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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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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许留熠没想到和青梅竹马的重逢是在医院。
“请07号患者到6诊室就诊。”
许留熠慌忙将回信息的手机塞回兜里,看了一眼手里的挂号单和导诊牌,僵硬着避开身边的人群,进了6号诊室。
张辉渡刚看完上一个患者的片子,疲惫地捏了捏眼角,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上个病人的片子。
他叹了口气想,自己真是忙迷糊了。刚准备喊还没走远的病人,就见许留熠慌慌张张冲了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愣在了原地。
“借过借过,张医生不好意思,我的单子是不是忘在您这儿了。”上个病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不好意思地开口:“瞧我这脑子,我还得赶车呢,不好意思张医生,我来拿一下单子。”
张辉渡这才回了神,将单子递给病人,又叮嘱了几句。
张辉渡长得很好看,一双好看的眼睛在灯光下映得像是一对黑宝石。
许留熠想:“他好像没怎么变。”
张辉渡温和地送走上一个病人,他看着许留熠不自然下垂的胳膊,那双好看的眉毛蹙的更紧了。
“挂号单和身份证给我,你这是怎么回事?”
许留熠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下意识拿手撑了一下。”
张辉渡拿过她拍好的片子,对光看了看,说:“有点错位,需要复位绑石膏。”他皱着眉看许留熠的片子道;“你……”
许留熠站起身,从左边兜里掏出手机,接了语音:“现在不方便,等会给你回回去。”
张辉渡不可察觉地顿了一下,没再继续说,只是给许留熠指了康复科的方向,叮嘱了几句又匆匆忙忙地接过下一个病人的片子。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了下来,许留熠右手挂着片子,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回公司一趟。
手机的电量只有百分之20,许留熠边张望着出租车边对着手机那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摘掉了耳机。
她又查了一下最近的公交车站牌和发车时间,刚准备过去,就听见张辉渡叫自己的名字。
“要去哪儿?我下班了,顺路送你一程。”张辉渡侧身挡住直射过来的夕阳,伸出手接过她手上挂着的袋子。
许留熠看了一眼疯狂弹信息的手机,拒绝的话刚到了喉头,就被乔汝的电话噎了回去。
她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张辉渡:“我这边确实有点急事,如果你有空的话那就麻烦哥送我一趟了。”
许留熠拒绝了张辉渡拉开的副驾驶门,笑道:“我坐后边就行。”
张辉渡关门的手顿了顿,回了一句嗯。
医院距离许留熠公司不算远,只是正好赶上了高峰期,路实在是堵得走不动了。虽然张辉渡已经将车开的尽量平稳了,但是一停一顿的晕眩感还是让晕车的许留熠苦不堪言。
张辉渡看了一眼后视镜,将右后车窗降了下来,又拧开一瓶水递给许留熠,许留熠没拒绝,伸手接过水喝了一口,说了一句谢谢。
她看了一眼堵得走不动车的路,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麻烦你了。”
天色已经黑透了,车里开了顶灯,昏黄的暖光照在许留熠脸上,将她本就漂亮的轮廓照的更加温柔。
张辉渡看了一眼导航,掏出了一块巧克力剥开塑料皮递给许留熠,眼角带着浅浅的笑:“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顺路的事。”
到公司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公司出了点事,实在是来不及了,改天一定请你吃饭。”许留熠推开车门,抓着手机冲进公司大楼。
张辉渡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拉在副驾驶的x光片和融入黑暗的许留熠,停了车准备给她送过去。
他拉开副驾,整张脸在暖光下显得柔和温柔,拿着袋子的手刚刚抬起,就又将袋子放回了副驾驶。
塑料袋子落到座位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张辉渡心跳快了一瞬,耳根有些不好意思的泛红。他握着车门的手紧了紧。
他想,还是先不送上去了。
他调转了个方向回了家。
(二)
算算日子,许留熠和张辉渡已经有六年没见了。最开始两个人还能时不时地聊几句天,后来两个人都太忙了,每年为数不多的几句交谈也就不了了之。
张辉渡擦了擦头发滴下来的水滴,仰躺在沙发上。他思虑了片刻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和许留熠的聊天框。
他的手指翻飞:“什么时候有空,一块吃个饭?”
