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独一人 ...
-
“谢谢你刚才救我,现在不用麻烦了。”
在开往郊外小镇的路上,只见闻恩和纪宗政坐在车后,两人间仅有半臂之遥。
而在这寂静无声的环境中,闻恩感到分外压抑,他不想面对纪宗政,他害怕纪宗政会说些讽刺话,讽刺他方才和周恒在会所门口拉拉扯扯。
闻恩只想赶紧下车,于是他拍了拍前座:“停车,弟良,我要下车。”
可话落之后,寂静的车厢里只回荡着闻恩的声音,车依旧匀速行驶着。
显而易见,纪宗政没发话,弟良不敢自作主张。
见状,原本不准备和纪宗政说话的闻恩不得不侧过头,他看着身旁一袭正装的贵族,他坐在那儿,仿佛要沉入黑暗中。
闻恩硬着语气命令:“纪宗政,让弟良停车。”
可贵族没有应答,他只是突然抬眸,转头紧盯着闻恩,冷不丁问:“他知道你在外面这些事吗?”
闻恩一愣。
他是谁?李京吗?闻恩琢磨着纪宗政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指李京没错了。
闻恩心道,他果然没猜错,他前脚刚拒绝回达维庄园,后脚就敢和其他贵族纠缠不清,以纪宗政恶劣的性格,一定会对他言语讽刺。
这不就来了。
闻恩虽然感到难堪,却不想服软,羞愤道:“他知不知道重要吗?你都能接受让我把他带回达维庄园了,还怕他知道这些事?”
闻言,纪宗政神情有一瞬间茫然,意识到自己被闻恩误会了,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知道你被人欺负吗?为什么大晚上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说到这,纪宗政不由得蹙眉:“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
闻恩语塞,没想到纪宗政竟然是在担心他,但他不想在纪宗政面前示弱,磕巴了两下,冷哼一声道:“那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是吗?那岂不是不该救你,把你扔在那儿?”
再三听到闻恩的冷言冷语,纪宗政再好脾气也控制不住表情了,他隐忍怒火,微阖双眼,两手相握搭在腿上,不再说话了。
被纪宗政怼了一句,闻恩微怒,终于记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了,他提高音量道:“纪宗政,我说了,停车,我要下车!”
纪宗政目光严厉:“这一路连个路灯也没有,你走回去至少还要两个小时,在这儿下车,你疯了?”
潜台词是,我送你回。
但话说的不好听。
闻恩偏头,咬了咬下唇,固执道:“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话音方落,纪宗政脸色陡然变得阴郁,他轻蔑一笑:“怎么,你怕他发现是其他男人送你回家?”顿了顿,又问:“闻恩,我倒是好奇,这么多年,他知道我的存在吗?”
“他知道你以前的男人是贵族吗?他知道你替贵族生下过一个孩子吗?他知道你以前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从不会吃大晚上求人办事、被人揩油占便宜、寒风里走夜路的苦吗,这些他都知道吗!?”
纪宗政越说越恼火,三句话离不开李京。
恐怕再说下去,就是质问闻恩,为什么过着这么苦的日子还要跟着别人,而不是回到他身边,生怕没人知道他有多不甘心。
当然,纪宗政也的确不甘心。
他有时甚至会想,为什么站在闻恩身边的不是魏嘉文,是魏嘉文或许他还会好受点,输给魏嘉文他也就认了!
可偏偏他输给的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平民!纪宗政简直嫉妒得想撕毁这一切!他不接受,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纪宗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承受着纪宗政的怒火,闻恩心中却涩然极了,他压下鼻腔的酸意,一字一句道:“是,在寒风中走夜路的确辛苦,在达维庄园我从不需要受这些苦,可纪宗政,我问你……”
“难道在你心里,一只鸟儿永远被困在笼子里,它永远不需要在寒风中飞翔,这难道就是幸福吗?你有没有想过,强加的幸福不叫幸福,那是枷锁呢?”
“可我已经说过了……”纪宗政腥红着眼:“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再三保证过了!我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不会再——”
“晚了纪宗政。”闻恩猝然打断,他垂下了眼:“我很满意现在平静的生活,我不想再打破这一切了,我也赌不起了。”
话毕,死一般的寂静。
在跨越了仿佛半个多世纪的沉默后,终于,纪宗政铁青着脸,叫出了弟良的名字。
纪宗政厉声命令:“弟良,放他下车!”
