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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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萧见瑄从回忆中惊醒，手指捏住绢布，用力得指尖微微泛白。
巫蛊之祸，是一群人对虞国巫人的赶尽杀绝。
明里的陷害，暗里的驯服。
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初起时欢舞醉梦，不知不觉，在暗处的人，把网一点一点收紧。
罗网里的猎物慢知慢觉，想要亮起獠牙时，却发现自己尖利的獠牙早就被磨平了。
萧见瑄把绢布重新塞回怀里，抬脚往外面走，雾厌跟着说，“主子，方才梁青送来一个人。说她要出一趟远门。”
萧见瑄扶了扶额角，往四处望了望，“你把人安排哪里了。”
“是梁青，她擅作主张把人抱进主子的皇子府了。”雾厌郁闷道。
“嗯。”萧见瑄点头，那里确是比外面安全，吩咐道，“等她再来找我，你让她带带谈如水。”
雾厌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紧接着萧见瑄忽然道，“让雪离继续盯紧大皇兄，皇兄君子性格，如此之事，我十分好奇，皇兄要怎样处理紫金寺冤案这件事。”
雾厌走在后面点头。
萧见瑄又忽然转头，看向窗边，梅枝上还残留着昨日白雪，和裴淮亲手挂的红纸花。
雾厌有些不明所以地顺着萧见瑄的目光看去，除了残雪败花，一无所获。她再看过去的时候，萧见瑄已经抬脚往外走了。
雾厌腹诽了一句，赶忙跟上，“主子，你看什么呢。”
萧见瑄坐上马车，看着雾厌，才道，“看呆子呢。”
雾厌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家主人握着拳压着嘴角闷着笑。
雾厌原本头顶翘着的那根呆发显得更呆，额角前的头发因气恼微微炸开，一副想说却没有措辞而说不出口，快要憋成红鲤鱼头的样子。
萧见瑄笑道，“不禁逗。”从衣袖里抽出一只手，顺了顺雾厌的毛。
两人来到了云家，云幡高挂檐角之上，白布飘飞，黑夜沉沉，招魂声一道比一道凄惨。
萧见瑄对着白幡微微低头，抬脚走了进去，皆是披麻戴孝跪拜之人。
最前面的是云家大娘子和云晴。
云家大娘子平日温柔的声音，今日却一声比一声破碎，像是被扯破的风筝，撕碎的纸。
世间一片空白里，她们的眼泪融化了眼前的雪，而她们的身后却压着一座难以撼动的冰山。
而云翳的死，是一块敲山石。
招魂结束，更衣，口含，入棺，寒夜浓霜，雾厌困得挠头。
萧见瑄却极为有耐心，一直等到灵堂四处没有他人，连云晴也被驱走了，只剩云家娘子。
萧见瑄跪到蒲团上，少见地拜了拜，将怀里的绢布抽出来递给云家大娘子，没有出声。
云家大娘子也没有偏头，目光直直地盯着木牌，眼眶早已发红，手里攥着那块绢布。
“人啊，总是坏事做尽还想要清名嘉誉，两手抓，两手都握不住。”
“昭儿，你要的太多了。”贵妃靠在软榻上，身上是轻薄的红纱，衬得脸蛋白莹，此时却叹了一口气，捏了捏萧承昭素白的脸。像捏一个温顺乖巧的小猫。
旁边的侍女低着头恭敬地递给她一方帕子，贵妃轻柔地接过。
萧承昭眸色微颤，闪过一丝厌恶却又使劲压下，“母妃说得是，儿臣愚钝。”
“紫金寺没了就没了，只是平白没了这么一块肥肉，好可惜。”贵妃咬了一口点心，细细品尝道。
“紫金寺之事，是六皇弟在做破坏。”萧承昭回道。
贵妃忍不住捂着帕子轻嗤了一声，“他母亲搭的台，我们上去唱了两出，自己看不过去，就把台子给拆了。”
“这性子，跟他母亲真是如出一辙。”
萧承昭脸上没有笑，素白的脸在不端着的时候，比平时显得俊俏，贵妃正大光明地看着他，目光里狎.昵如同潮水已经快要把萧承昭溺毙了。
“儿臣会让他知道有些人的台子是不能拆的。”萧承昭低头回道。
“楼台上的台子，越高，拆得越快。”贵妃嗤道，“昭儿，你不妨退一步。”
“退一步？”萧承昭疑惑。
“既然他想要紫金寺背后的真相，那就给他。”贵妃把帕子放在自己的唇角之上，愈显眉眼之娇媚。
“楼里起火了，我们那就把火势拱大，他既然这么想要查清，那就顺他的意。”
语气轻柔，像是在讲故事哄孩子安睡一般。
萧承昭神色恍然，“儿臣这就去做。”
起身拜礼，想要离去，却被一只温热的玉手抓住衣袖。
