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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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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阳湖街道拿到代为保管的钥匙,陈佳时打开已经装修好的雨歌的前门。
“请进,”她微微侧身,抬起右手。
留着短发的星成影视经理赵越道谢,抬脚走进。
一整面墙的玻璃让店里不需要任何照明就能很亮堂,主体蓝白欧式装修配上浅黄色,和隔着一条马路和人行道的阳湖相望。
每一张桌子的位置都是精心设计,不显拥挤也不会空旷,行走在其间,也不会感到受阻。
进门处的巨大柱子上加了雨歌的logo,收银台吧台蛋糕橱柜都设在这个地方围绕着半圈柱子。
完美利用每一寸空间,连不可避免的柱子都成了点睛之笔。
“确实不错,在外面看过就觉得很漂亮,进来之后才觉得别有洞天,”赵越点头称赞。
“谢谢,”陈佳时笑着回答。
“那可以定下来了,合同我也随身带着,陈总现在方便吗?”赵越作势要从包里掏出合同。
陈佳时连忙摇手,“我可没有随身带着公章啊,合同你直接联系A15那边,到时候会有人来对接的。”
闻言,赵越放下拉包的手,“这么说,陈总是暂时不打算回海市吗。”
“嗯,”陈佳时回答,“打算在江市留几天。”
闲聊几句,赵越说还有事,寒暄后二人告别。
送走赵越,陈佳时从里面关上门,以防有不知道的客人走进来。
上一次坐在这,还是来看进度,不过今天,就尘埃落定。
原定一个星期后开业,现在因为租给剧组拍摄,又要延后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雨歌经理已经安排好员工全程跟组,预防剧组对店里的东西造成破坏。
所以,陈佳时又成为了甩手掌柜。
一年到头,也就只忙几天,剩下的时间都无所事事。
所以昨天晚上挂断电话后,她决定给自己放个长假,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不回海市,随机挑选地方去玩,为此今天早上她还抽了张机票盲盒。
十一月,冬天已经初具规模,陈佳时运气好,抽中了云南。
据说那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不过她也没打算呆那么长时间,最多一个星期,她就会重新挑选一个城市。
直到十二月,剧组拍摄结束,新店开业,才会回来。
不过也是到江市,开业后怎么也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确保一切稳步进行,她才能离开。
到那个时候,大概已经到圣诞节了,或许她就不会困扰了。
机票是明天的,今天还有一天时间,陈佳时突然想逛逛江市。
她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仔细的逛过,恰逢这个机会,第一站,就定在面前的阳湖吧。
阳湖上有个亭子,名为湖心亭,雨水少时,通往湖心亭的小道就会显现出来。
从前每一次来,要么因为雨季,要么因为工作没有时间,或者种种原因,她还没上去过。
今天,天气算不上很好,有些阴沉,但好在没有下雨。
从雨歌看过去,远远地,能隐约看见一条褐灰色的线横在湖面上。
起身,锁上门,把钥匙送回街道,陈佳时一步步慢悠悠走向离她很远的小道起点。
阳湖是不规则的圆形,她所在的位置,恰好和小道相对。
走了四十多分钟,陈佳时庆幸今天出门时穿的是靴子,平底,不然晚上脚肯定要痛。
小道只有一米多宽,古时候用石板铺陈,被水经年累月浸泡后长了青苔。
但因为已经好长时间没下雨,青苔干涸,细碎散落在石板缝隙里。
两边挂了三十厘米高的锁链围栏,虽然挡人无济于事,但也能起个心理作用。
阳湖不深,最深的地方也只有一米多一点,湖边的地方可能只有不到一米。
所以周边挂着的所有围栏都只是做个样子。
毕竟谁要是掉进去了,都用不上扑腾就站起来了。
小道大概一公里,慢悠悠的走着,居然开始起雾,本来清晰的终点变得模糊。
风吹来有些冷,路上没什么人,只零星有几个往回走的和她擦肩而过。
路太窄,错身时总需要有人让一下。
雾是个很神奇的东西,隔得远就会模糊看不清,可离得近,又看不见雾的形状。
陈佳时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许致远和他的妻子。
狭窄的小道上,三人对立而站。
陈佳时错身,让对面的人先走,没有打招呼,许致远道了声谢。
身后脚步声消失,陈佳时知道,他的妻子认出自己了。
成年人的体面,她只是微笑和她点头,没有搭话,像遇到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他们各自走向各自的前方。
排除这个小插曲,陈佳时看见了矗立在水面上的湖心亭。
雾气笼罩下,如梦似幻。
亭子里还有两三人,大家心照不宣挑选位置站或坐,没有打扰别人。
陈佳时也加入她们,手揣兜站在亭子边缘。
从这里看去,只有白茫茫一片雾,看不见边缘,也看不见别的人。
终于,陈佳时感觉到宁静。
空气里带来湿意,进入肺里,内里冰凉。
冷气由内向外散发,她似乎明白了那些求佛问道的人为什么要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修行,只有安静时,才能听见自己的内心。