他思索了一会还是按住了删除键。
这六年的时间里,他从来没问过她的感情,只是通过朋友聚会依稀地听到点关于她的消息,从她的毕业到她的工作。再后来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和重点,关于她的消息也就越来愈少。
张辉渡刚想退出两人的聊天框,他母亲的电话就杀了过来。
“辉渡,吃饭了吗?”张母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张母看着视频里瘦削的儿子,心疼的不行:“儿子啊你怎么又瘦了,你这一日三餐可得按时吃,这周回不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
张辉渡笑了笑道:“妈你放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你跟爸也是,最近换季,感冒的特别多,注意防护。”
张母揪过来在一旁看报纸的丈夫,将手机往自家丈夫的脸上凑过去:“儿子打电话了你也不过来看看。”
张父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儿子,对着自家老婆道:“辉渡现在离我们很近,你要是想儿子了,找个儿子休息的时间咱俩去一趟。”他转头对张辉渡道:“确实该多吃点了,怎么比在国外还瘦呢?”
张辉渡笑了笑:“这不是刚入职么?确实忙了点,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看了一眼沙发上放的检查单,对着母亲开口:“对了妈,我今天见着小熠了。她胳膊错位了,正巧挂的我的号。”
“哦对对对,都忘记跟你讲了,你刘阿姨今天还跟我说这事来着。我还说给你打给电话让你帮帮小熠,她自己一个女孩子跑上跑下的不方便。”张母看了眼信息,兴冲冲对儿子道:“儿子,你刘阿姨叫我去遛弯,先不跟你聊了,周末回家提前说一声啊。”
还没等张辉渡回答,陈云冉已经急冲冲地挂了电话。
他妈刚才说要和刘阿姨遛弯,难不成现在刘阿姨家也搬到了自家小区?
手机嗡了一声,锁屏上弹出许留熠的名字。
他心跳骤然快了几下,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那句删了一半的话发了出去。
张辉渡:“什么时候有空,一块”
许留熠:“?”
许留熠:“我是不是把病例忘你那了?方便的话就先在你那儿吧,周天有空么?请你吃饭。”
她刚下班,语音里陆陆续续录进去了马路上汽车行驶过的风声,吹得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张辉渡:“好,有想吃的么?我去定。”
许留熠:“你医院旁边有家不错的饭店,在那儿吃吧,我定就行。”
张辉渡:“好。”
(三)
其实他俩之前一直没有这么生疏的,毕竟是从小到大一块玩到大的。
张辉渡将毛巾搭在架子上,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稍长的头发遮住眉尾的疤痕,细小的水珠随着脸颊流下顺着脖子洇湿了睡衣的领子。
他长得其实很不错,一双如墨的眉眼像是坠在宣纸上的水墨画,让人看着就不住心动。只是他自己不这么认为。
他有些烦躁地别开眼,平生第一次有一些容貌焦虑。
他喜欢许留熠,算起来真的要很多年了。可惜的是他俩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却是在分别之际他才缓缓意识到这个事实。
床头灯在黑暗里显得明亮又微弱,张辉渡侧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大三时候的事情。
他最开始知道徐淮是在大三那年的晚会。
虽然两人的大学比邻而居,但上了大学后他们的联系却少得可怜。一个金融,一个医学,两个人每天恨不得25小时住在图书馆,除了放长假会约着吃顿饭或者一块回家,剩余的时间说的话加起来还没小时候一周说的多。
