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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寿宴 ...

  •   裴淮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云舍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今日碰上寿宴,国子监休沐。

      寿宴。

      萧见瑄来的时候,被邀请的人差不多都到了,雪园里梅花盛放,雪白一片,小桥连着天台宝座,再往前就是依山之榭,景致斐然,她忍不住折来一支别在发梢上。

      小厮道喜般大呼。

      “二殿下到!”

      萧见瑄下意识扭头望去。

      是个极年轻的男子,华贵红袍下摆还绣着孔雀绿羽,每走一步都能扬起一阵风,旁边的翠草纷扬摇摆。

      威风凛凛,眉宇间还沟壑着久经沙场的煞气,抿着唇不笑时,令人心头发紧。

      二皇子萧承璟是南昭湘军首领,北魏的死敌,南昭的英雄,他所带领的南昭兵团,骁勇善战,百战百胜,从未失手。

      萧见瑄摊在座椅上,头都没点,下意识捂住口鼻,一股浓重的檀香随着萧承璟落座,坐到她右侧。

      “二皇兄,威风啊。”萧见瑄歪头笑道。

      萧承璟侧目瞥了她一眼,上挑的死鱼眼十分不屑又轻狂地掠过她,说得话更是嚣张,轻嗤道,“六弟在禹州好好的,非要跑到金陵。”

      “对啊,二皇兄的母亲婢女也当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爬龙床呢。”萧见瑄托着腮,扬着笑脸天真灿漫。

      众人望去,一个少年身形,高挑单薄一看就抵不住另一个青年,那青年比少年高壮得多,此时揪着少年的衣襟,另一只握紧的拳头高高举起。

      南昭武星萧承璟的拳头,没有人能拦下,即使众人围着拉着,萧见瑄依旧挨实了这一拳。

      唇角被砸得火辣辣,萧见瑄眼底带着目的达成的狡黠,擦着自己的唇角的血迹,轻声嗤道,“噢,南昭武星,今天是没吃饱吗?连拳头都是软绵绵的。”

      他在说什么?——众人愣住,连萧承璟都被气得缓了两下,才又举起拳头,只是这一次拳头被纤薄的温热禁锢住,他只感觉脑子一晕,肩膀疼得发狠,下一秒他被萧见瑄过肩摔了。

      这是何等丢脸之事,萧承璟通红着脸,恼怒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到一道老道的声音,“行了!”

      萧见瑄装作这才看到崇元帝一般,立刻下跪请罪,“儿臣鲁莽,让父皇看笑话了。”

      一场完美至极的寿宴在两人拳打脚踢之间,此时全变成了脚下的废料。

      萧承璟呆呆地,听到萧见瑄跪下请罪,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砰”得一声跪下来,“臣愚钝,毁了父皇的寿宴,向父皇请罪。”

      崇元帝今日穿的是一身玄衣龙袍,鎏金渡在飞龙之上,脸色极差。

      萧见瑄掩在黑暗中的唇角,笑得更肆意。

      连眼角都溢出眼泪,她声泪俱下地扬着脸,“父皇,是儿臣鲁莽,说了二皇兄不悦的话,才惹出这滔天的乱子。”

      大皇子们姗姗来迟,有的神色平淡,有的兴致勃勃,看着被打翻的盛宴,眸眼闪过一丝疑惑,就看到崇元帝阴沉着一张脸,旁边的贵妃挽着笑,眼底却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惹怒皇颜在平时是重罪,但钦天监观看天象,算出今年瑞雪,但不宜见血,不然一国之吉象,便会被打破。

      众臣也缩在座椅上,不敢吭声,唯恐怒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父皇,依山之榭有母妃精心安置的梅茶雪露,想比各位大臣一路风雪,寒风冷度,不如喝杯热茶。”萧承昭神色温谦地提议。

      崇元帝点了点头,“众爱卿,随昭儿去茶榭休憩吧。”

