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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玻璃 ...

  •   店里有他人在场,而且是本来关系就很亲近又隔了很长时间再见面的朋友,她买的礼物成为不值一提的存在,宁唯星刚想带着东西默默无声地退缩,却忘了最显眼的蛋糕盒子在程允川的手里提着,以及那两个装着穿戴精致的玩偶的透明手提袋。
      戴着黑墨镜的小狼玩偶率先引起叶问含的关注,她双眼一亮,“诶?这是漱铃商场的那个玩偶吗?你们竟然去抓娃娃了。”

      “你眼睛倒是厉害,明天这个点之前交上来五张线稿看看。”程允川发挥作为老板兼老师的权利光明正大压榨员工,叶问含瞬间闭紧了嘴缩在小沙发上当哑巴鹌鹑,看着他把蛋糕盒子放到茶几上,“这是宁唯星给大家买的巧克力蛋糕,听说挺好吃的。叶子,给分一下。”
      仿佛看出了宁唯星的手足无措,程允川把透明手提袋放到另一个空的小沙发上,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安安稳稳地坐下,低声说:“有冰镇酸梅汤,我给你倒一杯去,没事的。”

      差不多是同时,围着茶几开始拆蛋糕盒子的叶问含和钟霄惊喜满满地同时道谢,尤其是真的特别喜欢吃巧克力的钟霄看到里面飘散开巧克力甜香的蛋糕,整个人都涌出神采飞扬的光亮,笑容满面地说:“老天奶,我今天是干了什么好事吗?怎么这么幸福啊!”
      许柠酸被他这幅欢天喜地的夸张模样逗得捂着嘴,向后倒在沙发靠背上笑了,露出来的双眼弯弯。
      窗户里透进来橙红色的夕阳,室内的气氛顿时被渲染到轻快活泼的样子。叶问含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把盒子拆开,六寸的巧克力蛋糕完完全全亮相,顶端的中心是只抱着草莓的圣诞帽小熊,她拿出配套的刀叉递给钟霄,“那就正好由你这个最幸福的人切蛋糕吧,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
      “行啊,把我的开心顺便一起分给你们。”钟霄接过刀子,干净利落的几刀下去切好了蛋糕,一人一块拿到了手里,对于多出来的小熊和草莓都不约而同的达成共识,分给了宁唯星。

      手里拿着属于程允川的蛋糕盘子,宁唯星的嘴里吃着叶问含喂到嘴里的草莓,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散在整个口腔,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拐角处的冰箱门后面,两个畏惧生人的学徒正紧紧贴在一起,手里拿着冰镇酸梅汤的杯子,像是鸟巢里毛还没长全互相相依为命的雏鸟,程允川给他俩留下半个量杯的酸梅汤,剩下的都拿了出来,路过的时候看了他俩一眼,“堵在这里干嘛,过来吃蛋糕啊,我们吃了你不成。”
      面面相觑半晌,两个学徒叽叽咕咕了半天才凑到茶几旁边领蛋糕,眼睛都不敢抬的接过来,又僵硬着四肢回去死角的角落里吃蛋糕去了,而程允川把印着黄绿相间的碎花杯子放到了宁唯星跟前的茶几上,顺势接过蛋糕坐到了她身边的沙发上,先放轻声音问她,“好吃吗?”
      因嘴里有满满当当的蛋糕,宁唯星没有开口说话,只点头做回应。其实很多东西在她的味觉里是很标准的酸甜苦辣咸,说不出哪里好吃,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吃,大部分时间都在迎合别人的问话,就像储存在输入法里固定好的常用短语,见什么说什么。

      “对了,你这次过来待多久?不着急的话玩几天再说。”程允川接收到看似专心吃蛋糕的钟霄频频暗示,他不紧不慢地吃着蛋糕,好似没看到钟霄的眼神似的,直到他露出着急了才慢慢悠悠咽下嘴里的去问,宁唯星将这互动看得一清二楚,她貌似知道了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许柠酸挖着蛋糕仔细思考着,叶问含见状也帮腔道:“对啊,这边好玩的也挺多的。而且过段时间钟霄就要出国了,想见的时候也不好见了。”
      “是吗?你怎么没和我说过?”许柠酸听到后半句,脸上露出惊诧不已的表情,“我计划明年也出国学习,你去哪里?”
      “我这不是想着确定了再和你说吗——我去英国。”钟霄早就从别人的风言风语中听说了她要走的路,他清楚她和那个根本不合适的人迟早会要分手,不合适的鞋无论怎么磨合终究会硌脚流血,他之前看到许柠酸和那个人你侬我侬,浓情蜜意的模样,还以为有不顾一切的喜欢做中间的粘合剂,总归会让这份喜欢延长的更久,然而分开的速度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快很多。

      “啊……那我们不在一起,我去美国。”许柠酸烦闷地用叉子刺了几下裹着奶油的蛋糕胚,她和男朋友分道扬镳后心情跌入谷底,飞蛾扑火般的喜欢越浓烈,说出分手两个字时的撕扯痛感就越剧烈,在酒店里浑浑噩噩过了三天三夜才勉强找回坚定的自我,来到这里安顿好行李后就直接冲着刺青店过来,不出几秒,她迅速决定好了想要做的事情,“那我在这边留个三四天吧,不然再久的话我妈要打电话来催我了。”
      “你出去玩没和你妈说吗?”叶问含好奇地问。

