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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终难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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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保守治疗,并不需要长期住院,在拿到医生开的药后第二天,闻恩陪着何娜母女回了家,却没想到刚下车,在镇上遇到一个举止奇怪的男人。
男人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看见何娜母女后眼中一亮,但很快又露出一副踌躇姿态,想靠近又不太敢的样子。
闻恩好奇地望向何娜,果不其然,发现男人后何娜面色一黑,拉着闻恩就要绕路走,两人一看就是认识的。
见身旁人如此反常,闻恩心里顿时有了个猜测。这男人……不会,不会就是何姐前夫吧?
“闻恩,你赶紧回去,锁上门。”何娜没有要介绍的意思,交代完闻恩,立即抱着何樱往自己门前走去。
刚掏出钥匙,站在远处犹豫不决的男人好似鼓起了勇气,他小跑过来拦住了何娜:“小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你了,小娜。”
男人恳求着,不让母女俩进门,见此情景,闻恩怎敢就这么离开,他转身回去将男人拦住了:“何姐,这……”
只见何娜面色越来越难看,她将男人推到一边,打开门把孩子与钥匙一起交给闻恩,将两人推进门后,她转身忍无可忍地对男人怒吼道:“李京,你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才罢休是吗?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我让你放过我和孩子,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小娜,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改了,我彻底不赌了,我去找了正经活儿干,正在一个贵族庄园里做工,你看,这是我这半年存的钱。”
“听妈说,小樱的肺上长了个肿瘤,我知道,我知道这些钱或许根本不够……”
“可我毕竟是他爸爸,这都是我该承担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原谅我,能把这些钱收下……好吗?”
……
门被关上,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远。
闻恩猜测,何姐一定是不想让刚出院的小樱听到,带着李京去了其他地方。但他不敢放松警惕,他听到了“赌”字,一个嗜赌的男人,真的能彻底戒掉吗?
闻恩是不信的。
将哭了一整天的何樱哄睡后,闻恩轻轻将小孩儿放在床上,正想开门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门却先一步从外打开了。
何娜眼眶泛红,面颊上带着泪痕,疲累地走进门。手中还拿着一叠钱。
“何姐……”闻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你们,你们谈完了?”
何娜看了看闻恩,将钱放在桌子上,淡淡道:“我原谅他了。”不等闻恩深问,她又喃喃着交代了一切:“……钱我收下了,等小樱长大了总归是要做手术的,单靠我一个人根本不行。”
说到这儿,何娜再度落下泪来,轻叹:“终究还是原谅他了……”
感情这东西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闻恩不好评价什么,更别说何娜还是为了孩子,他将原本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最终讷讷道:“行,你自己决定好就行。”
这世道,一个普通人靠当老师那点儿工资养活小孩儿就已经够艰难,更别说小孩儿还生病,更是难上加难。
“这几天也累了,你们先好好休息。”
安慰了会儿,闻恩不好久留,叹口气,只能先离开了。
回到自己家,闻恩洗漱完躺上床,立马睡了过去,第二天起床才给手机开机。他几乎没有朋友,请了假学校那边也不会再联系,只有老田的几条消息弹出来。
看完那消息框里的短短几行话,闻恩心跳到嗓子眼儿,差点顺不回去——果然,他的担忧是有必要的,有人找上门来问镯子的来历了。
这也是闻恩当初犹豫的原因,他知道,以达维庄园在联邦的影响力和纪宗政在联邦的权势,这镯子只要一露面,一准会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如果不是找人□□急需用钱,他是如论如何也不愿意冒这个险的。
想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闻恩后背已经冒起了冷汗,过往种种历历在目,他实在是不想再见到那个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男人了。
压下心中的害怕,经过几番修改,闻恩给老田回了一条消息:【老田,以后要是再有人找你,你就说这镯子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之前隐瞒是怕买主觉得晦气,必须得找个借口。知道人死了,他们就不会再来缠你了。】
发完,闻恩放下手机,在床上愣了许久。
