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品格》曦夜不寐

5、第5章

　　翻过一座植被荒芜的陡峭山峰，天之尽头的连绵雪峰缓缓露出真容，幽绿极光宛如一条条华丽缎带在深蓝天幕上流淌徜徉，山脊雪峰尽皆沉浸于这片造物主赐下的辉光中，于是柴米油盐酱醋的平淡琐碎似乎也如云烟散去，成了浩渺天地间不值一提的一粟。

　　芙拉为眼前的壮观盛景惊叹了两秒钟，便在看到山脚下那片废弃的村庄后，黯然熄灭了眼底的光芒。

　　随行的士兵却没有关注到她的情绪变化，依旧用无限赞叹的目光欣赏着此间美景，同时一边解释道：“前面那座雪山包含的范围就是一处标记过的裂缝点，不算严重，可能两三个月会有一次，基本上一个小队的兵力就能应付，但为了安全起见，山下那座村庄的居民仍然在初次事故发生后就全部撤离了，现在成了我们的驻扎点。”

　　士兵略显可惜地叹了口气，“这里本来是个观赏极光的旅游胜地来着，现在基本荒废了。”

　　他话音一转：“不过忽略几个月出现一次的裂缝的话，驻扎在这儿的战友们能随时欣赏到这样的美景，也挺不错的。”

　　芙拉不以为意地笑了声：“再美的景色却始终伴随着危机，日复一日，也会有难以忍受的一天。”

　　士兵脸上的笑忽地淡了：“也是。”

　　芙拉上任一周，先逐一将第二兵团驻地的情况熟悉过，又花了几天时间跟着向导士兵穿越了横亘北方大陆、绵延近万公里的极夜山脉，将大大小小几十处时空裂缝标记点一一记录，今夜这里是最后一站。

　　一路上她也没闲着，趁机完善了一下自己的特遣队组建计划书，准备回到驻地指挥中心后便提交给上司。

　　守境军团又分八大军团，分别对应永恒之城（秩序维度）、中庭（本土）、归墟（修真世界）、梵尔歌（魔法世界）、灵感（异能世界）、图兰塔（机械世界）、幻海（海洋世界）和混沌（异兽世界），八大军团各司其职，除了永恒之城的秩序军团不必面对裂缝危机之外，其余七个军团都镇守着各自世界的时空裂缝，抵御黑暗维度的入侵。

　　而其中中庭军团之下又划分八个兵团，兵力之强为八大军团之最。

　　起初由于中庭世界的人类基本都是普通人，实力最为弱小，并不具备应对入侵的超自然力量，其他几界多有支援，军团的编制便要复杂一些。

　　后来通过观察实验发现，中庭人类的体质竟然是七大世界所有种族里兼容性最强的一个，可以无视世界法则，激发各类天赋，修炼其他世界的力量。

　　然而这个过程具有相当大的随机性，不是人人都能觉醒天赋，也不是觉醒之后什么力量都能修炼，绝大部分觉醒天赋的人类终其一生只能修习一种力量体系，但对于原本实力最为弱小的中庭人类来说，已经足够了。

　　大概是某种能量守恒定律，上帝给中庭世界打开了一扇窗，势必要关上一扇门——多年以来，中庭是被黑暗维度入侵最为频繁的世界，因此便决定了中庭军团的兵员规模要比其他世界更大。

　　随着几十年前黑暗入侵加剧，中庭为了应对危机，不得不继续扩兵，现任总指挥官陆明苍上任后，又从六个兵团扩建到如今的八个兵团。

　　各大兵团以司令官为首，兵团之下是特遣队，再之后是百人建制的连队、几十人小队。

　　芙拉从连队军士长职衔晋升到如今的特遣队指挥员，军衔也相应地提升到了中校，在她这个年纪，几乎是坐火箭的速度了。之后她要么就听上级安排，接管一支特遣队，要么就自行组建一支新队伍。