第一次见许留熠和徐淮是一个巧合。他当时去聚餐的地方接喝多的室友,刚糊弄着喝醉的酒鬼上了出租车,就看见从饭店出来的两人。还没来得及跟对方打招呼,张珦就连滚带爬地从车上蹦跶出来搂着张辉渡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一边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张辉渡心烦意乱地边嗯了几声将他扶住。结果这醉鬼没站稳差点拽着张辉渡摔在地上,幸亏徐淮伸手帮了一把,这才有空让张辉渡扶了扶快要掉下去的眼镜。
许留熠对张辉渡道:“这是徐淮,我好朋友。”
她转过身指了指张辉渡:“徐淮,这是我哥。”
张辉渡:“谢谢。”
喝醉的张珦举着手:“我是张珦。”
张辉渡满脸黑线的抓住他,在两人的帮助下才费力将他塞进出租车里,按着张珦回了宿舍楼。
他在车里向后看,只看到两人挽着手有说有笑地回了饭店。
张辉渡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只觉得很烦躁,他以为是留学材料准备不顺利的原因。直到一个月后,他被张珦拉着去参加A大的晚会。正巧赶上许留熠和徐淮在演奏“Concerto Pour une Jeune Fille Nommée "Je T'Aime"。
张珦凑到他耳边:“这不是你妹吗?”他转头问:“旁边那小男孩有点眼熟啊……”他顿了顿:“这不上次和你妹一块吃饭那小男孩么?”
张辉渡皱了皱眉:“是。亏你还记得,幸亏上次人家拉了你一把你才没摔地上。”
聚光灯下的许留熠和徐淮都漂亮的不像话。
张珦眼睛盯着徐淮道:“这小男孩怎么长得这么……精致。”
平心而论,很少有男孩子适合被用长得精致来形容,但是对于徐淮来说甚至有些不够,徐淮不仅是好看,更有点雌雄莫辨的美感。
一曲结束,悠扬的声音绕着会场转回舞台,台上的两人默契相识一笑,引得台下的学生发出阵阵哇哇的声音。
张辉渡被灯光扎了眼,他看了一眼许留熠转身离开了会场。
从那天他才隐约感觉到他对于那个不相熟的徐淮有些嫉妒。
27岁的张辉渡想,他没什么好嫉妒的,是自己一直看不清自己对许留熠的感情,是他再一再二的逃避这个问题。
(四)
许留熠喜欢张辉渡。
大三那年她们宿舍一块去旅游,几个人睡不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套桌游,掺和着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一起玩。被拉进来凑数的许留熠因为手臭在第一轮就输了个底掉。
几个人闹哄哄的让她抽牌接受惩罚。她满脸无奈地抓了一张牌,看了一眼就紧张地将牌倒扣在桌上。几人见她这样,像是被打了鸡血似的纷纷要去看,许留熠木着脸对室友开口:“宝贝们,就当这局不算好不好。”
叶瑾当机立断:“不行。”她看了看许留熠生无可恋的表情退了退步又道:“行吧,毕竟你是被我们拉来的,这局算了的话下一局可不能耍赖了。”
许留熠点了点头,慌忙将牌塞进那一堆里,又洗了洗这才放回去。
几人见她这样,徐淮好奇的脸都快贴到许留熠脸上去了:“小熠宝贝,你抽到什么了呀,都不让你受惩罚了你还不告诉我们么?”
许留熠被几人问得避无可避,只能说:“没准下一次还能抽到呢,到时候你们不就知道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再次抽到同一张牌的可能性,只是想糊弄过去。
当手臭的许留熠看着那张熟悉的惩罚牌,她恨不得穿回半个小时前打自己一巴掌。
姜洲舟探过头念:“‘给手机里的第一个联系人打电话说我爱你。’哇!熠熠可不能耍赖啊。”
叶瑾对着刚想开口的许留熠补刀:“刚才可是说好了,不能耍赖的。”
许留熠挣扎不了,掏出手机打开手机联系人。
是的,她没记错,她手机联系人第一个是张辉渡。
她看着那个“AAA张辉渡”的名字,再次恨不得穿回几年前给自己一巴掌。她僵硬地按通拨号,祈祷对方在忙没时间接电话。
短暂的忙音后,电话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熠怎么了?”