——
这天之后,闻恩一边保持警惕,一边帮何娜照顾何樱。因何娜原谅了李京,男人也经常来镇上看望孩子,何娜和闻恩都没空时,便是李京照顾孩子。
这天学校有急事,何娜临时赶过去了,只剩闻恩和李京带着孩子在家。何樱最近情况好了很多,吵着要去游乐场玩,好在镇上有个小型游乐场,李京就想带着孩子过去。
闻恩却不太放心。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虽和李京熟悉了些,但他总认为这人要是沾上赌就很难戒掉了,因此对李京一直怀有偏见。
闻恩皱着眉,当即就要跟上:“我和你一起去吧。”
李京知道闻恩是何娜很要好的朋友,更知道闻恩有些不待见他,见他主动提出要去游乐场,不敢不答应:“好。”
准备一番后,李京将何樱抱在怀里,闻恩跟在父女俩身后,就这样,不是一家三口的三个人,奇奇怪怪地到达了游乐场。
看出李京想和何樱培养感情,闻恩不多掺和,挑了块草地坐下,默默地观察这对父女生疏的交流。
直到夕阳西下,气温渐渐降低,考虑到何樱肿瘤长在肺上禁不得冻,要是感冒了咳嗽会让情况更严重,闻恩提议回去,于是三人收拾一番后回家。
却在离开游乐场没多久,走上寂静的小道时,闻恩听到身后传来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可转身又是空无一人。
联想到之前老田的提醒,闻恩只好抱着胳膊跟紧了李京。
走到家门口,闻恩还是觉得不对劲,身后的脚步声依旧还在,可频频回头又什么也没发现,他不敢独自回家,于是跟着李京先进了何姐家。
天色渐暗,直到李京也该离开了,男人抱了抱孩子后对闻恩道:“那我就先回了,小娜还没回,孩子就先麻烦你了。”
闻恩想到跟了自己一天的脚步声,有些不敢独自待着,可天色已晚,把李京留下就更奇怪了,虽然在不知情人眼里他俩都是男人,可他自己知道,他是个omega啊。
闻恩只能劝慰自己一定是最近精神太紧张了,颔首道:“你回吧,我会照顾小樱的,何姐估计也快回了。”
“多谢。”
目送李京离开后,闻恩关上门,先倒了杯温水哄着何樱把药吃完,然后拿出手机翻了翻消息。
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给老田发的信息石沉大海了,到现在也没收到回复,闻恩想着下次必须得找时间去趟老田当铺,问问情况。
却在这时——
“咚咚咚!”
是敲门声,闻恩心脏一紧,双手攥起了拳头,扬声问:“谁啊?”难不成是李京落了什么东西,回转来拿?
可敲门的人并没有回答,又咚咚咚敲了三下。
闻恩喉头紧涩,顿时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了,这一定不是李京,也不会是何娜,他俩都不会不应声……
想到白日里奇怪的脚步声,闻恩脑子急速运转,先将何樱抱进了卧室,拿出手机挑了部动画片放给小孩儿看后,自己关上门来到了外间。
闻恩独自来到门后,问了第二遍:“到底谁啊?怎么不说话?”他语气镇定,可只有扑通直跳的心在告诉他,他甚至连看看猫眼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闻恩紧张地心想,要是这人不说自己是谁,他就绝不开门时,门外却终于回了话——“闻恩,开门。”
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因为只有短短四个字,闻恩不敢在心中下定论一定是谁,但他能听出这道声音很熟悉。
非常熟悉。
结合老田的提醒,以及今天奇怪的脚步声,闻恩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事已至此,该来的终于来了,他躲不过了。
闻恩深吸一口气,将门拉开。
只见厚重的夜色被门缝透出的光线划破,寒风顿时涌入,吹得闻恩微卷的头发翘起。而在这半明半暗中,闻恩看见了一张跨越五年岁月,让他感到这一天终于来了的意料之中,又让他被久违的记忆唤起痛苦的男人的脸。
纪宗政,是纪宗政。
纪宗政找上了门,一定是因为那个镯子暴露了他的行踪,闻恩不用猜也知道答案,愣怔又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可下一秒,当闻恩仔细观察眼前的男人时,又觉得他好似和五年前不一样了。
这真的是纪宗政吗?
贵族瘦了很多很多,看着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刮走的样子,他不再像当初那样高高在上和矜贵,他站在闻恩面前,鬓角已经有了丝丝白发,虽然依旧衣着不凡,却透着一股浓浓的颓废感。
颓废?闻恩下意识笑了笑。没想到这词居然有一天会用来形容纪宗政。时间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纪宗政?”闻恩像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男人会变这么多,他不确定地叫出名字。
贵族起初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眸子中暗藏着无数情绪。直到听见闻恩说话,他硬挺的肩膀在呼出一口气后塌陷了下去。
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话。
还好,还好闻恩还活着。
闻恩也注意到了纪宗政细微的动作,但他误以为这是发怒的前兆,毕竟对于纪宗政而言,五年不见,跳崖本该不在人世的人突然出现了,以纪宗政的脾气也该是恼怒质问才对。
可闻恩没想到,纪宗政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那个男人是谁?”
