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番外 ...
-
1.
月见弥生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牛岛若利。
具体有多小呢，大概是小弥生六个月大的时候，而那会的牛岛若利才满月。
小小的弥生和小小的若利一起躺在月见理惠的旁边。
“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我们都做母亲了。”
牛岛夫人看着两个孩子忍不住感叹。
“很奇妙不是吗？这可是我们生的孩子。”
月见理惠笑着，苍白的脸颊染上一丝红晕。
“你的身体，没关系吧。”
“没事的，老毛病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倒是你，恢复得真好。”月见理惠笑着宽慰好友。
2.
月见先生在东京的房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琴房，房间里有一架大大的钢琴，钢琴上堆着杂物。
如果要在这些杂物里寻找什么，那就要做好被灰尘扑满身的准备。
玻璃柜放着一个琴盒，里面装的是月见夫人曾经使用的小提琴。
月见弥生喜欢小提琴，也喜欢钢琴。
因为这些总能让她想起母亲还在的时候。
那个时候，小小的弥生总是被月见先生抱着坐在琴凳上。
月见先生的手指像竹子一样，长长的，指关节高高隆起，小拇指弯着，像被风吹歪的竹节。
那个时候的月见先生还会弹钢琴。
他总是抱着小小的弥生，教她去按那黑白色的琴键。
那个时候的月见夫人总是很开心。
总说着以后就不要月见先生给她伴奏了，让小弥生给她伴奏。
但是那个时候的月见弥生比起乖乖坐着弹钢琴，更喜欢到处去探索一些未知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弥生啊，还是个喜欢看昆虫搬家的小女孩。
3.
月见夫人病了，从很久以前就病了。
原本以为，最起码可以陪着弥生到国中的时候。
只可惜天不随人愿，在小弥生4岁那年，她倒下了。
小弥生那个时候还不懂什么是死亡的含义。
她只知道，父亲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悲伤。
母亲躺在白色的病房里，像一张薄薄的纸片。
月见弥生不喜欢医院，月见夫人也不喜欢。
但，月见先生总是哀求着看向她，于是月见夫人只能抚着小弥生的头。
“弥生，想不想回日本，想不想看樱花。”
4.
小弥生看到了好多好多樱花树，大片大片的，像粉色的云。
月见夫人从美国的病房转移到了东京的病房。
月见弥生不懂，为什么那些穿着白色外套的叔叔阿姨看见母亲要摇头。
月见弥听不懂他们的日语。
月见夫人更薄了，从纸片慢慢地变成了发丝。
终于有一天，她变成了黑白色的琴键。
5.
“优人，我没有时间了。我们的弥生，还那么小。”
月见夫人摸着趴在病床边的月见先生的头发，她低垂着眉眼，轻声呢喃。
“优人，不要恨弥生，也不要恨自己。我很开心，爱上你，生下弥生，我很快乐。”
“你会是一个好父亲，就像当初你承诺我的一样，弥生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只可惜，我看不到小弥生长大了，所以，优人，你要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的爱弥生。”
“是优人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我相信优人。”
月见先生一直没有抬头，他紧紧的握住床单边缘，任眼泪浸湿自己的袖口。
月见夫人离开的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
6.
月见先生总是会把自己锁在琴房里，一锁就是一天。
月见弥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每天自己找东西吃。
小弥生还不太会说日语，但没关系。
她知道不能打扰父亲，母亲和她说过的。
吃的东西在厨房的柜子里和冰箱里。
这段时间要自己梳头发，自己起床吃东西。
没关系，月见夫人离开之前都教过小弥生的。
月见弥生很乖，她不去打扰她的父亲思念母亲。
每天自己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看小鸟筑巢。
直到有一天，父亲走出了家门。
“要不要去你外公家。”
他说道。
7.
理惠刚走的时候，月见优人是恍惚的。
他看见小弥生蹲在医院的草坪边，撅着屁股看蚂蚁搬家。
‘如果没有生孩子就好了。’他忍不住想到
要是没有生小弥生，理惠就不会恶化的那么快，就不会那么早就……
弥生抬起头，看见父亲在不远处看着她，于是站起来向他跑去。
她不知道父亲的想法，也永远不会知道。
葬礼的时候，来了很多人，他们黑压压的一片，沉默地哭泣着。
月见先生知道，自己不能去责怪谁
毕竟真的要说的话。他最该恨的就是他自己。
他不敢看见弥生，只能沉默的把自己封闭在琴房里。
终日看着理惠的琴，看着他们曾经共同演绎过的曲谱。
理惠，我该怎么办？
我要怎么做才能不辜负你对我的期待。
他在《 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中找到了答案。
那是他和月见夫人第一次合作的曲目。
那个时候，月见理惠还是藤井理惠。
曲谱中，夹着两封信。一封是给月见先生的，一封是给小弥生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夹进去的。
8.