屋里很静,于是张辉渡的声音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顿时,许留熠感觉有几束灼灼的目光聚在自己身上。她叹了一口气。
张辉渡:“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他的声音本就很好听,在电话里显得又有几分低沉。许留熠耳朵红了红,姜洲舟举着那张牌激动地晃了晃。
许留熠祈求地看了她们一眼,却被“赶紧说,这是惩罚”“不能耍赖”的眼光逼了回去。
她咬了咬舌尖,豁出去了似地对电话那边吼了一句:“我爱你”匆匆忙忙挂掉了电话。
于是他没有听到张辉渡手忙脚乱地打翻了杯子,也没听到安静地男生宿舍瞬间炸了锅,一个个像是返祖猿猴似的朝着张辉渡七嘴八舌地八卦。
第二天,某大三医学帅哥被女生激情告白这件事席卷了整个学院。让那些暗恋明恋张辉渡的女孩子纷纷叹息自己不够勇敢。
谣言越传越广,等传到许留熠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成了:“医学那个长的很帅的男生跟告白他的女生在一块了。”
张辉渡不知道成了校园爱情的男主角,他当时在忙着项目上的实习。而那句震撼他的我爱你之后,许留熠马上微信解释了原因。张辉渡沉默了一会,回了一个表情包,匆匆结束了尴尬的对话。
许留熠缩在沙发的角里,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有些出神。
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只是因为尴尬,而是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和张辉渡解释的时候,她心底都在隐隐期待对方的回应。
她对这种超出的、无法控制的感觉有些恐慌,又很迷茫。直到第二天睡着醒来的迷蒙瞬间,她才如同灯泡被接上电源似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对这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一种超出亲情和友情外的,带着晚来青春悸动的喜欢。
“我们只是好朋友,过界的情感只会让对方感到恐慌。”21岁的许留熠和27岁的张辉渡同时翻了个身。同一个月亮照在窗前,倒有点不知今夕为何夕的惘然。
外面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带着各种小吃的香味顺着窗户传进来,许留熠这才缓过神。指针滴滴答答的指着11,许留熠实在是没有睡意,她有些焦虑地站起身转了两圈,又认命似的缩回了沙发角落。
A市的夏天总是喜欢骤降的雨,雨点劈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映着许留熠白净的脸。雨水像是滑落的泪滴,割开掩饰的平静的面容,露出底下藏得住却忽视不得的爱。
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但是时间没有让她忘记喜欢张辉渡这件事,这实在很不公平。
(五)
他们俩终究是没吃上那顿饭,张辉渡临时接到了援贫地区的通知,只来得及跟许留熠道别就匆匆跟着队伍出了发。
A市依山傍水,是典型的南方水乡,许留熠就在这黏黏糊糊的天气里等回了张辉渡。
她拆石膏的日子正是援助活动的最后一天,给她拆石膏的医生在叮嘱她注意事项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许留熠头脑风暴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是不是认识对方。
诊疗结束,那位江臣医生还在张望着往她那边看,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许留熠皱了皱眉,转头就看到了张辉渡。
仅仅一个月,他黑了也瘦了,额前的头发有点长,被他拨到一边挡住了眼尾。许留熠猝不及防被身后闪现的大活人吓了一跳。
张辉渡扶了扶眼镜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许留熠摇了摇头:“好的差不多了,江医生让我多养养。你工作结束啦?”
张辉渡:“结束了,后续还需要处理点事情。”
“你……”
“我……”
“留熠你怎么来的?带伞了没?外边下雨了。”张辉渡说。
大颗的雨滴砸在窗上,劈里啪啦的,和两人混乱的心跳混成一团。
“下雨了?”许留熠朝窗外看了一眼:“吆!还真是,这么突然,今天出门忘了看天气预报了。我等会打车回去。”
张辉渡捻了捻指尖:“我刚回来也没什么事,正打算回家,你要是愿意的话,我顺路送你回家吧?”
