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荆问

65、正文完

　　路朝眸色明显变得深了许多。
　　然而他垂着眼，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
　　许久。
　　他低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
　　哑着声笑了笑，“我也爱你。”
　　他靠在她的怀里，缓慢平复着呼吸和欲.色。

　　林霜飞神色有些怔怔，好一会儿，才抬起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背上，小幅度地拍了一下，似羽毛般。
　　不知过了多久。
　　路朝才慢慢从她身上撑起，吻了吻她的头发，“我回去了。”
　　“……好。”
　　林霜飞轻声说。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又关上。
　　夜色静谧，她无声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星星吊灯，不知怎么，她忽然抬起手，五指张开，透过缝隙去看头顶的星星吊灯。
　　半晌，她轻轻合拢手掌。
　　好似，那颗星星也被她抓住了。

　　-
　　军训后就开始正式上课了，延大大一的课程还算轻松，虽然也有早八，但每周的课程不算多。
　　没过几天，姜舒玉也打好了走读申请，叫了搬家公司帮忙搬，不过因为是女生宿舍不方便上楼，还是同宿舍四个女生一起帮着把东西搬了下去。
　　等东西全都搬进姜舒玉那儿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搬家公司的人已经走了，只剩下两个人累瘫在沙发上。
　　姜舒玉完全不想动，虚弱道：“点外卖吧……”
　　“嗯……”
　　林霜飞也一副透支了的样子。

　　两人又躺了十分钟，姜舒玉才慢慢直起身，开始摸出手机看外卖，“吃什么？我还挺想吃炸猪排的，你想吃什么？”
　　“都行。”
　　林霜飞还躺着，没有要动的意思。
　　姜舒玉走过来，伸出手去拉她，“你先坐起来，看看吃什么，我好饿。”
　　林霜飞没办法，只好抬起手，顺着她的力道起身。

　　袖口因为这个动作而滑下去，露出了一段光洁雪白的手腕，上面的手镯也跟着滑下几分。
　　姜舒玉的目光一下停住，而后睁大了眼，抓着她的手腕没放，“雪花棉？”
　　“什么？”
　　林霜飞茫然道。

　　“这个啊，”姜舒玉就着她的手腕，仔细地看了一下，“这个是玻璃种了，肯定很贵吧？”
　　林霜飞更加迷惑，“他们说不贵。”
　　姜舒玉说：“不可能，这么透这么好看的雪花棉，我看过这么多都没见过这样的，你现在拿去低价贱卖，都不可能低于五百万。”
　　“……”
　　林霜飞顿时感觉自己的手腕有些重。

　　姜舒玉问：“你男朋友送的吗？”
　　“不是，”林霜飞说，“他外祖父送的。”
　　姜舒玉有些吃惊，而后忽然又看向她，摸摸下巴，道：“说实话吧，你其实是顶级富二代，但不想拉开和同学之间的差距，所以假装是个普通人，对吧？”
　　“……”
　　林霜飞不知道自己竟会有证明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一天。

　　姜舒玉越想越觉得很对，继续合理推测，“所以你男朋友是富二代，你也对奢侈品早就司空见惯了，怪不得你第一次坐我的911去吃那个人均四位的日料店毫无反应，原来如此啊。”
　　林霜飞：“……”
　　林霜飞：“你听我解释。”
　　并不是这样！
　　她十分无力地抬起了手。

　　姜舒玉已经转过了头，一副“你别再说了”的样子，“好了，鉴于你的恶劣行径，你已经欠了我一栋湖心别墅，一辆兰博基尼超跑，一艘游艇外加一架私人飞机了。”
　　林霜飞：“……”
　　三言两语间，她的背上已经多了一笔巨额负债。

　　-
　　天气逐渐转凉，上延的气温比云宁要低一些。
　　叶絮每周都会叫林霜飞过去练字，还会时不时教她如何品茶，慢慢地还会带着她泡茶。
　　她学什么都很快，也耳濡目染了许多过去从未了解过的东西。

