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狐咠

33、 Chapter 33

　　“首先，重点调查内鬼案的契机是在2123年11月26日上午十一时，勿忘学研究总部的院长与我取得联系，有几名新人希望我能够代为培养。”
　　“而那段时间我也是刚加入Dye不久，正在依照程队的要求按部就班进行着训练，研究分部只有助手刘文在管理，便以无闲暇处理此事为由，拒绝了总部的这一请求。”
　　林光霁将激光笔映照的红色光点下移，指向第一处疑点集群：“随后，在当天下午，吴紫萍吴专家用一陌生号码与我的私人电话取得了联络。”
　　“毕竟除了吴专家之外，我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在场几位，以及我的两位小助手知晓这一私人号码，所以在当时我觉事有蹊跷，便录下了通话的全过程。”
　　“请听。”

　　依照指示，姜雪晴播放出那份录音：
　　“您好，哪位？”林光霁略有些冷淡的声音响起。
　　“小林啊，是我，吴紫萍，吴专家。”一年迈女声缓慢回应道。
　　“吴专家呀，您近来身体如何，腰还痛吗？”
　　“哎，这可多亏小林你给我买的按摩椅了，我这一把老骨头，明明还没到七十呢，都快散架了。”
　　似乎是回想起某些趣事，林光霁的声音也染上了些许笑意：“瞧您这话说的，还嫌弃自己身体不够硬朗啊，之前和您撞了个满怀，我才是缓了半天还得被人扶着爬起来的那个。”
　　“哈哈，你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呀...”

　　意味深长的感叹将愉快氛围逐渐带至冰点，紧接着便听到吴紫萍试探着询问：“小林啊，你最近...怎么样啊？”
　　“托您的福，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吴紫萍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老婆子自己一个人住，就一只小花猫，一只大金毛陪着，也挺无聊的，这不给你打电话，唠唠闲嗑。”
　　“哎呀，没打扰你工作吧。”
　　“当然没有，您还不知道我吗，忙里偷闲可是出了名的厉害。”

　　通话录音中出现些许细琐嘈杂声，在场几人马上皱起了眉头。
　　“吴专家，阿花是不是又跳到桌子上了啊，小心别让它打碎了杯子，再扎着您。”
　　显然，林光霁在当时也听到这一异样声响，借此方式询问以获得更多情报。
　　“没有没有，阿花可老实了，和阿金一起睡觉呢，是我不小心碰到了。”
　　吴紫萍的声音略有些急促，声响也一并消失。

　　见林光霁不再追问，她马上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之前在总部时，你还是个小不点呢，有了自己的分部后，就不怎么回来这边了。”
　　“现在是不是也像个大人啦，长高没呀，有对象了吗？”
　　“哎呀...都不好说呀...”林光霁委婉回应道。
　　“别急，别急，二十三，窜一窜。你长的又秀气，又懂事，还心善，肯定没问题的。”吴紫萍轻声笑着。
　　“好，我不急，慢慢来。”

　　电话那端又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吴紫萍语重心长道：“小林啊，你可不能学我...”
　　“我这忙了一辈子，就知道天天搞研究。成了家之后啊，和我老伴也都是各忙各的，一辈子无儿无女。”
　　“然后啊...老伴也先我走了，只有你愿意照顾我，担心我。”
　　“平常研究之余，你还坐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唠唠我的过去，谈谈你的将来，我到现在都忘不掉你笑起来的模样呢。”
　　说到此，吴紫萍似有些动容，发出一阵苦涩的轻笑声。
　　“他们总说，你是个坏心眼的狐狸，让我和你保持距离。”
　　“但我知道，你的坏心眼从来都只会用到坏人身上，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纯白的小家伙了。”

　　在场几人皆是一怔，看向白板前低头掩面的林光霁。
　　虽然知晓这个小专家与勿忘学研究总部的相处不算融洽，但吴紫萍的话语所透露出的事实绝非不融洽三字这样简单。
　　他们？两个人也可以是他们，千万人也可以是他们。
　　距离林光霁最近的姜雪晴已然慌张起来，急忙拿出纸巾想要递给他，却发现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可爱笑容的面庞，此刻却满是冰冷，甚至隐隐露出些许疯狂的笑容。
　　见姜雪晴吓得蹦起，林光霁抬起头，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再纯白的狐狸也是只狐狸，食肉目犬科。”
　　好似他早已经知晓这一切，并且习以为常。