【TO:优人
你好吗？优人。
当你找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不在了吧。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你打翻了我的琴
谱，还弄坏了我的琴。
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冒失鬼。
后来你成为了我的新搭档，我们一起练琴，
一起比赛。你邀请我约会，向我告白。
时间过得可真快，冒失鬼成了我的丈夫，成
了一个孩子的父亲。
我总是想着，要是没了我，你该怎么办啊。
傻乎乎的，只知道钢琴的笨小孩。
优人，请原谅我。是我自私的靠近你，自私
的以为自己可以逃过疾病。
我曾经以为，自己不惧怕死亡，可真的等到
死亡逼近的时候，我又开始恐惧。我怕我的
离开给你和弥生带来缝隙。
亲爱的优人，我虽然恐惧，但也不曾后悔，我
还是幸运的。在我最后的时光里，有你，有弥
生陪在身边。
不要为我悲伤，我这一生，遇见你，生下弥
生，就很值得了。
如果想念我，那就看看天空，我会在那里陪伴
你。
再为我伴奏一次吧，月见同学，再为我弹奏一
次《第二钢琴协奏曲》
最后一个自私的请求，为了我也为了弥生，请..
振作起来。
——月见理惠】
月见优人当然记得和她的初见，那会他才19岁，月见夫人22岁。
他们在维也纳的街头相撞，他撞坏了她的小提琴，害的她没法演出。
于是她带着年轻的月见先生去逛了一整天
她说这是上天想让她休息。
他们沿着多瑙河散步，他们聊音乐，聊小约翰，聊....
他们从白天走到傍晚，他听她抱怨着多瑙河原来不是蓝色的，《蓝色多瑙河》可欺骗了她好久。
确实，多瑙河不是蓝色的。
晴空万里时，河面碎金闪烁，是奢华流动的碎金展览；
白云卷动时，河水忽静忽动，千万细纹雕入一种要深到灵魂里的透明。
他当然记得，那闪着波光的多瑙河，一遍又一遍冲刷着记忆。
每冲刷一次，就记得更深刻些。
好像相遇还在昨天，怎么今天就见不到了呢。
月见优人起身拉开窗帘，他看见
小小的弥生，扎着乱七八糟的辫子，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
月见先生低头看着她，她是那么的小。
才5岁，母亲已经离她而去，父亲又.....
他把手上的另外一封信夹回琴谱里
然后打开门，向院子走去。
10.
月见弥生喜欢外公家，因为外公家有个很大的院子
院子里有母亲曾经和她描述过的，花开的像云雾般的樱花树。
藤井外公看起来很严肃，花白的头发，布满褶皱的脸上挂着一副细边眼镜，嘴角向下撇着，像根枯枝。
但是外公对弥生很好。
外公不会阻止弥生抓昆虫，也不会呵斥她弄脏了衣服。
他会告诉弥生各种各样的昆虫，带着弥生去抓独角仙，去看大崎的水田和座敷林。
弥生在这里也找到了好朋友。
牛岛若利会认真的听她科普昆虫知识，哪怕自己并不感兴趣。
他会帮弥生收拾好对的乱七八糟的书和标本。
他是月见弥生最好的朋友，也是月见弥生最喜欢的朋友。
外公很好，若利也很好。
但是，弥生还是很想母亲，也很想父亲。
她好像隐约知道了死亡意味着什么。
她好像永远也见不到母亲了。
11.
那封信最后是在月见弥生25岁的时候才看到。
那时的弥生刚刚读完博回来，
她在犹豫是选择远行去研究世界。
还是留在家人身边。
父亲已经不年轻了，她想留下陪在月见先生身边。
月见先生看出了她的犹豫。
“弥生，你去琴房，把《第二钢琴曲》的曲谱拿给我。”
“啊，好。”
月见弥生从15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家里的琴房
她害怕看见堆着杂物的琴，更害怕看见母亲留下的旧琴盒。
杂物不见了，钢琴变得明亮，旧琴盒依偎在窗台。
她垂眸思索，看来父亲已经释怀了。
曲谱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弥生翻开曲谱。
里面夹着一个已经有点泛黄的旧信封，
上面写着‘给亲爱的探险家弥生’。
12.