“是。”弟良立即踩下了急刹。
等车停稳后,闻恩背好包下了车,他还是选择回头诚心道:“今天的事,还是谢谢你。”
而纪宗政只是目视前方,男人没有回答,好似不想再多看闻恩一眼。
不多时,只见车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关闭,隔绝了一切,随着发动机一声轰鸣,车掉头飞速驶了出去。
……
当阵阵寒风吹刮在闻恩脸上时,闻恩才回过神,他擦了擦眼角晶莹的泪水,打开手电筒,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闻恩走得双腿麻木,脑海中不停闪过那些年纪宗政曾对他说过的话,每一句都直戳他的心脏,让他无法释怀。
当他请求纪宗政帮助脱离奴籍时,纪宗政说他异想天开,劝他趁早打消念头,奴隶一辈子只会是奴隶。
当他对纪宗政百依百顺时,纪宗政却说他巧舌如簧、唯利是图、水性杨花,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甚至在两人有了孩子,闻恩渐渐动摇,寻问纪宗政自己在达维庄园是什么身份时,得到的也是纪宗政的一句——“闻恩,做人最忌讳太贪心。”
多可笑!
难道孩子是他想怀上的吗?难道达维庄园是他想留下的吗?为什么?为什么纪宗政能像个局外人一样,一边不放过他,一边指责他太贪心呢?!
既然他闻恩如此贪心,如此被人瞧不起,那就放他离开啊!为什么又不放他离开?
当然,更可笑的还不止这些。
闻恩心想,最可笑的其实是现在,在他不惜以命相搏,好不容易在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开启了新生活后,纪宗政又悔改了。
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悔改了,想挽回他!
可他受过伤就不算数了吗?他手腕至今还有一道骇人的伤疤,那是曾经割腕求死留下的!还有跳下山崖后摔断的那条腿,至今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他忘不了!每一个阴雨天,每一次露出手腕看到那道伤疤时,他就会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他每天都以泪洗面!
他恨,他恨纪宗政,恨纪宗政能轻易玩弄他的人生,对贵族而言一句话的事,却是他倾尽所有也无法解决的难题。
回忆着这一切,闻恩噙着泪的眼眶突然决堤,他陷在痛苦中无法抽身,不管不顾地迎风奔跑起来。
闻恩任由寒风吹刮在脸上,失声痛哭。
不知跑了多久,精疲力尽的闻恩总算停了下来,他聆听着胸腔中剧烈的心跳声,每一下都用力到仿佛要破开他的血肉跳出来。
却在这时,身后射来一束远光灯。
然后,闻恩听到汽车辗轧马路的声音,由远至近,最后停在了身后。
这个时候,只有一种可能……
闻恩猜到了是谁,可他不想转身,攥紧拳头擦了擦脸上的泪,依旧步步向前。
直到十分钟后,那车仍以极慢的速度跟在闻恩身后,替闻恩照亮前方的路。闻恩感到厌烦,眉头越蹙越深,停下了脚步。
他奚弄一笑,扬声道:“纪宗政,有意思吗?”
只见后方的车突然停了下来,还真是纪宗政,贵族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他凝望着闻恩的背影。
几秒后,纪宗政下了车,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闻恩身后,突然问:“闻恩,那不是你的孩子对不对,那男人也和你没关系,是我误会了,对不对?”
闻恩双臂耷拉在身体两侧,骤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反驳。
“还真是……”纪宗政从闻恩的反应中已经基本确定了,他没有猜错,真是个误会,那不是闻恩的孩子!
纪宗政嘴角扬起一抹肆意的笑。
其实他也是才明白过来——
他在命令弟良开车离开后放心不下闻恩,怕闻恩出事,最终还是决定先让弟良回去,自己驾车重新追了上来。
他以为闻恩说要下车,是因为那个男人会来接闻恩。
结果等纪宗政驾车再次追上闻恩时,却发现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闻恩仍独自走在马路上。
纪宗政这才觉得奇怪,又联想到了那天见到的女人,纪宗政恍然大悟,他被骗了,他一定是被骗了。
对啊,如此小儿科的伎俩,就连弟良都曾提醒过会不会是弄错了,他怎么就没发现呢!放闻恩身上就更好解释了,闻恩出于想彻底断了他的念想,默认了这场误会!
知道真相后,纪宗政简直欣喜若狂,他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喜悦冲昏头脑,他眼里只能装得下闻恩。
闻恩……他的闻恩。
他曾经带着矛盾爱意、又视若珍宝的闻恩。
他的宝贝没有被任何人碰过,仍然完完全全属于他。
一股冲动涌入纪宗政脑海,他张开双臂,将身前陡然停下脚步的闻恩牢牢抱进了怀里!
彼时,闻恩红着眼正想转身,他心里实在有太多怨气没处撒了,他想说是,他和李京是没关系,孩子也不是他的,可那又怎样,这一切和你纪宗政又有什么关系,能不能别缠着他了,能不能放过他!
可话还没说出口,下一秒,闻恩就跌进纪宗政滚烫的怀抱里。顿时,闻恩只能闻到男人凛冽的气息……那股久违的气息。
闻恩无法挣扎,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纪宗政说:“闻恩,我们结婚好不好?”
就像一个男人知道自己曾做过什么错事,欠了哪些东西,他猝然醒悟了,决定一股脑全补偿回来,所以他问,结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