      “说了,我妈不是很放心我和他出去旅游,家里也给我安排了合适的人,想让我早点回去。”许柠酸的语气习以为常,显然对家里安在她身上的事情已经习惯了,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做什么样的事情,人活着就是一个交际不断的圈子,从第一条基因序列开始生长就注定了生活的集体是怎样拧在一起才能立足。
      许柠酸的父亲许松岩是瑛港知名家族企业家,她妈妈江允恩则是比他父亲更要出名的人物,最青春活泼的二十年间活跃在台前荧幕上的国家级舞蹈家以及有名的演员,二十八岁那年带着全部家产孤注一掷的嫁给她父亲,从此退居幕后开始营业舞团,因此许柠酸的父亲许松岩带着这一份钱财从此一路高歌猛进,与根深蒂固的周家集团平分秋色,占据市场领头之一直到如今。
      作为第一个出生的孩子,许柠酸被保护的很好,因为江允恩的工作性质,所以她从出生起就被遮掩住全部的性别外貌,背着全部的媒体养在内陆的云岷市和干姥姥住在一起,瞒不住的就通通买下来,正是这样事无巨细的保护她,许柠酸才能在长大后肆意大胆的出门旅游,不必受各种明里暗里的视线窥伺她,然后换成了家里人无处不在的目光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纵然对她主动和陌生男生交往的行为不加以干涉,但是言语中都透露出绝对抵触的意思,在这样的情况下,许柠酸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哪怕不分手也走不到结婚的终点。

      他们几个人都知道许柠酸的家庭背景,不同阶层的无可奈何是截然不同的,下面隐藏的身不由己才是真正共通的无能为力。
      静静流淌的沉默不语里,叶问含悄悄抬眼看向钟霄,他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喜欢许柠酸的男人,从高中起就喜欢了,听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触动,钟霄的确心里皱皱巴巴难过成了一团,口中未散去的巧克力附着了层苦涩至极的味道,让他难以下咽,同时还有一层他心如明镜的早就知道。
      这样的人是他搭上三千层阶梯都触碰不到的太阳,论样貌家境和许柠酸是天壤之别,唯一能庆幸的是占了个朋友的名头,能够被照亮这些年,这是他暗恋中最幸运的事情,也是这点幸运让他割舍不下,懦弱的贪心让他止步于此,再不得前。

      旁边的宁唯星吃了半块蛋糕就不再动叉子了,她端着冰镇酸梅汤的杯子,掌心被杯身渗出的冰露湿透,默不作声观察的视线掩盖在垂下眼帘的眼睛里,她差不多知道钟霄对许柠酸是什么样的心了,发白的指腹在玻璃上缓缓摩挲几下,她说:“我昨天刷到有人发望断山上有降落伞,你们知道吗?”
      望断山位于离焦市海岸线对面的静云小岛上,那边是彻彻底底的商业化景区,高山与大海一色,网上的宣传和线下旅游的人同样热火朝天,许柠酸来到这里后也能靠大数据推送瞧到一两篇,本就很感兴趣的心情霎时间被带动,钟霄见状说做就做,在几个人说起望断山上其他娱乐项目的时候就确定好要去的时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订好了票。
      许柠酸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胳膊一揽勾住身边的叶问含倒在她的肩膀上,抱怨似的嘟囔起来,“还是你们懂我,他都不喜欢我做这些看起来很有安全隐患的事情,总是说这不许那不许,听都听烦了。有你们在真好。”

      因她的到来,晚饭自然而然要约在一起吃,程允川提议去海边做烧烤吃,得到所有人的一致同意,本想回海景小楼的宁唯星也被叶问含抓住不由分说地塞进同一辆车里前往海边。
      车厢里宽大的空间突然因身后三人嘻嘻哈哈玩闹起来的声音搅得逼仄浓稠起来,其中许柠酸好脾气又偶尔冒出天马行空的言语在脑后响起,大部分都是关心钟霄出国流程和手续,还有叶问含最近烦恼的事情,作为司机的程允川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只有将话题蔓延到他身上的时候才会点到为止的回应几句,他的心思挂在副驾驶上的宁唯星身上,她一言不发地面朝车窗,整个人都泛着雾蒙蒙的潮气,他按了下车窗按钮,给她那边开了点窗缝,“怎么了?不舒服?”