“那怎么好意思劳烦你。你出去这一趟这么累,还是赶紧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许留熠看着他明显凸出来的颧骨,心想一个月怎么能瘦这么多。
张辉渡笑了笑:“怎么会麻烦。或者你今晚如果没有别的安排,要不我们去吃顿饭。”他大概怕对方拒绝:“A大门口开了家不错的烤肉,评分挺高的。”
“行啊,那还得麻烦你开车带我去,咱俩都得好好补补。”许留熠晃晃手机:“那我来订。”
张辉渡点点头,抿起的嘴角放松了一下向上弯了弯。
周六本来就堵,下雨更是给拥挤的道路雪上加霜。许留熠降下车窗,一股湿润的风穿过缝隙飘进车内。
两个人沉默着一路无话,车载音响放着轻柔的钢琴曲。
“喂乔乔,你来我家了?我没在家,今天跟朋友出去吃饭。不好意思啊,让你白跑了一趟。文件给徐淮吧,我给她发个信息。”许留熠对着电话那头说:“谢谢宝贝!楼下那家新开的火锅店不错,改天请你吃!”
张辉渡有一搭没一搭敲在方向盘上的指尖顿了顿,他调低音乐,缓缓上升的车窗将嘈杂声隔断在外。他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逐渐放缓。
“有什么急事吗?我先送你回去。”张辉渡看了一眼许留熠。
许留熠手指飞快地打出几个表情包发送,心满意足地笑道:“不用,不是什么大事,工作交接,已经拜托我朋友了。”她一抬眼,两人对视了个正着,两人都慌张地撇开眼睛。
(六)
“儿子,尝尝妈新学的红烧肉!”陈云冉将菜推到张辉渡面前。
“快吃,你妈做的确实好吃!”张父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陈云冉手肘撑在桌上道:“这孩子,本来就瘦,这一个月又瘦了不少。常回家来,爸妈给你做好吃的,给我儿子赶紧养回来。
张企忠夹着一块排骨从厨房出来:“云冉,排骨好了,来尝块排骨。看好不好吃。”
他笑咪咪地看着自家老婆,对儿子道:“确实太瘦了,不然我跟你妈搬过去跟你住两天,你自己一个人也不好好吃饭。”
张辉渡笑笑:“真不用,你跟我妈搬过去,我妈找谁跳广场舞啊?”他夸张地捂住眼睛:“再说你们俩过去,我成天光吃狗粮就吃饱了。”
陈云冉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张辉渡碗里:“你也赶紧找个,到时候你跟儿媳妇给爸妈撒狗粮。”
张辉渡:“妈,不是说好先不提这个吗?感情这事哪儿那么巧,我说想谈恋爱就有喜欢的女孩子。”
陈云冉喝了口水:“算了算了。”她和丈夫是自由恋爱,几十年也没怎么红过脸,两人也希望儿子能找个相互喜欢的女孩子。她顿了顿:“不过你们这些小年轻也都是,你一大把年纪没对象,小熠也不谈恋爱,你俩真是一块长大的。单身都单的这么团结。”
张辉渡手一哆嗦,瓷碗磕在桌上,咚的一声,吓了陈云冉一跳。
张父急急忙忙从厨房冲出来,看见自家老婆没事又回厨房准备下一道菜。
张辉渡用抹布擦着桌上掉的米粒,欲盖弥彰地开口:“是吗?我以为留熠她有男朋友了。”
陈云冉看着他红透的脖子和擦得乱七八糟的桌子,慢悠悠道:“我听你刘姨说小熠一直没有对象,怎么你俩一直没聊过天?”