“昭儿，总是这般匆匆。”梁贵妃笑着起身，两边的侍女纷纷离去，萧承昭眼皮单薄地跳了一下，“母妃，儿臣今日覆雪而来，不该再惊扰母妃休憩了。”
“昭儿，不要忤逆母亲。”
侍女端来一个白净的碗和一把短刀。
萧承昭苍白着脸，眼神灰败地拿过短刀，就往手掌处去划。
白刃划过皮肉，萧承昭咬牙，翻开皮肉，挤出更多的鲜血，整整一碗。
侍女把血端到梁贵妃的口边，萧承昭拜礼离去。
白色的长袍，血色溅落几滴，脸色惨白一片。
容亦从黑暗中扶住身形晃动的萧承昭，眼神阴翳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拒绝。”声音很闷。
萧承昭推开他，却被紧紧箍住，受伤的手掌被撒上药粉缠上绷带。
萧承昭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被划破的手掌，麻木不仁地想，他已经没有拒绝的权利了。
更没有能力去拒绝。
巨大的牢笼之下，任何人都是棋子。
微不足道的伤既然可以换来利益，为什么要拒绝，至少他还是一颗有用的棋子。
“容亦，背我回去。”萧承昭冷着脸不客气道。
容亦愣了愣，他没错过萧承昭眼底的苍白脆弱。
这个人表面上是温润谦谦的皇子，惹人艳羡的话本男主，可是实际上呢。
他冷漠到眼里只有自己的野心。
容亦没再说话，背着萧承昭，遥远地想，第一次和萧承昭见面的时候，他们在雪盈楼抢一块掉在地上的点心。
当然最后谁也没吃上，因为那块点心被他们弄成碎渣了。
容亦还记得萧承昭当时特别没出息地用两根手指捏起碎渣想往嘴里送，却被自己一怒之下打掉，还往地上踩了两脚，那块点心最后连碎渣都算不上了。两个人于是又缠着打了起来。
“容亦，你笑什么。”萧承昭不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容亦笑得更开心了，却被狠狠咬住后脖颈。
萧承昭眸色阴冷，唇角带着血，嘴里的苦涩却消了下去。
湛黑的夜，莹然的月光，洒在了两两行人身上。
他们两两交错，越行越远。
萧见瑄蓦然停住脚步，往后面望了两眼。觉得背上那少年有些眼熟。
雾厌没忍住，“主子，那边好像是一个少年在背着另一个少年。”
萧见瑄被雾厌的插科打滚打断思路，笑着没多想，“想不到这么晚，还能遇到这种趣事，走吧。”
雾厌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金陵果然新鲜。”
萧见瑄和雾厌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萧见瑄裹着寒霜钻进温热的被窝，忍不住靠近热源，开始还不敢太放肆，只是把手放在裴淮的手上，慢慢地，又把身子往裴淮那边移了移。
最后，她还是把冷如冰块的脚塞到裴淮的脚下，满意地睡去。
裴淮在梦境中，看着陌生的萧见瑄，穿着一袭大红色喜服，头顶带着凤冠霞帔，神色明艳张扬地望着她，还笑嘻嘻地问，“裴淮，我好不好看呀？”
盛丽舒光，晔然莹玉。白玉般的清丽面容，却配着惊鸿姣丽的眉眼，如诡婳中的艳鬼，摄人心魄，夺人心魂，非叫人把心剖出，才算真诚。
裴淮眸色被她明艳的面容衬得很亮，她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动人成这个样子，墨绿色的眸子里是安谧的碧湖，是春生的驰野，也有注视着她的裴淮。
萧见瑄的眸子干净得可以看到裴淮的贪念。
接着画面一转，裴淮的手里是一把冰冷的长剑，她抬头一看，满目烈火，高楼倾颓，热气灼烧，她却如同掉进了冰窟里。
高台之上的书案中心，坐着一个人，赫然是穿着血红嫁衣的萧见瑄。
她听见自己大喊，“萧见瑄！”
萧见瑄却一直睡着，安静地睡着。裴淮跑过去，穿过灼烈的大火，倒塌的高楼，跪倒在萧见瑄的旁边，却发现自己身体越来越冰，越来越冷，抱住萧见瑄的时候，她紧紧握住萧见瑄垂落下去的手，费力地想把人背起来，可背起来的时候，猛地心口一凉，耳边传来鬼魅一般的声音，依旧在问，“裴淮，我穿嫁衣好不好看呀？”
好看的，裴淮捂着胸口处的伤口，下意识地想。
长剑从她身体没有犹豫地抽出，萧见瑄没有犹豫地走向了另一边，崇元帝俯视着她，像在看一只没有任何价值的丧家之犬。
穿着大红色嫁衣的萧见瑄温顺地靠在崇元帝的旁边，用那双清丽生动的眸子看向裴淮最恨的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