      车外公路上的喧嚣夏风刹那间挤进来一小片,吹得宁唯星轻微皱起来的眉心散了不少,耳边拥挤憋闷的声音被一道强硬的风声隔开,脑袋里左突右撞的眩晕感被冲的七七八八,她自上车后没几分钟就开始觉得头昏脑涨,屡屡需要深呼吸才能获取缺失的氧气,好像有看不见的深海将她彻底淹没,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想扫兴,“没有不舒服。”
      她想:不在车里应该就会好了。

      到达海边烧烤店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绀色衔接着最后一线浅蓝色,繁星点点泪眼朦胧的镶嵌在夜幕上,宁唯星刚刚下车就蹲在绿化带里大吐特吐了一场,程允川给她拿了瓶未开封矿泉水拧开等着她,让剩下几个人先进店里点餐,他蹲下来顺毛轻拍着她的后背,摸到了隔着层布料下被薄薄皮肉包裹着的骨节突出的后背,他眉头一皱,“难受就是难受,你别和我忍着——来漱漱口。”
      缓过来的宁唯星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一手擦去眼角流出的眼泪,开始漱口。

      “你太瘦了宁唯星,得多吃点。你后背上都没什么肉了,女生的身体就是要胖一点才正常。”程允川表情正色,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添了严肃认真的色彩,“那一块还没我拳头大的巧克力蛋糕你吃了一半,掌心大小的米饭你从来都是留一半,是在减肥?”
      “没有,我的胃口就那么大。”宁唯星吐干净嘴里的水,转过头来看到他的表情下意识定在了夜色中闪烁的双眼上,里面满是深深切切的担心,浓重的夜色也遮盖不住半分,似是浓墨重彩的油画中最明亮的高光点。
      或许是胃酸还没降下去,她的舌根泛着不知名的酸苦,抿了下湿润的唇瓣,她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反过来安慰他似的拍了几下,“我没事的,真的。你帮我取一下纸巾。”

      程允川的目光在她泪光涟涟的眼睛上停留了好几秒,如同看到闪烁流光的珍珠,他嘴边滚着的话只好咬紧牙关尽数吞回肚子里,一声不吭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她抽了一张,他自知嘴上劝导一个人改正习惯难如登天,哪怕嘴皮子磨烂了也见不到任何效果,更何况他们的关系没到可以耳提面命让她多多吃饭的程度。
      等她收拾恢复的差不多了,两个人才进店。
      上楼进了露天平台上,里面几个人等他们来了一起拿着菜单点了想吃的东西,围坐在内嵌电烤炉桌子旁,玻璃围栏上挂着一串串金黄色的星星小夜灯,站在旁边往下看能够看到陡峭不平的石壁和不允许入内的礁石滩,还有在黑暗中看不见的大海茫茫,只能听到海潮声声拍打着沙滩,宁唯星的脑袋也因这纯净的声音舒服许多,程允川给她点的热果汁先放到了她手边,“先喝点热的。”

      “谢谢。”宁唯星捏着吸管吸了一小口,饱满清香的荔枝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她感觉到一股热流淌过干枯冰凉的食管流到肚子里,将饱胀的反胃感冰解冻释,确定味道还不错后又喝了小半杯,她才后知后觉地问:“这次没有酒精了吧?”
      这家烧烤店营业方式独特,分为自己动手穿串和店家穿串,原汁原味的木炭烧烤和低碳环保的电烤,主打一个不需要后续收拾餐桌,还能享受到亲力亲为的做饭体验感,程允川和钟霄在串肉串,许柠酸和叶问含在串菜串,此话一出,几个人都想起前几天被一杯饮料干倒断片的事故,程允川的动作熟练又利落,“没有,我专门问过了。”
      一股淡淡的馨香传了过来,宁唯星眼前一花,随即额头上覆盖了只柔软温热的掌心,她不由自主地后背一僵,扭过头看向身侧的许柠酸,她正在用两只手对比试探有没有发烧,度过的每分每秒都拉长到天荒地老般,许柠酸收回手的那一刹那,额头失去暖和的遮蔽,冒出几分没有适应原本气温的冷,宁唯星轻轻屏住的呼吸重新恢复正常,残留着那股散不去香气钉在她的一呼一吸间。

      “没发烧就行,大概率是胃着凉了吧,一会儿点份鱼汤,吃点热的。”许柠酸换了只一次性手套,她拿起铁签往上面串蘑菇的同时又看了眼宁唯星的细胳膊,很无奈地叹息一声,“你这也太瘦了,胳膊比我的细一大圈,免疫力肯定不行。你不要信网上那些吃什么乱七八糟的补充剂,好好吃饭比什么都强。你的健康最重要,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毕竟他们动动嘴皮又不用对你负责。”
      叶问含连声应和,大讲特讲减肥过度会产生什么严重后果。

      也许是没想到许柠酸会做出这样出乎意料的动作,宁唯星看着她愣怔了一瞬,额头的冷意无声无息的消失,然后她慢一拍地点点头,低垂下眼帘戴上一次性手套跟着一起穿串,耳边传来隔壁平台上烟火缭绕的笑闹声,程允川教着钟霄怎么穿肉烤肉最嫩,叶问含和许柠酸说着最近新出来的口红和喜欢的衣服,各有各的话题,宁唯星犹如围着一团热闹哄哄的篝火一样,尽管不知道该说什么参与进去,光坐在这里就感觉到了热气腾腾的温度。
      她像没有鱼鳃却在海底常年游走的昏昏沉沉的人,一朝被糊里糊涂捕捞上岸,终于知道岸上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感触,笨拙而迟缓的靠近他们,努力让自己也沾染一份生机勃勃的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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