“谁?”闻恩一懵。
“你们一起带着孩子去了游乐园。”纪宗政眸光暗沉,他说完打量这间房子,目光从低廉的装潢扫到简陋的饭菜:“他是个普通人吧?终于不是你最厌恶的贵族了。闻恩,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闻恩见纪宗政说话夹枪带棒,猜到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但他并没有解释,只是问:“你是通过镯子找到我的吗?”
“对,还有镯子。”知道闻恩还活着,纪宗政也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他捡起久违的愤怒的情绪,“你把镯子卖了?为什么?他养不起你吗?难道穷到需要卖你的东西来维持家用?”
纪宗政说着说着甚至红了眼,他看起来痛苦极了:“为什么啊闻恩?为什么你宁愿死也要离开我?五年,整整五年!你就生活在这种地方?!你和一个平庸无能的男人生活在这种地方?”
“这就是你说的自由吗?你所谓的自由就是离开我!和我生儿育女不叫自由,但和一个不是贵族的男人生儿育女就叫自由,过着清贫的生活就叫自由,是吗?!”
纪宗政几欲呕血。
为什么?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闻恩,闻恩没死,闻恩还活着,可却是这样的结果!?
纪鹤不是说他和闻恩最后育有两子吗?可为什么闻恩成了别人的人!闻恩所谓的寻求自由,就是躲在联邦贫穷的角落,替一个贫穷的男人生儿育女!
纪宗政想,倒不如他死了好,他死了就不需要面对这一切了,不需要面对闻恩不是纪知闻的母亲,不需要面对闻恩不是他纪宗政的妻子,而是其他人的母亲妻子!
闻恩听着纪宗政的怒吼,耳朵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他没想到两人五年未见,再次相遇时竟又是争吵,他更想不通,为什么纪宗政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质问他。
他要的仅仅只是自由吗?
并不是吧。
他想他其实是给过纪宗政很多机会的。
他起初要的是纪宗政能搭救他一把,可并没有,纪宗政在羊圈里强迫了他,骂他水性杨花,明知道赵氏农场于他而言是地狱,却仍将他扔在了那儿。
他后来意外怀孕,被纪宗政带回达维庄园,又希望纪宗政能帮助他脱离奴籍,可依旧没有,纪宗政在明知他怀孕的情况在岸边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不长记性,所以才会在偶尔坠入名为爱情的旋涡时,对纪宗政抱有期待,直到现实击碎了他的幻想——他不仅得不到搭救,无法脱离奴籍,无法获得自由,如果他继续沉溺下去,甚至还将以纪宗政情人的身份永远被困在达维庄园。
不,不是情人,甚至只是宠奴。
终有一天爱衰色驰,纪宗政会连同他和孩子一起,扔去未知的角落,或是冰冷的海底。
细数过来,他给了纪宗政这么多机会,纪宗政一个也没有珍惜,凭什么现在又反过来质问他?凭什么?
闻恩心想,纪宗政误会了,挺好,误会了也好。
正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只听纪宗政又道:“我幻想过很多次你爱孩子的样子,你会带他去游乐场,你会将他抱在怀里,你会和他说笑,我以为会是我们的孩子,我以为得到这一切的会是我们的孩子,会是我和你的孩子,结果到头来……是其他男人的孩子。”
说到这,纪宗政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好似胸口豁了个大洞,每一次呼吸都在嗤嗤灌风。
“对,你说的没错。”可闻恩没有丝毫心软,他只是移开了眼,一字一句道:“我自己做的选择才叫自由,只要是我自己选的,过苦日子也叫自由。”
“我没有选择你,纪宗政,我不选你。”
如果可以,闻恩希望纪宗政的误会能更深一些,他毫不犹豫道:“至于孩子,爱屋及乌,我不爱你,自然也不会爱我们的孩子。”
话音方落,纪宗政不敢置信地望向闻恩,贵族的眼角有泪水滑落。他太痛苦了,他的等待换来的是如此浓烈的痛苦,仿佛钝刀子割肉。
他甚至无法在这逼仄的空间里与闻恩对峙下去,多待一秒也做不到。
哑声说完两个好字,纪宗政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闻恩用力将门撞上,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靠着门蹲下,大哭着缓缓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