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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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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又病倒了。
朝中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梁相虽不能越过皇命直接处置那两个道士,但还是假借保护之名,派人将其囚禁在皇宫之中,随时等待审讯。
如今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前途未明,没有任何人愿意圣上在此时出事,故而人人自危,连带着对戚思彦和景西王府也埋怨起来,言语之中颇有微词。
戚思彦虽然心中苦涩,却也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况且此时的情况还容不得他顾及自己的情绪。
他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让更多人相信林予哲确有反心,并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阿柔担心她哥太过操劳,也时时帮着他的忙。这一来二去,京中有不少人都知道戚家这个向来云游在外的三小姐竟也是个有智慧、有魄力的。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到了过年的日子。京城夜晚依旧灯市如昼,只是这城中许多人没了过年的心思。
大嫂却觉得,不论时局如何,总也该好好过一个年。
阿柔深以为然,在得了兄长同意后,干脆让司言带着张闻亦、叶温遥他们一道来王府过年。
司言很爽快地同意了,又说起自己还有个师兄也在京城,要将他也叫上。后来才发现那人原来是茶楼老板宋岳之,也是戚思彦的相交好友。
年轻人聚在一处,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那夜,众人举杯畅饮,闲聊叙话,虽不全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却仍旧在这紧绷的时局中感受到了属于新年的温情。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朝堂的事,这是珍惜着这片刻闲暇的时光。
大嫂还有两个孩子要看顾,早些时候便已离席。到了后半夜,戚思彦因为身体弱,被阿柔和乐瑶赶回房间休息。而乐瑶作为戚思彦的妻子,自是要陪他左右。
阿柔想起当时乐瑶对于这门婚事不情不愿的样子,又看到如今两人相处得这样好,为二哥高兴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感慨。
叶温遥果不其然又喝醉了,宋岳之嫌他发酒疯,将他一路拎回客房,自己也歇息去了。而张闻亦作为全场年龄最小的,被司言以“熬夜长不高”为由也赶回房间了。
将最后一个多余的人赶走后,庭院中只剩下了司言和阿柔二人,司言得逞地笑了笑,说道:“可算是都走了。”
阿柔笑了一下,“怎么,你要趁机把我拐走吗?”
司言凑了上来,在她耳边带着一些恳求地说道:“可以吗?”
阿柔愣了一下,“你来真的呀。”
“自然是真的。”
看着司言认真的神情,温和的眸色,一时间,阿柔有些忘了她身处何处,忘了他们将要面对的凶险而未知的未来。
他们仿佛回到了一年多以前,他们在烟云四州初见,而后一路相伴的那段旅程。那时的他们,远离京城纷扰,远离朝堂之乱,在每个互相陪伴、畅谈天地的夜晚将自己的灵魂与真心毫无保留地托付给彼此。
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关身世与其它,是灵魂的契合。
灯火之中,司言的眼神越发温柔而真挚,阿柔无法控制自己为这样的眼神而心动,扬起笑脸说道:“好啊。”
大昭民风开放,新年这几日是没有宵禁的,百姓大可以游逛灯会、观赏烟火。
阿柔身穿鹅黄色襦裙,外披一件白色的毛领披风,又梳了个精致的发髻,显得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娇俏可人,活脱脱是个大户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儿模样。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行于闹市之中。阿柔看着街道两旁摊位上摆着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什么都想买,一会儿塞给司言一包糕点,一会儿塞给司言两串糖葫芦,一会儿又给他戴上一张狐狸面具。司言颇为无奈,脸上却始终呈现笑意。
卖糖人的商贩笑着调侃道:“小娘子,你家郎君对你可真好。”
阿柔开心地回应道:“那当然。”
那人注意到阿柔的着装不似已出阁的妇人,多嘴问了一句,“二位这是快要结亲了?”
阿柔看了司言一眼,点了点头,“嗯。”
“哈哈,那我就提前恭喜公子和小姐了。”商贩做好两个糖人,递给阿柔,“您慢走。”
阿柔转过头,正想将糖人交给司言,却见他神色无奈地展示了被占满的双手,说道:“阿柔,我可实在是拿不下了。”
阿柔有些讪讪地笑了一下,继而又想到了什么,凑上前去,“啊——”
司言看着她,听话地张开了嘴。下一秒,舌尖就传来丝丝甜意。
阿柔将糖人塞进他的嘴里,期待地问:“怎么样,甜吗?”
