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玻璃珠》焚檀问雀

4、玻璃

　　那位女生和程允川挨得很近，两只手拿着手机在打字，裸色的美甲敲在屏幕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原本在女生肩膀上待的好好的白色腋下包，现在已经转移到了程允川的手中。

　　他们应该是在约会吧？她记得见过学姐的男朋友帮她提包的行为，也在宿舍里怨声载道地说过她男朋友总是看其他的女生，眼神恨不得黏到人家身上的事情，因为这件事他们已经吵过好几次架了，所以说不出什么安慰关心的宁唯星知道了这是不道德的事情。
　　那，现在程允川当着女朋友的面就这样光明正大地邀请别人，和他这张频频引人注目的脸还真是一样的花心。
　　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互相都算是陌生人，宁唯星谨记着不要当电灯泡的交谊守则，也有心和程允川不再有来往的心思，语气冷淡地说：“不了，我已经找好要吃饭的店了。”

　　被拒绝的程允川表情如常，没有丝毫不自在，“找好就行，这地方客流量挺大的，看好你的号码牌，别丢了让别人捡到了。”

　　什么号码牌，宁唯星的脑子稍微慢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是她在超市寄存东西的寄存牌，她点了点头，客气疏离地说：“谢谢提醒，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向着另一边的方向大步流星地离开。

　　餐厅众多，现在的时间差不多十点出头，今天是工作日，因此过来吃饭的人主要都是一觉睡到这个点的年轻人。
　　为了避免和程允川他们两个再撞见，宁唯星的余光悄悄偷瞄着他们的动向，看到他们进了家餐厅才松了口气，专门按照对角线的角度找了家客人算是挺多的餐厅吃饭，在旁边的服务员推荐里点了份醪糟醋小火锅，还有几盘菜品。
　　她打开手机锁屏找到叶问含的聊天框，给她发消息。
　　「11号毛玻璃：你现在哪里？」

　　大概是叶问含现在手中就拿着手机，竟然是秒回。
　　「O.O：我在工作的地方，怎么了？」
　　「O.O：需要我陪你去逛街？」

　　「11号毛玻璃：不是。」
　　「11号毛玻璃：我想送你点东西，你给我发个地址，一会儿我过去找你。」
　　「O.O：常宁大街玉兰树下364号，是个刺青店。」
　　「O.O：快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去门口接你。」
　　「11号毛玻璃：好。」

　　服务员拿过来一个小碗和汤勺，告诉宁唯星醪糟醋汤底是可以舀着喝的，她尝了很小的一口，入口酸酸辣辣，两种口味平衡的很好，不会觉得盖过或者抢了对方的味道，是很新奇的口味。
　　她觉得阮蕾肯定会喜欢糟粕醋的。

　　吃完饭之后宁唯星就根据叶问含给的地址打网约车找过去了，车直接停在了店门口，她提着两大袋东西下了车，仰头便能看到门头上棕色原木的牌匾，浅木色的“一刻”笔画苍劲有力，占据最大的位置，其余的小字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右下角。
　　一刻刺青工作室。

　　掀开门帘，进门之后宁唯星看到里面的空间不小，右边靠门的方向是一整面各样刺青纹身的展示图，左边则是几个黑色的皮沙发拼在一起，再往里面是看到和牙医诊所一样可调高低的躺椅上半靠半躺着个女生，衣领被扯得歪斜，露出片肩头和锁骨的皮肤。
　　所有的头发干练利落的扎在脑后，叶问含戴着口罩和手套，手中拿着个看起来有些简陋的机器，像是在抽筒上单独加了层胶卷一样的金属块，后面加了两条颜色不一样的线汇聚成一条，绕过胳膊垂在地上，她正在专心一意的工作。

　　坐在沙发上的钟霄第一时间收起手机过来迎客，没想到是宁唯星，“你，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坐着，吹吹空调，凉快凉快。”
　　这时叶问含也画完了一笔，得了空能分心，左手拿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白纸巾在纹身的地方轻柔地擦了下，疑惑地问，“你怎么不给我发消息啊？说好了我去接你的。”

　　“我给你发了，但是你没理我。司机把我送到了店门口，不接我也没什么的。”宁唯星把给叶问含买的那袋子东西放到了沙发上，钟霄给她端了杯凉白开过来，看到她这两大袋东西不禁感叹，“你这买的东西不少啊，看起来挺沉的，是给你朋友买的吧。”
　　宁唯星喝了口凉白开，点点头，“嗯，也给叶问含买了点。因为不知道口味，所以随便买了点。”

　　听起来无缘无故过来送东西的行为似乎有点没头没尾，叶问含现在手里有工作要做，脑袋里分不出块区域条理清晰地分析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她调整了机器后又继续在顾客锁骨的地方画图，“你买什么我都喜欢，放心吧。你今天去哪儿玩了？”
　　“只去了中海大楼。”宁唯星扭头看到挂着门帘挡住的圆拱形小门，门帘缝隙后的地方若隐若现，她并不打算在这里待很久，所以她坐都没坐下，又说：“你先忙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叶问含头也没抬，“行。钟霄，送送人家。”