      众臣松了一口气,忙跟在推着轮椅的大皇子身后。

      萧见瑄跪在地上,微抖了抖身子,抬了抬眼,就透过崇元帝看到了裴淮。

      两人冷不丁地对视,萧见瑄先是一愣,后又勾出一个天真灿漫的笑容。

      裴淮心口一滞,脸庞温度陡然升高,脚步加快,迅速离开了萧见瑄的视线。

      萧见瑄和萧承璟被崇元帝一手一个揪到书房,再重重摔下。

      抬脚就踹,萧承璟被踹得口吐鲜血,把血擦干净又重新跪在萧见瑄旁边,不敢有半句怨言。

      “都反了,反了是吧。”崇元帝原本也想赏给萧见瑄一脚,但奈何萧见瑄左脸的青紫痕迹太惨了,气不过又赏了萧承璟一脚。

      “萧承璟当将军当上瘾了,这金陵城里的人,包括孤是不是说上你两句,你都敢打。”崇元帝怒道。

      萧承璟眸言一愣,忙跪地磕头,孔雀绿羽此时已如鹌鹑,声音发颤,“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儿臣绝无此意。”

      “那你还记不记得,萧见瑄是谁的儿子?”崇元帝问道。

      萧承璟看了一眼一直跪拜在地的萧见瑄,磕磕绊绊道,“是……父皇的……”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在孤的寿宴上做破坏?”崇元帝穷追不舍。

      萧承璟的头都快磕破血了,“父皇,儿臣母亲被六弟作践,一时气恼,没了分寸,这才酿成了大祸。”

      崇元帝重哼,“你母亲一介宫女,而你竟为了一个卑贱的生母,为兄不慈。”

      “你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将领,情绪上头,不去控制情绪反而被情绪所控,为将不才。”

      “萧承璟,你连犯两罪,今日过后,去昭理寺自行领罚。”

      “滚蛋!”

      萧承璟傻眼,直到被崇元帝驱逐,他才缓过神,垂着眼低着头全然不见初始时的傲然威风,走出书房时,虎躯颓废。

      他畏惧了,那种可怕的目光让人不寒而颤,即使在战场上刀尖舔血的厮杀,也未让他如此胆寒。

      在金陵城,即使是尊贵如皇子,命运依旧没法攥在自己的手里。

      他慢醒慢觉地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并不是他发怒打了萧见瑄,也不是他闯祸破坏了寿宴。

      而是忘记了,世间是尊卑分明的。

      长期的军队生活,让他一度忘记了这条最深刻最浓重的生存规则。

      而此时按下的怒火终会点燃,只是不知道时间。

      萧家皇室的茶榭确实不凡。

      众臣走近后,纷纷在心中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

      萧承昭笑道,“不必拘束,当自家便可。”

      那温谦的笑也并未缓解空气中蔓延的尴尬,大臣们虽没了在崇元帝面前的惧怕,大多数还是正襟危坐。

      “两次面见,你都带着伤。”崇元帝凉凉道。

      萧见瑄忽然想起雾厌之前在她耳旁说的一件关于崇元帝如何狠辣之事。

      早些年的事,一谏官早朝抱恙,却依旧勤勉上朝,原是勤臣之举,却碰上崇元帝心情不好,咳嗽了两声就被拉到午正门,打了二十大板。

      那谏官躺了整整一个月才下地。

      足以可见崇元帝多不待见病体,唯恐他人把病气渡给他。

      萧见瑄想着心底就乐得不行,面上一凛,“儿臣无能。”

      崇元帝看着跪拜在他脚下的少年人,脸与膝盖紧贴,显得整个人缩成一个小点,像一只无所依靠又倔强隐忍的小动物,肩膀还发着颤,看起来委屈极了。

      他把人从地上牵起来,轻碰了碰萧见瑄嘴角的伤口,萧见瑄疼得“嘶”了一声。

      “下次不要受伤了,晚儿知道了又会怪孤。”崇元帝一反方才的孤冷,软下态度地说。

      萧见瑄被气到发笑,“是,儿臣遵旨。”