　　除了艺高人胆大的强者，很少有人会选后者。

　　也是巧了，芙拉现在大小也算个强者，胆子还特别大。

　　更大胆的还在后头呢。

　　计划书提交上去没多久，芙拉就被司令官叫去了办公室喝茶。

　　第二兵团的司令官东方鸣外表儒雅英俊，性格也颇有君子之风，这和他觉醒了修士天赋，修炼的是君子剑道不无关系。

　　他不像第六兵团那个小老头一样动不动就发火骂人，而是十分随和地对芙拉说道：“我看过你的申请了，你想要组建的特遣队编制贵精不贵多，预计不超过百人，这个可以通过，但是……”

　　年龄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儒俊男人缓缓看过来，明明是极为温和平静的注视，却无端令芙拉多了一种如芒在背的压力。

　　这也让她猛然意识到，在这样久经沙场的强者面前，她还不够强大。

　　“你说你准备带队穿过时空裂缝，去探查黑暗维度，这就是你的全部计划吗？”东方鸣平静问道。

　　气场的压制没有令芙拉生出退意，她一如既往地坚定神色：“是的长官。但请您放心，我不会贸然行动，我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竭尽所能训练自己的队伍，直到我们做好可以穿越时空裂缝、探索黑暗维度的充足准备。”

　　听见她笃定的保证，再看她无比坚定的神色，东方鸣笑了笑，不带任何讽意地夸赞道：“勇气可嘉，后生可畏。”

　　“但是——”东方鸣断然道，“我不批准。”

　　这是先给了一个甜枣再给一棒子啊。

　　芙拉疑惑地皱眉：“司令官，我能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东方鸣摇头笑了笑，“当然是因为太危险了。”

　　他叹息一声，转头看向了窗外。

　　天幕是永远不会亮起的永恒黑寂，星辰闪烁辉映，荒芜雪山连绵起伏。

　　这是东方鸣守了半辈子的战场。

　　他知道哪座山峰生着常青松拍，知道哪座山峰常年荒芜，知道整个极夜山脉大大小小二十八处裂缝标记点的具体位置，知道攻击黑暗生物的哪个部位最能致命……

　　但他更知道，时空裂缝之后，潜伏着巨大的危险。

　　是现在的人类还无法面对的危险。

　　“芙拉，其实你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想法的人。”

　　这下芙拉是真的惊讶了，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东方鸣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目光渐渐悠远，神情却多了几分微渺的悲意：“在多年以前，也有一个人带着手下最精锐的战士，穿过时空裂缝企图找到阻止壁垒破碎的方法，可是……”

　　从对方的神情中不难看出，结果必然失败了。

　　但芙拉仍是问出了口：“后来呢？”

　　“后来……除了那个领头人，没有一个战士活着回来。”

　　果然如此。

　　芙拉默默垂下目光，将叹息深埋心底。

　　但她并不想就此放弃，正酝酿如何继续说服司令官时，又听东方鸣说道：“芙拉，你拥有无限潜力，参军不到两年就立下不少功勋，可以说是近二十年来最优秀的新兵战士，但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当年那个领头人，比现在的你还要强大！”

　　芙拉神色微惊。

　　“可就算如此，他也依旧没能护得住甘愿追随自己的战士们。你呢，芙拉？”

　　东方鸣深深看着她：“你自信你能护得住你的战友吗？”

　　“我……”

　　现在的她，的确还不能。

　　有那么一瞬间，芙拉想到了自己的那位守护神，也是她的老师。

　　如果是那位守护神的话，一定可以吧。

　　但芙拉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十三年前那个父母双亡一无所有的小孩子了。

　　小芙拉可以任性地向守护神许愿，想要每天都能吃一颗甜甜的糖果；于是她每天清晨起床，枕头下都会多出一颗又漂亮又香甜的糖果。

　　小芙拉不喜欢那个总是拿着相机拍她的小伙伴、手总是在小伙伴们裸露的腿上手上胡乱摸掐的秃头老师，她向守护神许愿秃头老师倒大霉，然后第二天就有警察把秃头老师带走了。

　　小芙拉的小伙伴们一个个被好心的大人领养回家，但她不想离开福利院，因为不想认陌生的叔叔阿姨当爸爸妈妈，只想记住自己的爸爸妈妈；她还舍不得慈祥和蔼的院长奶奶，所以一直到成年离开福利院，她都没有被人领养。