　　通话声再度响起，林光霁示意几人接着听，不必担心自己。
　　只闻吴紫萍继续说：“后来呀，你回到ZT次域之后，还一直挂念着我，给我买了按摩椅，自动喂食机，还找放心的人上门给我安装好了。”
　　“阿花和阿金喜欢的食物你也总是会估摸着时间让人送来，一点都不用我操心。”
　　“我要是有个小孙子，真希望是你这样懂事的孩子。”
　　她长叹一口气，声音似有些哀伤：“所以啊，我感觉...挺对不起你的。”

　　电话另一端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许久后，林光霁才堪堪开嗓。
　　“吴专家，我刚进入勿忘学研究总部那时，是您主动申请要带我出国深造，学习更多心理学相关知识，我才能有如今这般成就。”
　　“何况，若没有您在我成年前这段时间的支持，我可能早就死在K次域了。”
　　“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吴紫萍急忙制止林光霁。
　　“好，不说不说，”林光霁轻声笑着回应：“这天也越来越冷了，您可要注意保暖，别感冒。”
　　“哎，有小林的关心，我就安心多啦。”
　　“那吴专家照顾好自己呀，我可能没办法时常去K次域看望您，毕竟分部这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本人经手嘛。”
　　“知道知道，你这股不服输的劲头我可是学不来咯，那我就放心下来啦。”
　　“下次来K次域的话，记得上我家做客啊。”吴紫萍说道。
　　“一定，请您好好休息，再见。”

　　录音播放结束，林光霁将贴有吴紫萍照片的文字框放大，展示给面前几人。
　　“吴紫萍，67岁，是隶属于勿忘学研究总部，人类心理学领域的一名心理学家，受人尊敬，为人和善。”
　　“如她所说，她的丈夫是在八年前去世，自那时起，家中仅剩她一人，有一猫一狗为伴，名为阿花和阿金。”
　　“平日里，吴专家因为担心会给我添麻烦，基本不会主动联系我，遇到迫不得已要解决的问题，也会先发消息问问我是否可以接电话。”
　　“唯有这通电话，是毫无征兆，突然拨来的，这是我察觉到异常的原因之一。”

　　林光霁顺手将两只小动物的图片牵引出来，用光点在上面圈圈进行视线引导：“而且，吴专家家中的两只小动物并不安分，却在这通电话中安静的异常，房间内那声异响也被吴专家果断否定。”
　　“再加上那天上午勿忘学研究总部负责人拨来的电话，吴专家突如其来的关心和歉意，我很难不多想这其中存在什么关系。”
　　“所以我判断为，吴专家遇到了棘手的情况。因此在接电话的途中示意雪晴入侵到吴专家家中的摄像头，警戒着那边的情况。”

　　见林光霁看向自己，姜雪晴点点头，将视频录像展示在白板上，代他进行更为细致的讲解：
　　“这是当时的画面，吴专家房间内的入侵者共三人，阿花和阿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有明显外伤。”
　　进一步放大视频画面，姜雪晴将那三人的信息逐一列出，利用线条自画面中逐一引出：
　　“通过比对发现，这三人也曾在一队负责侦办的‘拼图案’中出现，恐怕是要挟他人的惯犯。”
　　“追踪其行动轨迹后，发现三人最终进入了ZT次域的‘不夜城’酒吧，不再外出。”
　　说到此，姜雪晴捂嘴窃笑，瞥向冉煦的方向：
　　“接下来就让小煦补充说明吧，长痛不如短痛。”

　　对上程暮寒怀疑的目光，冉煦长叹一口气，不情愿的递去了相关报告。
　　“为了获取更多的线索，我和猰犬去那儿...卧底了几次，确定在酒吧背后还隐藏着一放贷组织，这三人就是其中的成员。”
　　“所以...我们两个就秉着正义必胜的信念，直接把他们那清场了。”
　　他一副苦恼状，根本不敢直视程暮寒：“该收集的资料我们收集齐了，该进去的人也都进去了...”
　　“将功补过。”