【给我亲爱的小小探险家：
我的孩子，你好吗？
有好好的长大，快乐的生活吗？
4岁的你正在我的身侧安睡。
现在读信的你呢？找到能让你安心的人了吗？
我亲爱的弥生，请原谅我注定的缺席。
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自从你在我腹中孕育生
命那刻起，我就感觉到了恩赐，我们气息相通，
我们生命连结。
多奇妙啊，我生下了属于我的小孩。
小弥生，我还记得第一次拥抱你，你是那么小，
柔软的脸颊，细细的发丝，那一刻，我感受到了
生命在你身上的延续。
我看着你慢慢长大，时间好快啊。
你学会笑了，学会爬了，学会抓着我和优人的手
叫父亲，母亲了.....
你每一次的成长都让我们欢喜，让我们激动兴
奋。
转眼间，你已经会自己去探险了，你去院子里寻
找生命，在房子里探险。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自己走到琴房，睡得小辫子
东倒西歪的跑过来，抱着你父亲的腿要给我伴
奏。
我是多想想看着你长大，慢慢学会自己穿衣，
自己收拾，可我好像没有时间了。
请原谅我，亲爱的孩子，我只能逼着自己强硬起
来，让你快快的学会自己穿衣，自己收拾房间
对不起，我的弥生。
我没办法看着你长大，没办法去倾听你成长的
烦恼。如果可以，我也想接你放学，也想给你
准备便当，想听你和我分享生活的琐碎，没准
你还会告诉我，喜欢上学校的哪个男生，和我
分享青春期的恋爱苦恼。我是多想看到你长大
的样子，我的小弥生一定会是最棒的大人。
长大的弥生还会喜欢昆虫吗？
还记得你第一次捧着虫子给我看，哈哈。那个
时候可给妈妈吓了一跳呢。后来，你不带虫子
给我了，你开始带不同的树叶。
我知道，我的宝贝怕吓到妈妈，妈妈是个胆小
鬼。
你说好奇妙，小小的虫子，可以吃好大一片树
叶。
我那个时候告诉你，小虫子吃的多多的，才可
以长得大大的，最后蜕变成大虫子来保护小虫
子。你说你也要吃好好多好多米饭，让自己长
得壮壮的保护妈妈。
所以我的小弥生，你现在可以多吃很多饭了
吗？
你总说想要看很多不一样的虫子和树叶，现在
看到了吗？有去不一样的地方给妈妈寻找奇妙的
树叶吗？我亲爱的宝贝，我的小小冒险家，你
出发远行了吗。你去探索自由的世界了吗？
妈妈陪着你，不管你走到哪一片土地，空中的
云，地上的草，都是妈妈。
我亲爱的小小探险家，不管走到哪，都请记得好
好吃饭，好好长大。
——爱你的母亲】
【请不要怨恨你的父亲，他和妈妈一样一直爱着你。】
13.
月见弥生好像生来就属于自由。
或许，在弥生出生的时候，母亲就预料到了她未来的远行。
所以，她叫弥生，是新生的幼芽，也是三月盛开的樱花。
最后来送她的只有纱里奈和她的父亲。
“记得好好吃饭，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没事就不可以打吗?”
好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月见先生憋了半天才嘀咕一句：“随你。”
月见弥生看着父亲，他的发丝已经逐渐斑白。
月见弥生知道，父亲对她是愧疚的。
幼年母亲离世以后送她在外公家不闻不问，高中放任她离开自己生活。
她都知道的，但是她不在乎，因为月见弥生知道父亲是爱她的。
父亲也只是，不太会当父亲罢了。
而且要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遇见牛岛若利呢。
所以，月见弥生不恨父亲，相反，她爱他。
“牛岛前辈也真是的，你都要走了也不来送送你。”纱里奈在她上飞机前和她小声抱怨。
月见弥生只是笑着，并没有接话。
没关系的，她想，他们还会相见的，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再次相遇。
等到那个时候，她没准还会上去问一句‘你是在等我吗’。
牛岛若利也在等待着，毕竟倦鸟归巢，而他，会是某只疲倦的白鸽最后的落脚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