　　还有太多太多……任性的小芙拉向守护神许过的零零碎碎的愿望，基本上都实现了。

　　当然她的愿望也有不那么任性的时候。

　　芙拉想要变强，守护神便传授她魔法，教给她许多失传已久的魔法秘咒，让她得以年纪轻轻便站在了无数人难以仰望的高峰。

　　芙拉甚至还许过一个愿望，希望黑暗永远消散，时空裂缝再也不会出现。

　　守护神却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满足她，而是冷漠拒绝：“你太弱了，无法承担如此强大的愿力。”

　　芙拉敏锐地从守护神的回答中抠出了一个隐秘的真相——时空裂缝可以彻底关闭，黑暗会一败涂地。她的守护神能做到这一切。

　　只是因为她太弱小了，承担不起这个伟大愿望所能付出的代价。

　　所以，她要变强，比现在强百倍、千倍。

　　无论是为了更好地守护自己的世界，还是为了将来达成愿望时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

　　……

　　从司令官办公室离开后，芙拉孑然立在永恒的夜幕之下，繁杂思绪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掠过，最终定格为一片空白。

　　她已经不是任性的小芙拉了，不可能一辈子都依靠守护神。

　　她长大了。

　　那么就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下去吧，先把自己的特遣队组建起来。东方司令官已经答应了这个请求。

　　然后就是加倍训练、带队多执行任务，战场是最好的历练。

　　她会走得更远，她的战友们也是，终将有一日，她们会并肩走向那个终点。

　　心思大定，芙拉正准备回宿舍休息，忽然听到驻地上空响起一阵又一阵规律而熟悉的警报声。

　　出事了！

　　她不再犹豫，迅速回营集结待命。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尚且还是个光杆司令的芙拉来第二兵团报到时，并没有被空降到任何一个特遣队担任指挥员，而是被派到了专职修复时空裂缝的空间能力者队伍里。

　　这次出现的裂缝比上次南方赛兰岛海域附近那条裂缝还要严重，但第二兵团的战力也明显更胜第六兵团，战斗几乎没什么悬念便呈一边倒的态势。

　　芙拉不必分心关注对战，只需要专心与队友合力修复时空裂缝就行。

　　不到半小时，时空裂缝修复完毕，危机解除。

　　芙拉返回驻地后，便第一时间开始联系自己的老朋友们，正式开始组建自己的特遣队。

　　她并不知道，在今天的危机结束两个小时后，一纸报告便由裂缝修复特遣队的指挥员亲手交到了东方司令官的手里。

　　“长官，综合芙拉入伍以来参与修复过的几条时空裂缝情况，再结合她调任第二兵团之后参与过的两次修复行动，我们空间特遣队成员一致认为，她所掌握的空间修复魔法是绝无仅有的——那几条时空裂缝再也没有二次碎裂。”

　　东方鸣认真审阅着手里的报告，闻言抬头，目光锐利：“你们都这么认为？不必假设也不要用中性词混淆，涉及世界安全，容不得半点马虎。”

　　指挥员冷静叙述事实：“16个月前，芙拉所在的第七兵团驻地，北陆洲穹海平原低危区域标记点出现一条长约三百米、宽约五十余米的时空裂缝，记录表明，从四百五十年前开始，那条裂缝每隔五个月就会出现一次，长度大小几乎不变。但经历过16个月前的修复后，时至今日，再未碎裂。”

　　第七兵团驻守低危区，一年会出现大约四到五次时空裂缝，如果稀有的数据尚且不足以证明芙拉的能力，那之后第六兵团的几个例子，再到如今第二兵团的两次实战经验，几乎已经足够佐证。

　　该说不说，芙拉调任第一天就赶上了一次裂缝危机，并且迅速上岗加入战局。而那次出现的裂缝恰好就属于极夜山脉高危区“三天一小碎”的范畴，可直到今日已然过去一周时间，那个标记点一次警报也没有拉响过。

　　东方鸣看着报告，思索良久才说道：“再观察观察吧，证据必须足够扎实，我才能上报给总指挥官。”

　　“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