　　钟霄伸手去帮宁唯星提沙发上的东西，但他分不清哪个是留给叶问含的，刚要开口询问，宁唯星连忙自己把那一大袋特产提到了手中，“不用了，谢谢你。”
　　她没麻烦只有一面之缘的钟霄，网约车来的很快，她提着特产在钟霄的目送下上了车。

　　因为要寄东西宁唯星又出去买了一箱子山竹和红毛丹，顺道要了店家一个大的纸箱子和一点防震泡沫纸。把那一袋子特产分成了一大一小的两个纸箱子包装好，叫了快递员上门取件，给阮蕾寄了出去。
　　于是这两箱水果成了她的午餐，晚餐，以及饭后水果。

　　下午的时间宁唯星选择练琴，小提琴这种乐器是需要肌肉记忆和耳力，还有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艺考是很残酷的竞争，和高考的竞争程度相差无几，站在各种考场上会陡然惊觉这世界上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存在，天赋和努力占比不同之下，差距就像千山万水横亘在中间。
　　自从初中开始宁唯星的艺术补习班就没缺过一天，每个周末都是重复的，左手按弦的指头被磨破磨烂，表皮像是层层叠叠的洋葱被切开，指尖的肉被琴弦压成一个凹槽，就这样周而复始下凝成层薄茧，不再感受到疼痛和流血。

　　举着琴弓的手臂酸痛，时刻要注意的体态，还有身体上时刻充沛的情绪表达，宁唯星的天赋不够，只能一点点靠努力弥补，“勤能补拙”这四个字从拿起小提琴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刻在了她的骨缝里，各类比赛成了她嵌在骨缝里的刀片。
　　大部分的汗水和一小部分的眼泪组成了她走向蓝海音乐学院的道路，幸好她自己没有辜负自己，也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努力配得上这个结果，得到录取通知时心如止水，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极而泣场面。
　　练习小提琴逐渐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或许是艺考那段路太过于沉闷痛苦，而音乐成了她唯一能够被允许自由宣泄的一小块地方，反倒是越来越发自内心的喜欢音乐，隔几天就想着要拉琴。

　　然而到了傍晚的时候，宁唯星忽然觉得恶心想吐，胃里很不舒服，她原本想忍忍就过去了，又吃了两个山竹试图压下去这种感觉，可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了胃里的液体在往上涌。
　　她决定去医院看看。

　　结果就是因为空腹吃醪糟醋火锅，加上水果吃的有点多，宁唯星的脾胃比较脆弱，所以导致有点胃酸倒流，回去吃点苏打饼干，馒头，碱性面条之类的压一压胃酸就好了，连药都没给她开。
　　出医院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白色的灯光显得全是白墙的医院里更冰冷了，宁唯星搓了搓长袖下的胳膊，但她没想到又在大厅里看到了熟悉的人影，还是三个。

　　“晶晶忍住点，已经到医院了。”叶问含和程允川一起架着白天商场里见过的程允川的女朋友，那位女生满头大汗，脸色很不好，两只手捂着胃部，两条腿都软到有点走不动的模样。
　　那位女生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纠正叶问含说错的小名，“不要叫我晶晶，请叫我Flora。”

　　程允川居高临下地戳了戳她的脑门，表情有些无奈，“行了，安如意。肚子疼成这样就少折腾，你叶子姐大晚上陪着你来医院就很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称呼起来了，我看还是不够疼。”
　　安如意不屑地瞪了程允川一眼，奈何肚子里又猛地窜上来一股绞痛，瞬间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身体一歪倒在叶问含的肩膀上，没精打采地哼哼着。
　　见状，程允川对叶问含说：“你先带着她去那边坐着，我去挂号。”
　　嘱咐过后就脚步匆忙地去挂号了。
　　他们都没看到隔着人来人往，站在不远处的宁唯星。

　　要是阮蕾的话或许会主动过去打招呼，然后关心，可宁唯星并不擅长人际关系，关心人的话语也匮乏到了极点，更何况他们也不是很熟，和程允川的女朋友更是陌生人。
　　她自认为还没有自来熟到这种地步，还是绕到离他们最远的距离，脚步加快地离开了医院。

　　医院外面有许多餐馆，门口都架着木头桌子和一群高谈阔论的男人，桌子上大多都有几个绿色的啤酒玻璃瓶，也有女人穿着颜色鲜艳的无袖花裙子围成一桌吃海鲜，烟火气扑面而来。
　　宁唯星看着在外面立的招牌，找了家做碱水面的餐馆，刚点完餐，桌子上的手机嗡嗡振动了几下，她拿起手机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头像和昵称。
　　「今天：我刚刚在医院看到个人影。」
　　「今天：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