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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本心 ...

  •   东城门大战一个月后,阿柔和司言伤势逐渐好转,转而投身于长祈城的恢复和重建工作中。
      阿柔协助傅昭救治尚未痊愈的伤兵,司言则替陛下走访民间,安抚人心。

      乐瑶也想帮上忙,而不仅仅只是观望着。
      直到现在,乐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过去十余年都活在蜜罐之中,被养得骄矜自傲、不谙世事。当危难困苦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几乎做不到任何事情。

      曾经的乐瑶,只知“英雄”威风,却不知此二字背后承担着何等重量。而今回望,过去的自己当真如同井底之蛙一般见识短浅。
      她恨极了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许是察觉了乐瑶的情绪,戚思彦希望阿柔去军医营的时候能将她带上,哪怕让她帮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忙也好。
      阿柔欣然应允,让乐瑶跟在自己身边帮忙。

      这次经历过后,乐瑶原本外放的性子明显收敛了许多。阿柔教她如何换药,如何包扎,乐瑶只是认真地听着,学会之后认真地做着,不嫌累也不嫌脏。军医营内几乎没人知道,这个笨手笨脚却格外认真的小娘子,便是昔日最受帝王宠爱的九公主李乐瑶。

      困境催人成长,所有人皆是如此。

      ……

      及至入秋,天气转凉。因着伤病未愈的原因,阿柔平添了畏寒的毛病。
      这日恰好不算繁忙,司言便约她去街市转一转,顺道添置些保暖些的衣物。

      叛军攻城之前,城中一些人家提前探听到消息,带上家眷和积蓄望风而逃。如今的长祈街市,已不复从前那般喧闹繁华,只有零星的几家铺子还开着。
      但也无妨,人多有人多的热闹,人少也有人少的清净。两人并肩行于街市之上,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阿柔一介女子,于大敌当前之际挺身而出,力战强敌的事迹早已传遍了长祈城的大街小巷,司言又经常帮着李晁奚寻访民情。二人走在街上,被不少百姓认了出来。

      这些留守在长祈城的百姓,终日勤勤恳恳地围着自家之事,做些养家糊口的营生。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能跃至青云,和那些权贵平起平坐,却无一不在为了生存于世而努力。

      百姓们不懂权力相争,不懂朝廷时局,却知太平不易、生存不易,也知做人应当怀有感激之心。

      这会儿阿柔和司言正逛着,有人认出他们,热情地同他们打招呼,阿柔便也笑着回应。
      还有些人跑进自家屋内,取了些柴米油盐类的东西来,想要送给他们。阿柔当然不会收,耐心地和他们说了许多话,随后礼貌地拒绝了这些好意。

      过了好一会儿,阿柔才和这些热情的百姓道了别。

      司言走在她旁边,感慨着道:“早先便听闻长祈民风淳朴,一直未能体会,现在看来,真是这样。”

      “你来长祈少说也有两年了,现在才见识到?”阿柔双手抱臂,挑眉看他,“想来也是,你先前帮着陛下做事,又要算计这个,又要算计那个,顾不得这些琐事,倒也正常。”

      “嗯,是啊。”司言轻轻地笑了一下,垂眸道,“实在是,错过了许多。”

      “没关系,往后还有时间,便把过去没来得及做的事,都做一遍吧。”阿柔牵住他的手,笑意盈盈。

      司言微微一愣,随即将手握得更紧了。
      如此动作,丝毫不避着旁人的目光,引得注视连连、闲言不断。即便如此,二人依旧没有松开彼此相握的手。

      也许从前,司言还会心有顾忌。唯恐当众做出肌肤相亲之事,会给阿柔招来麻烦。只是方才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战局,心态比之从前,已是大不相同。

      战场生死尚且不能将他们分离,世俗礼法与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生于对彼此的欣赏,又在不断的相处之中暗自滋长。倘若要因礼法约束而一味在外人面前避嫌,又该错过多少好时光?