　　到后来，叶絮索性安排了一个司机，每周五来学校接她过去，用过晚饭后再送她回去。
　　几次过后。
　　所有人知道林霜飞是隐形富二代这件事了。

　　朋友开911，男朋友开法拉利，自己坐宾利。
　　手上还带着只据闻八位数的手镯。
　　大小姐只是表面温和好相处罢了，实际上背地里是个超绝富二代。

　　关于这件事，林霜飞是几周后才知道的。
　　然而无论她如何解释，都只得到一个“嗯嗯嗯大小姐说得都对大小姐就算坐宾利但大小姐也只是普通人罢了”的眼神。
　　林霜飞也有些无奈，不过好在这些流言并没持续多久，就被接下来逐渐忙碌的学习生活压了下去。

　　十二月底。
　　林霜飞从图书馆里出来时，忽然接到了一通导师的电话。
　　她不明所以地背着书包走到了学校前门的保安室。
　　而后就看见了导师身边站着的女人。
　　近半年没见。
　　对方明显消瘦了一些，脸色看着有些憔悴和疲惫。
　　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带起了一片枯叶，簌簌声响在耳边响起。
　　林霜飞抿了一下唇，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些紧绷。

　　延大外的咖啡厅里。
　　四周极其安静，这里被誉为延大最适合自习的一处地方。
　　服务员微笑着上完两杯咖啡后离去。

　　只剩下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坐着。
　　林霜飞坐得板正，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整个人透出一种疏远的冷漠来。

　　许久。
　　林母才轻轻开了口，“霜飞。”
　　“难道你真的不要这个家了吗？”

　　林霜飞呼吸有一瞬的凝滞，而后唇抿了抿，嘴张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她想说，不是她不要这个家。
　　是他们从未在意过她。

　　她不想再经历同样的痛苦。
　　不想再有一次，被同学发在网上造谣以后，父母为了钱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施暴者。
　　从未站在她的身边为她主持公道，也不曾过问过她到底有没有受到伤害。

　　更不想再遇到经济紧张时，永远只紧着林槐序，而选择牺牲她。
　　这个家并不是真的经济紧张到了连那两万块的琴都出不起的地步，只是觉得她不值得而已。

　　所有放在她身上的承诺，都没有任何重量。
　　就像她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他们心中，也没有丝毫的重量。

　　她想说的有很多很多。

　　然而最后。
　　她只是唇动了一下，而后又紧紧地闭上了。

　　有时候，事实就是事实。
　　那些过去无数次被验证过的事实，那些林槐序吃剩的车厘子才轮到她吃，最后一颗糖一瓶饮料一只鸡腿永远是林槐序的专属，无数次被遗忘的专属碗……一切的一切，早已在过去的岁月里见证过了她那沉默的无人问津的成长过程。

　　如今，她不愿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她改变不了别人。
　　但她可以改变自己，让自己过喜欢的生活了。

　　“霜飞，你已经这样讨厌妈妈了吗？”
　　林母望着她的眼睛透出无声的哀伤。
　　林霜飞沉默着，没有表态。

　　又是一阵长久的安静。

　　许久。
　　林母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推到了她的面前，“你一个人在外面，还在念书，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你拿着，妈妈心里也有个底。”
　　她目光紧紧地黏在她身上，声音里近乎带着一点哀求，“行吗？霜飞。”

　　“……”
　　林霜飞目光慢慢地垂了下来，落在面前的卡上。

　　半晌。
　　她伸出手，将卡接了过来。

　　这时，林母才道：“密码是你的生日。”
　　林霜飞没有说话。

　　“妈妈走了，”林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速有些慢，一句一句嘱托着，“你要照顾好自己，上延这边比云宁冷得多，尤其是冬天，注意添衣，衣服质量也要买好一点的，钱不够的时候，你不想找我们，可以告诉槐序，我们让他把钱转给你，要好好吃饭，每天……”
　　她的眼眶忽而有些红，过了会儿，才接上刚才的话，“每天开心。”