　　听闻，林光霁略有些不解的眨眨眼，好奇心驱使他走去程暮寒身后，与人一并翻看着那些报告——
　　却在片刻后悄无声息的端走了程暮寒的咖啡杯，重新带了一罐冰镇过的黑咖啡回来，擦拭干净表面的水珠后默默握在手里。
　　翻阅完毕，程暮寒的表情瞬间阴暗下来，斥责道：“一把火将所有借贷合同烧毁，你们到底是上头了还是酒倒灌回脑子里了？”
　　猰犬像犯了错的学生一样被吓得直接站起，心虚解释：“当时...也没考虑那么多，感觉他们放了不少那种非法的高利贷，就...”

　　机会正好！
　　趁程暮寒等待下文之际，林光霁手疾眼快的打开咖啡递到程暮寒嘴边，待人接过后顺手拿走被他放在桌面的报告，装作一副思考状向着会议室门口踱去。
　　“不必自责，你们不是已经补救了吗？”林光霁指着报告结尾处安抚道。
　　“是啊，我们拜托姜雪晴翻遍了他们所有的资料，还好现在科技发达了，有电子版的扫描件备份。”
　　冉煦顺着林光霁给台阶走下来，稍稍松了口气：“处理相关工作的人员也已经按照正规渠道的规定核实并计算完毕，和咱们没关系了。”

　　“嗯，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林光霁走回程暮寒身边，将报告递还给他，用那双本就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人的肩膀，让他消消气：
　　“先不说失去了最直观的证据，合同被烧毁，组织被清理，就意味着借贷的一方放弃了追究责任的权利，这一方手中的合同也不再具有效力。”
　　“你们所想的确实是好事，一些被坑害的人能够重获自由，不用再被生活和他们的暴力催债所迫，颠沛流离，人生可以逐渐步入正轨。”
　　“但对不良嗜好上瘾的人若知晓此事，胆子小的可能会抱有这般幻想，越发颓废不堪，胆子大的人可能会采取相似行动，后果不堪设想。”
　　“弊端要远大于获利呀，对吧？”

　　见二人如捣蒜般点头，已然知晓恰当的处理方式，程暮寒便不再追究，重新翻看起那份报告，避免其中还存有某些纰漏。
　　“上面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叶肆确认道。
　　“知道啊。”猰犬若无其事的回应：“我们在那碰见蛇虺了，他和我们一起抓的人。”
　　刚刚还在震惊的几人一听见蛇虺的名字，习以为常的松了口气。

　　全ZT总域都知道，猰犬和蛇虺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但无人敢确认，也无人敢挑明。
　　原本在从事平面模特一职的猰犬，正在事业上如火如荼，准备进军海外市场，却突然在林光霁入职总域的前一天宣布隐退，隔日便出现在了ZT15的考核现场。
　　自那时起，每逢有人好奇他为什么要入职ZT15时，猰犬都会好不吝啬的夸赞蛇虺他祖宗十八代一遍。说蛇虺以他天赋异禀，是当作战人员的好料子为由，花重金从他们老板手里把他买走，转头就送进了ZT15熟悉业务。
　　这一说辞难免令人误会，所幸如蛇虺阐述那般，猰犬确实是个好苗子，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ZT15。就是不爱动脑子，打架时像杀疯的狼狗一样，拦都拦不住，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只有蛇虺出面才能制服他。
　　这二人的关系...自然也在以讹传讹中变了味道，但忌惮于蛇虺身为主要负责人，又人如其名的心狠手辣，猰犬也从不惯着胡搅蛮缠之人，便也就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看来他早就知道有备份存在了，不然怎么可能放任你们两个乱烧证据呢。”林光霁掩面轻笑。
　　毕竟那条蛇心思缜密，步步为营，是能和自己辩驳个不分上下的存在，绝不会莽撞行事。
　　还是不要告诉猰犬，蛇虺很享受激怒他的这种感觉吧...林光霁如是想。