“没怎么聊过天,我记得她大学的时候谈恋爱了啊。”他貌似不经意,心虚让他不敢抬头。
“我听你刘姨的意思是没有。”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张辉渡:“儿子,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张辉渡假装没听到,埋头塞饭。心脏飞速跃动,鼓膜随着血管的震动咚咚作响。
“哦对,我跟你刘阿姨约了明天咱们两家一块吃顿饭。”她招呼丈夫:“都给我穿好看点啊。”她指了指张辉渡:“尤其是你,等会吃完饭跟我去楼下买身衣服,你这穿的太休闲了。”
张辉渡胡乱点点头:“好。”
他站在落地镜前,温暖的黄色灯光从上面落下来,照的他长身玉立。店员递过来另一套西装:“这套很合适,这是您刚才看的另一套,您要试试么?”
张辉渡摇了摇头,温声道:“就这一套吧”
陈云冉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这套好看,可是我记得小熠更喜欢灰色。要不试试吧。”
张辉渡整理领结的手顿了顿:“也行,多试一套也好。”他闪开镜子里张母直射过来的目光。接过衣服同手同脚地走进了更衣室。
张母心想这臭小子道行还是浅啊,笑眯眯地跟自己老公分享儿子的八卦。
于是吃饭那天,张辉渡感觉有两道目光直直地钉在他背后,他深吸了口气看着许留熠发来的信息发呆。
她一直没谈恋爱吗?那她有喜欢的人吗?还是只是不太好意思跟家里人说呢。
他强行向自己脑子里灌输各种可能,妄图冲淡自己能和她在一块这个想法。
内心的喜悦狂潮逐渐平复,被风浪搅乱的心海翻涌,深埋在海底的沙砾被卷到海面,带着几千个日夜的不甘心和甘心。
他想,先这样吧。
门开了,许留熠跟在许家夫妇身后,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微卷的头发披在肩上,被夕阳的光渡了一层光晕。
她探过头,在两家父母的交谈声中对张辉渡笑了笑。张辉渡看见她张开嘴给他比了个口型——晚上好,张辉渡。
“晚上好,许留熠。”他在心里回。
尘埃在夕阳中露出身形,缓缓流动的光影是独属于两人的景色。
饭吃到一半,许留熠不好意思地先离了席,公司有点事情需要处理。她接过衣服道:“妈,不用担心,徐淮在公司等我呢。”
张辉渡地心再次沉了沉。
“这么急吗?就你跟小淮两个小姑娘,要注意安全,不行晚上让你爸去接你们回家住。”
张辉渡的脑子被炸了另一番——徐淮是个女孩?
他不小心踢动了凳子,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张母踢了一脚自家儿子,不着痕迹地说:“让张辉渡去,一天天坐着,该好好运动运动,咱们两家这么多年没见,可得好好聊聊。让张辉渡送小熠她们,晚上再顺路送回家。”
张辉渡忙点点头:“许叔叔,刘阿姨我去送留熠,保证安全接回来。”
他心情忽上忽下,直到目送许留熠进公司时仍是有些兴奋。许留熠回过神来对张辉渡挥挥手,她的头发在微风中飘动,眼睛带着笑意撞进了张辉渡的目光里。
他突然下定决心,哪怕许留熠不喜欢他,他也要试试。他挥动右手想——我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向她告白。
公司的事情也不算麻烦,只是特别紧急,处理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月亮还没升起来,西街的灯光已经亮如昼,满登登挤着人。
张辉渡将车停住,对后座兴奋朝外看的两人说:“你们先去,我找地方停车。”
大概是想还原江南水乡的柔和,各个小摊弯弯绕绕地安置在街边。他打了几个电话,才穿过人流找到两人。
许留熠将糖人递给张辉渡:“咱们去东边吧。”
奈何人声太嘈杂了,这话说出来就直接被淹没在背景音乐里。张辉渡弯下腰,将耳朵凑到许留熠嘴边。许留熠:“我说我们去东边吧,那边有家好吃的刨冰。”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在本就炎热的夏天让他出了一身汗,他磕磕巴巴地说好,却也忘了起身。
人实在是也太多了,不知道是谁挤了他一下,他不受控制的向前迈了一步,于是许留熠正正好好亲在了张辉渡的鬓角处。两个人瞬间成了熟透的虾,一个赶忙起身假装看路,一个别开脸看表演。
只有目睹一切的徐淮啃着糖人笑出了声,看吧,小留熠可不是一厢情愿,她这个邻居哥哥可喜欢她了。
西街有一个抛绣球的项目。是一家鲜花店搞出来的活动,不知怎么就成了个每周日的传统。
三个人挤在一块看热闹,只有徐淮认真听流程。
台上的店家喊:“有哪位美女愿意做今天的新娘子来抛绣球啊?”