她已经决定了接下来的半天去哪里。
沉山寺附近起了风,雾散了又起。
路上的木芙蓉花期过了,放眼望去,只有绿色和黄色。
确实要入冬了,陈佳时对此有了实感。
上一次来,她还在为落下的花瓣感到惊艳,为落在何旭衣服上的花瓣心悸。
不过一个月,花没了,就像那天的光景只是她的一场梦。
天越来越沉,雾气笼罩住了整座山,彷佛下一秒就会冒出聊斋里的鬼怪。
一路过来,陈佳时没有再遇见其他车或人。
安静的只有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的几声鸟叫。
到了停车场,陈佳时皱眉,山里比市区冷得多,她没想起在车里多放件衣服。
想了想,她还是打开门下了车。
冷气一瞬间包裹上来,陈佳时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抬手拢了下衣服,陈佳时走向寺庙大门。
无论人来不来,庙门一直打开,依山而建的寺庙一层比一层高,此刻被雾气遮盖,只看得见最低处的大殿。
抬脚踏进大门,陈佳时在入口处买了香,来到院子里的大香炉前。
打火机也是刚买的,没调试过,按第一下火焰猛地冒出来,差点烧到她垂下的发丝。
移开一点,陈佳时把香点燃。
不知道求什么,她放空思绪鞠躬,直起身,上前几步,把香插进香炉。
还是漫无目的的走,陈佳时不知不觉,到了求愿的梅树院子。
长廊里走来一个十几岁的小沙弥,他手里捧着一堆红色的东西。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无数的许愿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愿望。
“打扰,”陈佳时叫住他,"请问,这些是什么时候的。"
小沙弥抬头看她,点头,“这是最近两个月的。”
最近两个月,那不是上次来写的也在里面,她忽然很想知道何旭写的愿望是什么。
“我上个月来过,我想找回我自己的,可以吗,”她试探的问出。
小沙弥摇摇头,“不可以的,施主。”
他思索一会儿,在陈佳时询问的目光里继续说道,“求过的愿望就不要再找回去了,有缘自会成真。”
话毕,吹来一阵风,细小的布条开始飞舞,小沙弥忙用手去拦。
一枚写了字的布条从无数的愿望里飞起,陈佳时手一伸,就落在她手指上。
柔软的布条没有重量,被风吹得贴在她的手指上。
陈佳时眼泪掉下来,她看清了上面写的字。
祝我的家人平安。
祝陈佳时的家人平安。
祝陈佳时平安。
她不会认错,那是何旭的字。
原来那天他写的愿望是这样,三行字里,两行都在求她平安。
小沙弥见布条吹出去,正欲拿回,见陈佳时的眼泪,他收回手。
没有过问内容,也没有要回,他点头说了句,“阿弥陀佛。”
世人痴怨,不过困于爱恨,既然风那么巧合,把她想要的送到她手里,就是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困顿也唯有自救。
脚步声走远消失,院子里只有陈佳时一个人。
她握着风吹日晒后褪了色的布条走到梅树下,抬头看着叶子所剩无几的枝干。
上面所有的愿望都被拆下来,露出原本的模样。
灰黑的枝干在风雾里萧瑟,叶片轻飘飘掉落下来,混进泥土。
陈佳时想起那天,她一时兴起要许愿,去买来许愿条。
就在这张石桌上,何旭低头写下字,又伸手挂在树上,明明字字求她平安,却一句都没有跟她讲。
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全都想起来。
高考结束时逆着人流的那束花,听到她开心的说出她和许致远在一起后,他不自然的笑原来是因为苦涩。
那一次次的往返法国,一条条朋友圈,何旭一场不落的点赞。
四年前卡点的生日祝福和焰火视频,却在第二天因为她的疏离而退后,点到为止的社交,毕业后第一家店开业装修苦恼时突然出现。
原来都是他爱她。
原来那么早,他就已经爱她。
和许致远在一起那三年,他是如何在她欣喜分享时扮演好一个友人的角色。
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是在许致远之前还是之后。
为什么何旭从来没有怨过一句。
暗无天际的陪伴下,永远不敢笃定她会心动的前提下,他还是在求愿时,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甚至她的家人,他都祈祷平安。
第一排写着何旭自己的家人,陈佳时反而为他感到难过。
从小没有波折,相爱的父母,他在爱的家庭里长大,获得毫无保留全部的爱,然后毫无指望的爱着她。
甚至把她放在和家人一样的位置。
陈佳时感觉呼吸困难,她的心脏传来丝丝阵痛。
没有力气站住,她蹲下身,握紧布条贴近心脏,膝盖洇湿一片。
有几滴泪落在青石板地面上,边缘溅开。
为什么她这么迟才发现,她错过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要在他传出婚讯时才明白。
上天真的和她开了个大玩笑,让她困在自己的壳里看不见他的爱,却又在她探出头时,告诉她,你来晚了。
握着布条的手越发用力,指甲嵌进肉里,疼痛从心口传出,她已分不清疼痛来源。
起了大风,吹起她的头发,冷意吹进四肢百骸。
这或许就是对她的惩罚,让她感同身受何旭毫无指望的那些年。
此刻,她终于和过去的他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