      晚儿是萧见瑄母亲,也是大虞亡国公主,昭国新后的闺名。

      这场寿宴办得兴师动众,撤得也是无疾而终。

      众臣无意吃了一口皇子大瓜,不觉得来得吃亏,自是走得欢快。

      萧见瑄疾步如飞,依旧忘不掉崇元帝看她的眼神。

      粘.稠的,阴湿的,只是看一眼,都会觉得让人呕吐,那不是一个皇上看一个臣子的眼神,更不是一个父亲看一个儿子的眼神。

      是赤.裸的欲望,是不加掩饰的贪.欲。

      萧见瑄脑子很乱,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混乱,左眼隐隐灼烈。

      那种被当成玩意,被当成废物的感觉,从心口开始蔓延。

      不行,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

      她慌不择路地闯进最末端的马车,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眸子。

      “殿下?”

      吏部尚书谈越拿着点心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不是吧,他就是偷拿了一块点心。

      萧见瑄左边的发丝松动,遮住了诡异的左眸,“这不是尚书大人吗?喜欢点心啊,下回我定让人送尚书两盒点心。”

      “这……倒也不用。”尚书大人穿着紫袍官服,靴子却磨损严重,就连马车,都是最末等的劣马。

      “殿下是……”尚书大人把点心放到绢布上,认真询问。

      萧见瑄丝毫不客气,一屁股墩子坐到尚书大人旁边,十分坦诚道,“我今日未备马车,还请尚书大人送我一趟。”

      “这样呀,”谈越也不在意,“那殿下可要坐稳了,毕竟老夫的马车比较简陋,比不上殿下的马车安稳。”

      萧见瑄抱胸微笑,“尚书此言差已,马车只是交通工具,重在省时节力,其余皆是无用之华丽,虚浮之安稳。”

      “殿下所言不虚。”尚书笑得皱纹更盛。

      萧见瑄点头,“听闻尚书嫡女要成亲了。”

      谈越点点头,眼底的喜悦更盛,没有人会不在意子女的人生大事。

      “对啊,就定在六日后,殿下若空闲,定要来吃一杯喜酒。”

      萧见瑄勾唇,“那是自然,我定要给谈家小姐添一份喜礼。”

      “殿下捧场就是最大的贺礼。”谈越真心道,手下意识抚过发白的胡须,黑白的眸子是一腔真挚。

      萧见瑄空虚浮躁的心,在谈越的眸眼里,渐渐沉落。

      雾厌再见萧见瑄的时候,萧见瑄散着左侧的散发,心中就隐隐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主子,你怎么了。”再细看,那唇角一片青紫。

      “你怎么又被打了?”雾厌惊呼。

      老人言道,“打人不打脸。”

      萧见瑄也没想到多说两句,萧承璟这么禁不住气,直接往她脸上招呼,她倒无所谓,挨过的巴掌数不胜数,只是这张脸可是自负深情崇元帝的白月光替身。

      他可是爱惨了这张脸,恨不得供起来做标本。

      萧见瑄轻笑,却没想到牵动了伤口,抽了口气“嘶”。

      雾厌吭哧吭哧地跟着萧见瑄上了二楼包间,拿出药粉给萧见瑄敷上。

      一边敷药,一边心疼得抽气,“哪个呆愣子,把拳头甩到主子脸上,主子你告诉我,我非给他两拳。”

      萧见瑄好笑地说,“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洗洗睡吧。”

      夜晚的时候,萧见瑄靠在背椅上,瘦削的身子窝在一团玄袍里,没有生机,了无生气,像被人任意拉扯的木偶,只有一双碧眸直直地望向前方,听着暗探打听来的消息。

      “紫金寺的新任主持早年是个儒生,叫吴文,因常年落榜,无生计来源,妻子孩子活活饿死,于是便出了家。”

      “雪离还查到,紫金寺背后确实有好几起人命案,但每次百姓报到官府,最后都不了了之。”

      萧见瑄凝眸,“紫金寺真的是废皇后周氏所建立?”

      “是的,紫金寺一开始确实因马皇后善施白粥而闻名,但自从马皇后逝世,紫金寺不得盛宠,便开始了如此勾当。”雪离回道。

      “知道了,你回吧。”萧见瑄点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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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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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