　　“啊？他蛇精病吧，有备份说一声会死啊，害得我他妈失眠了好几天，是欺负我上瘾吗！”
　　果不其然，猰犬当场破口大骂起来，叶肆急忙手动封口，把人按回座位。
　　“唉...我也是倒霉催的，没事瞎凑个什么热闹。”
　　冉煦靠在郑毅肩膀，被人揉了揉头发作为安慰，瞬间心情舒爽了几分。
　　“你这雷达怎么比我还准？都成被动技能了。”姜雪晴忍不住吐槽道。
　　“滚，我巴不得赶紧把这福分让给你。”

　　会议室里一片混乱，程暮寒无奈叹了口气，敲敲桌面示意大家安静。
　　“在行动之前，一定要向我汇报相关计划，确定可行后再实施。”
　　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看向林光霁，微微挑眉，仿佛在说你最好不要置身度外。
　　林光霁自然是清楚的，只见他扭过头去，看着白板一副思考状：“哎呀...这里的分析该怎么讲呢...”
　　“继续吧。”程暮寒无奈摇头。

　　“好的，回到刚才的分析。”
　　林光霁难忍笑意，佯装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道：“根据吴专家的话语来看，她那时应当已经受到了关于剽窃论文一事的威胁，自然也知晓了对方的计划，恐怕是借了出卖我的号码一类有利于那些入侵者的理由来提醒我这件事。”
　　“而在这一通电话后，她的手机和财物也被洗劫一空，目的达到的三人扬长而去，所幸并未对吴专家造成生命上的威胁。”

　　说到此，林光霁忽地眯起狐狸眼，圈起了吴紫萍和那三人的脸，提问道：“巩固一下微表情辨识的知识，大家觉得这四人现在情绪如何？”
　　“那三个人的嘴角都快翘上天了，送分题。”冉煦得意道。
　　“不对哦。”林光霁看向程暮寒，刻意点了点接听电话的其中一人：“侥幸中掺杂有一丝恐惧。”
　　“一队的调查行动在那时暴露了。”程暮寒果断道：“不夜城的抓捕行动是我们主动咬的钩。”

　　见林光霁点头，在场几人皆是一惊。
　　难怪侦办内鬼案时线索总是时断时续，原来是他们自以为抓到了一个案件的重要线索，却惊走了另一案件中藏匿的目标。
　　“所以，蛇特等那边的口供就拜托猰犬帮忙收集啦，有备无患嘛。”
　　林光霁故意将激光笔指示点停留在吴紫萍附近，与猰犬讲述着要着重记录哪几处要点，程暮寒的视线自然而然就顺着他的引导，盯起了吴紫萍的表情。
　　恐惧，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来的担忧，还有...
　　程暮寒眉头一皱，看向林光霁，却见人儿好似真的不经意停手于此般，准备开启下一处分析。
　　或许是我多疑了。程暮寒如此想：毕竟自己不是这一领域的专业人士，何况林顾问又十分敬重吴专家，这样贸然质疑无疑是在挑起争端。
　　若是有异常的话，林顾问自己也会注意到的。

　　目的达到，林光霁心满意足的关起视频画面，笔尖下滑，呈现出这一支分析的最后区域：
　　“随后，关于此事的处理，我联系到了几位与吴专家关系要好的科研人员，他们也很配合，正在轮番照顾吴专家。”
　　“阿花和阿金也被及时送往了宠物医院进行治疗，如今正在逐步恢复。”
　　“而吴专家家中的监控以及附近的监控画面也已经被雪晴替换完全，不会有人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以方便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解释到此，叶肆忽然举起手示意：“林专家，我有些疑问。”
　　“您在当时为什么没有选择报案公安部门或联络K15？有他们的保护，吴专家应该会更安全一些。”
　　“而且这种做法...”
　　叶肆似乎在很努力的措辞，林光霁眨眨眼，稍作思考：“很可能会给那几位照料吴专家的同事带去无穷的后患，对吧？”
　　“是的。”叶肆点点头。

　　林光霁轻声笑，解释道：
　　“按照常理来说，考虑到这起案件的性质，向当地公安求助确实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但吴专家家中的摄像头，就是由K15安装并监控的。”
　　“什么？！”在场人大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