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鸟》煜人

1、第 1 章

　　1

　　墙面上个挂历写着距离高考还有三天，床头的闹钟显示 04:00。

　　如果死了就好了，再次失眠的阿静想。

　　2

　　阿静是在吃晚饭的时间醒来。睁开眼，便是一阵眩晕。

　　她恐高，而现在脚下是几十米的高空，且身体正往下坠。

　　啊！

　　她惊叫着下意识扑腾，没想到身体竟奇迹般上升一段距离。

　　阿静扭过头，写字楼特殊的玻璃照见她的模样，一只鸟。

　　3

　　阿静变成了一只鹦鹉。

　　她想，可能是她附身的这只鹦鹉完全丧失野外生存能力，飞着飞着就饿死了，否则怎么干瘦干瘦的，羽毛也不鲜艳。

　　阿静曾经也养过一只品种相同的鹦鹉，红色的脸，胖嘟嘟的身子，特别可爱。

　　只可惜有一天没有关好笼子，飞了出去，被车碾死了。

　　她现在变成这样，说不定是那只鹦鹉的诅咒，她想。

　　因为她其实早就发现了笼子没关好，但是和妈妈吵架赌气故意不告诉她。

　　4

　　靠着翻垃圾桶，捡面包屑，阿静勉强填饱肚子。

　　如果以后都要过这种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阿静脑袋里过了好几种方法，因为逛想着就很疼，遂放弃。

　　或许，人不怕死亡，只是害怕痛苦。

　　然而，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大多数想死的人又发现，还是想活。

　　她就是那个大多数。

　　5

　　阿静漫无目的的飞着，回过神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可能因为这一条去学校的路，她已经走了十多年，身子已经比脑子熟悉，所以不知不觉回到了这里。

　　临近高考，高三的学生也放了假，只是在这之前，各个班级都例行举办“金榜题名”庆祝会。

　　阿静觉得，散伙的确应该，好好的，开心的，庆祝庆祝。

　　6

　　阿静扑腾翅膀，不太熟练飞到走廊的阳台上，停在自己教室的门口。

　　她正好听见自己的班主任询问：“还有那些人没有来？”

　　负责点人的班干部道：“只有阿静。”

　　班主任立刻露出个嫌恶的表情：“她也迟到惯了，别管她了。”

　　班干部无奈摇了摇头，也觉得阿静无可救药，“算了，少她也无所谓。”

　　毕竟阿静实实在在是个坏学生，她常年排名倒数，完不成作业，还总爱迟到。连体罚也对她起不到约束，让她悔过自新。

　　对学生来说，还有比成绩不好，不爱学习，更坏的行为吗？

　　所以无论老师同学还是父母都讨厌她。

　　7

　　阿静曾想，如果老师的孩子也遇见这样的老师会怎么样。她推测，老师一定会很开心。

　　坏孩子就是应该被狠狠教育，毕竟黄金条下出好汉，阿静的父母像信徒一样，奉这句话为圭臬。

　　8

　　教室里欢歌笑语，彩色丝带漫天飞舞，活泼的同学靠着滑稽搞笑的舞姿带动气氛。

　　阿静站在窗外看着这一切。

　　她与他们格格不入，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鸟之间不同的差距还大。

　　窗边坐着一伙男生，或许是高中生活太无聊趣事太少，他们理所当然聊到了阿静。

　　一个人说：“她真是大小姐，吃饭都要先用纸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高级餐厅。”然后他们哄堂大笑。

　　然后，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分享着对阿静的鄙夷，嘲讽，感叹。

　　在他们口中，阿静变成一种难以理解的怪异动物。

　　对于这种言论，阿静不陌生，无论背后还是面前，她都听见过。

　　9

　　“咔擦——”

　　教室里挂着的彩带突然掉到了人们的头上。

　　“卧槽，哪里来的鸟，屎拉我嘴里了！”

　　“怎么也拉我头上了！”

　　“妈的，到底吃了什么这么能拉，还是稀的！”

　　一个被鸟屎糊脸寸头男生，想用衣兜帽抓住阿静。他恶狠狠扑过来，几乎想这样摁死她，然而阿静突然起飞，他不但没有碰到他半根羽毛，还摔了个狗吃屎。

　　“啾啾啾！”