　　林霜飞垂着眼，没有看她，也没有应声。
　　直到她离开。
　　这里再度变得安静。

　　林霜飞坐了许久，眼底是一片空茫，不知在想什么。

　　临近六点，上延的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冬日昼短，街上的天空已经化作一片暗蒙蒙的灰。

　　林霜飞走出来，轻轻呵出一口气，一片白雾消散于空中。
　　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她垂下眼，接起。

　　“林飞飞，在哪儿？”
　　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莫名地令人心安。

　　她轻声道：“学校门口的咖啡店。”
　　“行，我开过来。”

　　电话挂断。
　　几分钟后。
　　张扬的跑车停在了路边，四周行人纷纷投来若有似无的目光。

　　停稳后，车主很快走了下来，隔着一段距离，他朝她笑了一下，而后向她走来，脚步带风。
　　“想吃什么？”
　　他低声问道。
　　而后褪去围巾，裹在她空荡的脖颈处，一圈一圈缠绕，将那片皮肤严严实实地藏好后，才牵起了她的手，往街道走去。

　　“都行。”
　　林霜飞说：“跟你在一起就行。”
　　路朝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撒娇？”
　　“没……”
　　路朝牵起她的手，凑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道：“答应了，你今晚可以提任何要求。”

　　林霜飞愣了愣，然而她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温暖的手掌包裹着，放进了他的口袋里。
　　“走吧，顺路看看延大的风景。”
　　“……哦。”
　　林霜飞被他牵着，一路向前走去。

　　四周是路过的行人，灰蒙蒙的天逐渐变深，路边的灯开始亮起一片。
　　暖色调的灯光包裹着这座城市，让这夜色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两人的身影也逐渐走远。
　　只隐约响起模糊的声音。
　　“外祖父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学车。”
　　“嗯？我吗？怎么了？”
　　“嗯，他说前阵子看段家小女儿开的粉色超跑挺漂亮的，问我是不是年轻人都喜欢跑车，还说要给你也买一辆。”
　　“……”

　　一道叹息响起。
　　“不喜欢跑车？”
　　“不是，感觉流言再也洗不清了。”
　　“嗯？”
　　“没什么。”
　　“林飞飞，藏秘密？”
　　“没有……路朝，住手，随便碰别人的痒痒肉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
　　“是么？”
　　男生低笑一声，“你男朋友没礼貌这件事，你第一天知道？”
　　“……有点讨厌你了。”
　　“嗯，我也爱你。”

　　……
　　夜幕降下，路灯一片片亮起，好似一条光明大道，不断往前延伸。
　　天空中，忽而有星星点点雪白落下。
　　渐渐地，行人惊呼起来。
　　“下雪了？”
　　“下雪了！”
　　“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
　　不断有惊呼声响起，所有人都仰起脸望向天空，伸手去接天空忽如其来的飘雪。

　　林霜飞也抬起头，去看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
　　这是她第一次看雪。

　　不对。
　　她第一次看雪不是今天。

　　是高二那年的冬季，身旁的少年跨院几百公里，将上延的雪带到了云宁，带到了那座不下雪的城市，带到了她的身边。
　　也是那天。
　　他告诉她。
　　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习惯。
　　也知道她的愧疚、自卑、惶恐、胆怯。

　　即使如此。
　　他仍然喜欢她。

　　还告诉她。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林霜飞轻轻弯了弯唇角，接起这一片片的雪花，转过身，看向身边的人。
　　“原来你那天说的霜飞，是这个意思。”

　　路朝微微一怔，很快便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而后低声笑了一下。
　　“那天和今天一样，是上延的初雪。”

　　林霜飞笑意吟吟地看向他，徐徐说出当年没有说出口的秘密，“其实那天我就想告诉你答案了。”
　　“我喜欢你。”
　　“就在那一天，我就想要告诉你这件事。”

　　天空中漫天飞雪，四周响起行人们惊喜的呼声。
　　然而这些声音和这些景色似乎都远离了。

　　他垂下眼睫，眸色渐深。
　　那滚烫而又热烈的情绪翻涌着。

　　许久。
　　他抬起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低下头落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

　　“嗯。”
　　“我也会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