徐淮眼睛一眯,看了一眼欲盖弥彰的两人,抬手举起了许留熠的胳膊。于是许留熠懵着被推上了舞台。
徐淮指了指那束奖品的花,做了个拜托的手势。许留熠做了个打人的动作,认命地听规则。
主持人将手里的绣球递给许留熠,然后指挥员工打开喷水器,蒙蒙小雨珠从半空飘下:“规则很简单,抛三次绣球,只要同一个人接到三次就算成功。就能拿到我们的夜玫瑰。”她一转腔调:“但是,抛绣球的机会是要通过回答获得的。”
“在这位姑娘抛的时候大家都可以接,男女都可以啊,接到一次就送一朵玫瑰。”店家轻打团扇:“姑娘可要想好,这绣球抛给谁。”
“第一个问题,姑娘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许留熠在店家的示意下果断对着张辉渡丢过去。绣球被稳稳接住,带着潮湿的水汽。
“那姑娘喜欢的人在不在这儿?”
“在这里。”许留熠犹豫了一下,看向张淮渡。台子并不高,大概只有2米,所以看台上和看台下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方。许留熠对着张淮渡抬了抬下巴,随后丢出了第二个绣球。
张淮渡的心跟着绣球狠狠落到了手上,他心中跃起了如潮水般的喜悦和期待——或许许留熠是喜欢他的。
“好,很果断的姑娘啊,那么第三个问题。”主持人看了看张淮渡又转回头:“那你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吗?”
许留熠捏着绣球的花边,被这个问答题打的猝不及防,她顿了顿:“祝我们一切顺利。”
网上有种说法,两个人对视10秒会对对方产生朦胧的感情。许留熠垂头看着张淮渡,他们认识26年,从来没有一次认真看着对方的眼睛,有时候是怕尴尬,有时候是认为太肉麻,更多时候是不敢。
她的长发被水雾打湿,贴在鬓边,她将头发缕到耳后。漂亮的珍珠耳钉折射出幽暗微弱的光芒。她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破釜沉舟的勇气,她想——我就是喜欢他,我要让他知道。
于是在氤氲的水汽中,她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熟悉的、惊人的渴望与爱——那些在名为思念的镜子中所能望到的,无数个日夜所避之不及又甘愿沉沦的情感。
许留熠接着道:“祝我们得偿所愿。”
绣球冲破水雾,直奔人群而来。
张淮渡下意识的去伸手,第三次接住了绣球。
“让我们祝福这位姑娘和心上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让我们有请下一位姑娘。”
所有的声音都虚化成了背景音,在水雾中不断缩小,化作一个奇点。
“留熠,我很抱歉,在这之前我一直很怯懦。”张淮渡叹了口气,紧张的看着许留熠:“我……我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不是亲人之间的喜欢,也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想和你一生相伴的喜欢……”
是想和你共同见证每日的朝阳透过窗帘的一生,是想与你欣赏每日夜幕下光彩斑斓的一生,是想与你看尽四季烟火的一生。
他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好像……好像……”
“许留熠,我可以追求你吗?”他紧张的看着许留熠,渴望着对方的答案。
“很巧,我也喜欢你,张辉渡。或许我们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她眼圈有些泛红,第一次知道得偿所愿的滋味:“以另一种身份。”
夜幕下的灯光在雨雾中虚化成朦胧的光点,随着人流沉浮飘荡,最终尘埃落定似的粘在过往人的衣襟上。
最是一年好风景,幸而落花之前能再与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