司言点点头,含着糖人,发出一个含混不清的音,“yan”
阿柔看见他任人摆弄的模样,觉得有些滑稽,“噗”的一声就笑出来了。
笑过之后,总算是大发慈悲地将他右手提着的那袋糕点拎了过来,将糖人递给他,“喏。”
司言似乎有些不满,“其实刚才那样也挺好的……”
“想得美,自己吃!”
“……”
待到路过一处书画摊子的时候,阿柔又好奇起来——这摊位并不只卖现成的书画作品,老板可以根据客人的相貌,现场画一幅画像出来。
司言见她感兴趣,又见那摊位后面还排了好几个人,碰了碰阿柔的衣袖,说道:“你想要?”
阿柔摇了摇头,“倒不是想要,就是觉得那人还挺厉害的。”
“这有什么,回去我给你画。”
“好啊。”阿柔说道,“你总说你喜欢书画,我却没怎么见过。”
“只要阿柔想要,让我画多少幅都没问题。”司言说。
“说得好听,谁知道你画得怎么样?”阿柔撇了撇嘴道,“万一你把我画得不好看了,我上哪说理去?”
“要是不好看,我赔钱给你。”
“谁稀罕你那点钱?”阿柔双手抱臂,假意思考了一会儿,故作勉为其难地道,“那好吧,给你个机会,过两日我上你府上找你去。”
“嗯,一言为定。”司言笑道。
两个人又走了一阵,就将所有的摊位都逛完了。阿柔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时候不早了,商贩也都陆陆续续收摊了,再往后也没什么好逛的。
“回去吧。”司言轻声说道。
“嗯。”阿柔点了点头。
这个夜晚,就如同一个奇妙而静谧的美梦,将所有纷扰俗事都隔绝在外。然而过了此夜,他们又将回归到原来的生活中,又要迫不得已地面对那凶险而未知的朝局。
谁都说不清楚大昭的未来将发生怎样的变动,可怜的百姓们更是对自己将要遭受到的一切一无所知,脸上依旧扬着喜悦的笑容。
……
年后,宫里传来好消息,说是圣上的病情有所好转,已经可以处理一些政事,没过两日就可复朝。
除此之外,听说圣上醒来之后没多久,就派人将林予哲留在京城的妻儿接进宫了。
众所周知,威北将军林予哲只娶过这么一任妻子,未曾纳妾。当初为了博取圣上的信任,便将妻子和儿女都留在京城,主动奉为人质。
而今陛下这一举动,也许是因为听进去了朝臣的劝谏,也许是为了给远在北境的林予哲一个警告,抑或是二者兼有。不论如何,说明圣上还是将那日戚思彦在朝堂上说的一番话都放在心上了,总归还是件好事。
而那两个坑蒙拐骗的道士,也被私下里处决了。
只要种下了一枚警惕的种子,生根发芽也是迟早的事。
又过了两日,圣上以思女心切为由,召乐瑶和戚思彦入宫叙话,连带着阿柔也一并捎上。
这是圣上自那日朝会之后第一次召见戚思彦。
阿柔人虽不在朝堂,心中却跟明镜似的,知道圣上好面子,万不能接受有人当众打他的脸。
可倘若戚思彦不那么做,而是选择以一种温和的方式私下告发,又不知道要拖多久才能让圣上重视林予哲身上存在的问题和疑点。
阿柔不觉得二哥做错了什么,却为二哥感到担忧。
也许是因为乐瑶和阿柔在场的缘故,李钰见了他们,依旧是一副慈爱的长辈的姿态,并未过多苛责戚思彦。
乐瑶自小便受宠,又没什么心眼,即便成婚了,依旧喜欢在父皇面前撒娇。阿柔虽然心思通透,倒也乐得装傻,和乐瑶两个人一左一右,哄得李钰好不开心,看起来还真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李钰心情很好,意有所指地对戚思彦道:“阿彦呐,你妹妹倒是比你有趣多了。”
戚思彦微微笑了一下,颔首道:“陛下说得是,臣也这么认为。”
就在此时,有人通报道:“陛下,怀王殿下求见。”
李钰问道:“他来做什么?”
