这个时代中，不止是存有滥用职权的人，看人下菜碟的家伙也比比皆是，小孩子不懂正常，但他们也是会从大人的生活模式中学习到这一点。”
　　“你可以低调，可以善，但不该太过谦逊。若不在恰当时机去展露出本就拥有的权力反击，终究只会被不入流的家伙肆意践踏。”
　　林光霁抬眼瞟向那个收银员，微微一笑：“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可能还活得不如你明白，但就是孤有那一身来源不明的底气，肆意对人评头论足。”
　　“得饶人处且饶人，老一辈的话不无道理。”

　　意识到林光霁指代为何，郑毅轻叹一口气，拎起袋子将人带出超市，只用“习惯了”三个字草草结束这一话题。
　　林光霁也不再多追究什么，继续说着：
　　“现在看来，这些孩子可能只是在说一些‘童言无忌’的话，但若没人指出这是一种不尊重他人的行为，那些孩子只会愈演愈烈。甚至在某一日，儿时所谓‘童言无忌’的这一庇护伞，会演变为诸如校园霸凌等具有攻击性行为的助长剂。”
　　“而受害者，很可能就是琼琼这样乖巧懂事一昧退让不反抗的孩子。”

　　身为心理学家，林光霁确实见过太多此种类型的案例。
　　“只是开个玩笑、我们是朋友吧、别那么小气、你会帮我的吧。在每一次具有伤害性的行为和言语后，他们脱口而出这般词汇，却不以为然。”
　　“毕竟在小的时候，很多家长就是以这般词汇为自己家孩子开脱。”
　　“他和你开玩笑呢、你们是好朋友，别吵架、给弟弟妹妹玩玩，你是大孩子了、他还是个孩子，你和他置什么气。”
　　“到那种时候，这还叫‘童言无忌’吗？”

　　林光霁的话语过分锐利，无一例外皆命中靶心，郑毅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知道，在ZT15的时候就没少处理过这种事，那些个小屁孩就用你说的那些话给我们狡辩，结果知道人死了后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但是...唉...这种事儿真不知道该找谁去调节。”
　　林光霁：“......”
　　毫无疑问，这确实是一大难点所在。
　　每个人都出生在不同的家庭，接受着独一无二的家庭教育和氛围影响，即使坐在同一间教室，未来究竟何去何从也根本无法预测。

　　考虑到郑毅在工作中养成的习惯，这样解释最多只能对他的态度产生影响，套不出话就达不到解决问题的重点。
　　再三斟酌下，林光霁决定直切主题。
　　“虽然这么问有些冒犯，但我想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没什么冒犯的，之前你那么坦然给我们说你自己的事，我就打心底里佩服你。”
　　将零食放入后备箱，郑毅点了根烟，略有些愁苦：“是因为我和琼琼她妈早就离婚了，那之后我就一直自己带着琼琼生活，也没再想找个对象结婚什么的，怕琼琼不自在。”
　　“平常上班的时候，我就把琼琼直接送到学校，中午她自己回她爷爷奶奶家，孩子也独立，不用老人太护着，晚上下班我再去把她接回来。”
　　“但这事...就是孩子的家庭情况，老师多多少少也知道，没办法避免的。即使不在人前提这些过去，有的家长也好八卦，唠家常就猜了个差不多，各家小孩肯定也听了不少。小孩之间再一传，说出来的话就变味了。”
　　“那种感觉，琼琼这个年龄段应该是比咱们成人还不好受，我家又琼琼太懂事，什么都不给我说。”
　　“直到我发现她身上的淤青...”

　　说到此，郑毅长叹一口气，望着指尖星火出神。
　　“三宿了，我没太睡着觉，还不敢喝闷酒，怕影响第二天工作...”
　　“知道了，这件事我来解决。”
　　见林光霁准备走去姜雪晴那边，郑毅急忙把人拽住：“不用了小子，我又给不了你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不给你添麻烦，我自己想办法。”
　　“才不是为了郑副，我是为了琼琼，什么钱不钱的，肤浅！”
　　林光霁一副赌气模样叉着腰，惹得郑毅直发笑。
　　“嘿，我可没那个能耐请大名鼎鼎的林专家帮忙。”
　　“就凭大名鼎鼎的林专家喊你一声郑副就能请动。”
　　“你...哎...气死我得了你小子。”郑毅抬手揉乱林光霁的头发，打趣道：“小嘴叭叭的，尿炕是不是也哗哗的啊？”

　　对于郑毅来说，情谊是相当重要的存在，林光霁早已察觉此事。
　　刚巧不巧，他忽地想出一个好办法。
　　“其实，我正好有件事想拜托郑副帮个忙，这样我们就抵消啦，对不对？”
　　“行吧，就你会哄人，快说，啥忙？你郑副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肯定给你办成喽。”
　　意料之中的顺利。
　　“嗯...大概是两周之前，心理学研究分部里的登高梯出现故障，我们请维修师傅来了之后，他说这种仪器比市面上常见的精密太多，一般人修不了，得找厂家弄，还缺了点什么零件。”
　　“但我和我的小助手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厂家那边也因为是勿忘学研究总部统一采购的器材，需要走很多道手续才可以，相当浪费时间和精力。”
　　“所以郑副有时间的话，可以帮我去看看吗？”
　　器械维修这件事对于郑毅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他拍拍胸脯自信道：
　　“好说，相信你郑副的手艺。”
　　“那我们可就扯平啦？”
　　“扯平。”

　　话毕，林光霁瞟了眼琼琼所在方向，却见姜雪晴一脸焦急的拽着冉煦走来，身后的程暮寒也表情严肃，看来情况并不乐观。
　　“林专家，我试着问了下琼琼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但她不和我说，就一直谢谢姐姐，琼琼没事...”
　　“但她身上的伤...”
　　姜雪晴撇了一眼郑毅，见他点点头，继续说着：“可能是被文具盒，书本一类硬东西砸的，小煦也说八九不离十。”
　　听闻，郑毅从牙缝里挤出句脏话，被冉煦瞬间搂住肩膀，压下火气：“我们刚都商量好了，先把这件事解决再一起开开心心的玩，对吧？”
　　稍作思考，林光霁沉吟：“没错，大家一起来研究分部处理这件事吧，正好郑副可以借此机会休息一会儿，缓解一下这几天紧绷的神经，分部的成员们也清楚知道如何把握这种交流的尺度，无需担心会刺激到琼琼。”
　　见几人齐齐赞同，郑毅深呼吸几次，堪堪冷静下来。
　　“真的是...麻烦你们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