      才从鬼门关走过一遭,阿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珍惜这份感情,司言亦是如此。

      就这样牵着手,二人拐进一家成衣铺。
      掌柜见他们来,连忙上前迎接,指引着二人在店中挑选。

      阿柔对衣着打扮没有太多要求,一贯是整洁舒适即可。但今日好不容易和司言一起上街来一趟,眼见着他兴致勃勃地给她挑这个挑那个的,阿柔照单全收,挨个拿去试衣间换了一遍。

      待试过之后,阿柔问道:“怎么样,你觉得哪件好?”
      司言仔细想了想,露出为难之色,“选不出来,我觉得都好看。”

      “都好看?”阿柔忍俊不禁,“我可没带那么多钱,司门主愿意破费,都给我买下来吗?”
      “未尝不可。”司言面带几分认真,似乎要来真的。

      “行啦,若真如此,回去后二哥定要批评我浪费了。”阿柔赶紧阻止了他想要付钱的冲动,从从方才试过的衣服里选了几身,让掌柜的包好。

      阿柔挑完自己的衣服,又选起男装来。

      “阿柔是在为我选衣裳吗?”司言跟在她身后,拽了拽她的衣袖,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随手指向不远处衣架上的成衣,“我想要那身,买给我吧。”
      阿柔故意说道:“你误会了,我是在给二哥选呢。”

      “原来如此,是我自作多情了啊。”司言凑得更近了,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颈窝处,轻声说道,“真的没我的份吗?”
      脖子上能感受到他说话时传来的温热鼻息,有些痒痒的。

      阿柔微微偏过头去,“没有。”
      “嗯?真的没有?”司言将她的腰搂得更紧了。

      “你别这样……”阿柔将头垂得更低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司言觉得她的身形似有微微颤抖,试探着道:“阿柔?嗯?别不好意思呀。”

      下一秒,阿柔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松手啊,好痒啊,哈哈……”
      司言:“……”
      掌柜的:“……”

      ……

      这一趟出门,除却衣物之外,阿柔又买了好些零碎的物件。给二哥带些书卷墨宝,又给乐瑶带些胭脂粉黛。
      彼时戚思彦正身披外氅,姿态慵懒地靠坐在回廊下,指导乐瑶练剑,见到阿柔他们,遥遥问道,“上街去了?”

      “是啊,二哥。你看看,这些是给你的。”阿柔小跑着过去,从大大小小的包裹中取出送给二哥的礼物来,献宝似的递给他。

      戚思彦端详片刻,“嗯,是上好的墨宝,阿柔有心了。”
      乐瑶也放下剑,凑了上来,见到阿柔给自己带的礼物,开心地抱住她,“谢谢你啦,阿柔。”

      吩咐下人将东西收好后,戚思彦说道:“该是用晚膳的时辰了,阿言也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吧。”
      “哎。”司言也没客气,爽快地应了。

      ……

      窗外秋风席过,吹得林叶沙沙作响。屋中烧着炭火,暖意十足。
      炉上煨酒,醇香四溢。案几上摆着三两家常小菜,热气腾腾。

      算起来,上一次像这样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还是在过年的时候。自那之后没多久,京中变故陡生。先是出了怀王状告李晁奚并非皇室血脉那档子事,而后西北边境开战,再后来便是林予哲起兵谋反。

      无论哪一件,都是轰动朝野的大事。而它们偏生接踵而至,令人猝不及防,险些酿成难以逆转的大祸。
      幸而如今,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感受着这温馨而宁静的氛围,阿柔不免想起当日离开宛阳城时,阿爹曾说,待到战事平息,他们一家人总该好好地聚一聚。京城战局已了,却不知西北边境的情况如何了。

      一想到此,阿柔就有些食不知味。
      司言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在她耳边低声问:“怎么了?”

      阿柔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放心不下西北的情况。”
      她如今还有职衔在身,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说走就走,一个人跑去西北边境探听情况,因而便更加焦虑。

      “长祈如今恢复了与外界的联系,若西北情况有异,我会收到宛阳据点传回来的消息,届时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司言说道。

      “险些忘了,我身边还有位遍知天下事的故渊门门主。”阿柔听他这么说,确实觉得安心了一些,“既是如此,那就谢过司门主啦。”
      “不过是举手之劳。”司言微笑着道。

      戚思彦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间的相处,露出欣慰的笑意。
      待用完饭菜之后,天色完全暗了下去。

      戚思彦慵懒地坐在炉边,在烛光映照之下,更显眉眼温柔。
      乐瑶靠着他,握着他有些发凉的指尖,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彦哥,要不要再添些炭火?”