“说是有要事要呈报陛下。”
“朕今日有约,腾不出空来,让他改日再来吧。”李钰挥挥手道。
那人领命退下之后没过多久,又面色为难地回来了,“陛下,怀王殿下说,他知道少卿大人在此,正好请少卿大人做个见证。”
阿柔眉头一皱,隐约觉得事有蹊跷,赶紧看向二哥。戚思彦面色没有什么波澜,但目光冷凝,显然也不愿意被无端牵扯进纷扰之中。
李钰被扰了兴致,有些不快,但还是说道:“那让他进来吧。”
众人心思各异,现场有一些沉默,直到一阵急切而又矫健的脚步声响起,怀王来到陛下身前,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吧。”
李晁烨站起身来,恭敬地禀报道:“儿臣今日来此,是有一要事相禀。此事……与五皇弟的身世有关。”
此话宛如一道惊雷,在每个人心间炸开。
“什么?”李钰猛然坐起身,眸中生出寒意,“晁烨,你想清楚再说话。”
李晁烨顶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眼光,朗声说道:“儿臣无意挑起争端,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为了保证皇室血脉不受侵染,必须呈报给父皇才是。”
李钰脸色十分难看,一股郁气梗在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戚思彦和阿柔二人错愕惊疑不已,却又对怀王非要将他们牵扯进此事这一举动分外不满,只能旁观不动,闭眼装死。
只有乐瑶心直口快,皱着眉头便道:“二哥哥此话何意?”
李晁烨没有看向乐瑶,对着圣上道:“五皇子生母赵氏,在王府做妾时曾与王府护卫苟合,不久后便查出有孕。父皇,李晁奚他并非您的亲生骨肉。”
众人心中皆掀起一阵阵的惊涛骇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晕头转向。
“荒唐!”李钰惊怒不已,随手便抄起身边桌案上摆着的一个瓷瓶,就朝李晁烨扔过去。
那瓷瓶碎在李晁烨的身前,并未砸到他。李晁烨面色不改,继续说道:“当时赵姨娘身边的丫鬟青蕊发觉此事后,财迷心窍,以此为把柄,向赵姨娘勒索钱财。赵姨娘为求自保,只好妥协。只是后来,青蕊所求越来越多,赵姨娘实在无力偿付,便伙同奸夫将其推入井中杀死,并伪造了遗书。当年丫鬟留下血书后沉井而死,父皇可还有印象?”
李钰烦躁地道:“这些陈年琐事,朕怎么可能还记得?”
“父皇若不记得倒也无妨,赵姨娘的胞姐赵无欢正在外等候,她知晓当年之事的全部始末,身上还带着赵姨娘与护卫偷传的信件。”李晁烨说道,“父皇,人证物证俱在……”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李钰震怒不已,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何时开始筹谋今日之事的?”
李晁烨直直地跪了下去,“父皇!此事并非儿臣蓄意谋划栽赃,实在是不愿意看到您错付信任与无关之人啊!”
“说得倒是好听,朕还能不知道你?”李钰怒极反笑,“你当着你妹妹的面,当着阿彦和阿柔的面,不就是为了把事情捅出去,好把承王的名声彻彻底底地搞臭吗?”
戚家兄妹内心惊涛骇浪,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阿柔心中早已把李晁烨剐了数万遍——她入宫一趟,只是为了帮着二哥哄哄圣上开心,让圣上消消气,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个怀王,旁若无人地说出一则惊天动地的皇室秘辛,还要他们几个外人做见证。
谁要做什么见证啊!他们景西王府一向独善其身,不沾党政纷争,如今却是平白无故惹了一身腥,晦气得要死。
但即便如此,阿柔却不能不担忧司言的处境。
怀王虽骄傲自满,但此事牵连重大,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定然也不会随意乱说。可倘若这些都是真的,承王并非圣上的亲生血脉,司言又该怎么办?他所筹谋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又该怎么办?
阿柔想起司言曾对她说过,说他手中掌握着一个承王的把柄,莫非就是……
圣上愤怒的反应倒还在李晁烨的意料之中,毕竟他父皇向来好面子,定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曾被一个贱婢骗得团团转,还养了别人的儿子二十多年。
但是,只要将这则秘辛捅出去,让朝廷上下知道承王并非圣上亲生的儿子,连继承皇位最起码的资格都没有,从今往后,便再也没有人能挡他的路了。
短暂地承受天子的怒火,换取未来再无阻碍,是值得的。
想到此处,李晁烨底气更足了,“不敢欺瞒父皇,儿臣与五皇弟确实不合。现在想来,大概是血脉不同的缘故……”
李钰气急,又要再骂。就在此时,外间守候着的下人又来通报道:“陛下,承王殿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