　　哈哈，傻了吧，爷会飞！

　　其他人连忙将摔倒了寸头男生扶起，对她怒目而视。

　　他们觉得她真是只坏鸟，寸头男生被她欺负真可怜真惨。

　　他们没有看见他想要杀死她，而她是只不会说人话的鹦鹉，就像她曾经被寸头男生摸大腿时，是个不会说人话的人。

　　离开前，黑板上的四个字被划花。

　　金你**的题名。

　　鸟语花香。

　　10

　　阿静心中一阵畅快。

　　曾经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人前发疯捣乱这样的聚会，不敢说脏话，更不敢拉屎到别人嘴里。

　　对一个女生来说，对于一个受过教育的学生来说，这似乎太丢人。

　　但现在她是鸟。

　　11

　　阿静想我真是个坏人，不，现在应该说是坏鸟。

　　她不是个好朋友，曾经在朋友被人说坏话时，她没有反驳而是窃喜。

　　她不是个好同学，因为曾经太喜欢别人的书，而故意拖着时间不还，指望借书的人忘记。

　　她不是个好饲主，她的鹦鹉被她故意不关好笼子，于是惨死。

　　现在呢，她不是个好鸟，因为她实在不能生吃虫子。

　　12

　　因为阿静的捣乱，聚会很快结束。

　　阿静看见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和别人结伴回家。

　　她的自尊心总在奇怪的地方。

　　阿静从小就不太讨喜，小时候被几个女生合伙按在地上打，因为手臂上长着黑色长毛的胎记被补习班的同学排斥。

　　但她只对朋友说，说自己从小就无法无天，总爱欺负别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朋友说谎。

　　或许我是被诅咒的人，她想，否则这样丑陋的胎记为什么会长在我的身上？

　　13

　　阿静想，如果他们发现我死去，会有人为我伤心吗？

　　她回到家中，身体失去灵魂如尸体一般躺在床上，没有人发现。

　　爸爸和人出去喝酒，妈妈去茶馆搓麻将，现在还没回来。

　　阿静觉得很困很冷。

　　14

　　再次睁眼，阿静四周出现密不透风的铁栅栏，头顶荆棘丛生。

　　她被人关在笼子里了。

　　是谁？

　　难道是父母吗？

　　阿静发出鸣叫，可无论如何也没有任何回应。

　　15

　　第一天阿静声嘶力竭求救，没有任何回答。

　　第二天阿静的嗓子出血，像吞刀片一般

　　第三天阿静声带断裂

　　第四天她疯狂的用头撞击铁栏，用翅膀拍打荆棘，绒毛，鲜血洒落一地。

　　……

　　第七年

　　笼子底部得血迹已经凝结的厚厚一层，笼子却坚如堡垒，嘲笑着阿静的反抗。

　　阿静的不太鲜艳美丽的羽毛已经掉光，恶心的粉嫩的皮肤毫无庇护的暴露在外。

　　她靠在铁栏上，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16

　　阿静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困在铁栏里了，就在她这样想的第二天，笼子里突然出现一只红色脑袋黄色身体的鹦鹉。

　　这是一只特别健康，翅膀有力，毛色艳丽的鸟儿，任何人见到她的第一面，都会为她的美丽驻足。

　　阿静问：你也是被关进来的吗？
　　鹦鹉摇摇脑袋。
　　闻言，阿静眼里霎时升起无比热切灼热的光：
　　那你是来救我的吗？
　　遗憾的是，鹦鹉依然摇头。
　　阿静只觉得万念俱灰。
　　“低下头，看看你的胸口”鹦鹉突然开口。
　　阿静下意识照做，只见自己的胸口处，挂着一把金色的钥匙。

　　原来，离开囚笼的方法，触手可及。

　　17

　　“叮叮叮”枕边的的闹钟响个不停，阿静揉着头，坐起身。
　　她躺在熟悉的屋子里。
　　“这只是个梦吗？”阿静喃喃。
　　她站起身，金属物体掉在地面发出清脆声音。
　　阿静一惊，连忙弯腰去捡。
　　这是把钥匙，却不是梦中金色的钥匙，而是开抽屉的铁钥匙。
　　她有些莫名失落，起身准备将钥匙挂回去。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鸟叫，清晨阳光照在钥匙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从来就没有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