      戚思彦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不冷,乐瑶给我暖暖手便好。”
      “嗯。”乐瑶乖巧地点头,两只白净小巧的手将他指尖包拢住,小心地暖着。

      司言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今日多谢戚二哥招待。”
      “哎,先别急着走。”戚思彦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司言有些疑惑,却还是重新回到席间,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待他坐下后,戚思彦顿了顿,开口道:“长祈战事已去,战后清扫和重建也完成了七七八八,你们两个的事情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阿柔和司言闻之俱是一愣,“啊?”

      “啊什么啊,这么久过去了,你们就没想过成亲的事?”戚思彦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盘旋,看得两个人莫名有些心虚。

      “自是想过的。”司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垂下眼睫,“只是一直没到合适的时机……”
      “那么现在呢,算不算得合适的时机?”戚思彦追问。

      “现在……”司言似有疑虑,沉吟片刻,抬头道,“戚二哥,阿柔可同你讲过,我是何人?”
      “如果你是指身世的话,我是知道的。”戚思彦回答得不紧不慢。
      司言苦笑一声,“我只怕此时与阿柔成亲,会累得景西王府被圣上猜疑。”

      说来讽刺,司言身上流淌着前朝太子李焱的血脉,而如今高居皇位之人却是个侍妾与侍卫私通而来的私生子。虽然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此事,但司言和李晁奚二人对此心知肚明。

      阿柔如今是圣上亲封昭武副尉,又背靠景西王府。圣上皇位未稳,二人若此时结亲,难保不会招来猜疑。
      而戚思彦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知道司言在顾虑什么,也知道他是在为景西王府考虑。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就是了。

      戚思彦轻叹一口气,故作苦恼地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妹妹一直等着你吧。”
      司言一愣,继而急切地摆着手解释道:“不是的,戚二哥,我不想拖累阿柔……”

      “哦,这样吗。”戚思彦扶着下巴,作思考状,“阿柔早已过婚嫁之龄,婚事却仍未着落。每年祭祖之时,我可心虚得很呐。既然你说不愿拖累,那便好办了。改日,我再约上几个世家子弟,让他们和阿柔见一见,说不定,也就看上眼了……”
      阿柔:“?”
      司言:“!”
      乐瑶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这……”司言简直要语无伦次了,“戚二哥,这,这不行……”
      “有何不可?”戚思彦继续逗弄,“阿柔的大事,我这个做兄长的,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得了吧,二哥,先前几年也没见你着急过,怎么这会子却急起来了?”阿柔看着司言神情越来越惶恐,忍不住揭穿道。
      “嗯?这就把胳膊肘往外拐啦?”戚思彦调侃。

      “哪有。”阿柔笑了笑,转而看向司言,“阿言,自古以来,武将世家皆为天子忌惮,景西王府亦是如此。若要彻底断绝天子猜忌,除非……我族血脉尽皆凋零。但戚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司言认真地听着。

      “所以阿言,你不必担心与我成亲之后会牵连王府。婚姻也许是一些世家大族用以维系关系的手段,但绝不适用于你我,过去与未来亦不会有太大的差别。现在,你只需要听从你的本心就好。”

      阿柔的笑容热切而温柔,她着司言,说出那句在心间酝酿了许久的话,“司门主,和我成亲吧。”

      “阿柔……”
      司言回望着她,见她眉眼间春色流转、情意涌动,只觉浑身上下都沐在温和而柔软的日光之下,心头震颤不已。

      听从本心……听从本心……

      过去二十多年,司言活在先人的阴影之中,不得自由。旁人或是敬他,或是畏他,或是利用他,却只有阿柔会为了他的“不自由”而疼惜他。

      阿柔不止一次向他说过诸如“听从本心”这类的话,令他得以慢慢挣开枷锁,寻求天光。

      因着“听从本心”,他放弃了师尊为他设计好的结局,放弃这令人艳羡的血脉。
      因着“听从本心”,他决定驰援西北,助阵宛阳。
      因着“听从本心”,他向李晁奚自告奋勇,奔赴东城门前线杀敌。

      听从本心……多么好的词语。
      这世上纵有万般道理,却往往抵不过这一条道理。

      在阿柔热切期待,而又情意绵绵的目光之下,司言心中早就没了那些琐碎凌乱的弯弯绕绕。
      分明是入秋时节,他却好似醉在了春光之中。

      司言听见自己说道:“嗯,我们成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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