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暧昧》好利扬

1、网红？

　　9月的上海依旧热，声声蝉鸣刺破晴空。梧桐树下，桌椅被日头灼得滚烫，晃着干燥白光。

　　国际展览中心内人头攒动。

　　“今天的内容就是这些，宝宝们记得点赞收藏哦，我是落落，下期再见~”落葑菲支棱着微笑按灭拍摄键。

　　下一瞬赶忙收起手机，鹿眸四顾生怕招了人眼。独处时她能对着镜头疯狂输出，在外却只想隐身。

　　最近美博会，很多小众品牌入驻。为了获得一手产品信息，落葑菲逼着自己来取材。
　　这对她来说很需要勇气。

　　“热...”
　　瀑布长发被拢起，冷气瞬间钻进毛孔，忽地一下，整个人都透气了。

　　几乎同时，“嘭！”一声，身边传出巨响。

　　展位紧邻大门，正值饭点进出繁忙。无数道视线齐刷刷投来，落葑菲胸口碎石般浑身一怔。气血不受控制上涌，将脸颊染成杏粉。
　　这种场景对一个社恐来说，无异于扒光了架在火上烤。

　　“你把我们展品摔啦！”工作人员拧着五官走来，“你得赔！”

　　落葑菲低头，鎏金液体四溅，残破瓶身折射着钻石般的光芒，同时也映出两个大字——超贵。

　　明明刻意没挨着摆台，怎么还是...

　　哎算了。
　　落葑菲最怕在公众场合拉扯。就当最近太累动作不利索罢。

　　落葑菲咬了咬唇，小声道：“不好意思，我赔。”

　　工作人员五官扬起，尽是拿捏住人的得意。

　　对面展位，一双棕眸目睹全过程。

　　男人面容俊逸，古铜色皮肤透着健康活力。纵使穿着白大褂，依旧掩不住挺拔身形和接轨国际的时髦感。

　　Poss机哔哔响，白到发光的女孩嘴唇都快咬破了。男人冷哼一声，乏味地勾了勾唇。

　　“宰人呢。”一个碎发男走过来并肩，“展品有损毁率的，又不扣工资，干嘛让那小姑娘赔钱。”

　　狭长内双敛住情绪，白衣男人嗓音低沉道：“是她姿态低，谁都能踩一脚。”转身往展厅里面去。

　　碎发男落后半步跟着，“那姑娘没多大，估计是个新人，不懂套路。”
　　男人止步，“你们认识？”

　　碎发男嬉笑，“我倒是想，不过她看着太单纯了，怕她玩不起。”
　　接着打趣道：“你爸妈不是要找中国媳妇儿？这个好，温婉柔情，跟你挺配。”

　　棕眸不动声色扫了眼对面，女孩正把小票放进包里，墨色长发泛着柔和光泽，随动作散落胸前。
　　米色长裙不算修身，勾勒着模糊轮廓。

　　视线收回，男人扬眉露出不屑的神情，“Influencer？”
　　“网红怎么了，别学老外那套racist。”
　　男人丢下一句，“去实验室。”径直离开。

　　“刚上任就加班，不能先吃个饭吗？”碎发男快步跟上，“喂，Zenas！”

　　刚刷了五千大洋，落葑菲心在滴血。公司群又跳出一条消息，【沈总监：下午来趟我办公室@落落爱护肤】

　　落葑菲叹了口气。

　　下午光线好，投进屋内照得落葑菲皮肤剔透，整个人像打了360度柔光。
　　沈大为在她脸上流连一圈，真是个美人，可惜是个倔驴，“考虑得怎么样？”

　　“我不想擦边。”落葑菲语气坚定，她是好说话，可这件事触及底线。

　　“别说这么难听，是唱跳主播，平台允许就说明合法。”沈大为把转型计划书往落葑菲面前推。

　　“上个月数据看了吗？涨粉负，健康等级异常。流量早不够分了，你这样的账号很容易淘汰，公司也是为你好。”

　　落葑菲紧抿发干的嘴唇，“那也不行。”
　　瘦削身板直挺挺站着，有种宁死不屈的悲壮感。她也有那么点小倔强，违反公序良俗的事情，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可能做。

　　看出她铁了心不同意，沈大为语气缓和，“这样吧，我替你想个办法。”
　　虽然知道沈大为不靠谱，但落葑菲心里依旧燃起一丝希望。

　　“利安集团知道吧？林副总一直想签，但没成。你要搞定了就是大功臣。”

　　利安生物集团，全球最大化妆品原料供应商，同时也是拥有三十多个中高端护肤品牌的美妆帝国。去年公布了部分财报，一个品牌的广告投入就过亿。

　　落葑菲所在的一只猫传媒，年盈利不到一千万，哪怕只承接一个品牌的投放业务，效益也能翻好几倍。但公司连竞标门槛都摸不上，合作根本天方夜谭。
　　沈大为明显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五分钟后，落葑菲推门出去。

　　“怎么说？”助理兼闺蜜端着冰美式迎上来。

　　落葑菲转椅落座，接过咖啡摇了摇头。

　　“靠！他们就是觉得擦边来钱更快。”潘芮比落葑菲直白得多，“他妈的逼良为娼。”

　　落葑菲是签约博主，收益和公司五五分账，博主赚得多，公司抽得也多。

　　下午一直在整理素材，分类完已经晚上11点，落葑菲斜着黑色挎包出门。

　　夜风扫着落叶满地滚，袭来几丝凉意，和中午的燥热对比鲜明，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展厅带回来的碎瓶子拎在手上，液体已经浸透包装袋，锐利尖角刺出来，不偏不倚指着她......

　　一周后。
　　落葑菲早早到W酒店踩点。
　　今天有个慈善晚会，利安集团也会出席。她想明白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试试又不会死。

　　宴会厅内酒香弥漫。现场奏着《por una cabeza》，钢琴小提琴和旋出上流社会的奢靡旖旎。

　　落葑菲着连衣裙坐在角落，长发由一根玉簪束起，露出雪白的脖颈，衬着姣好面容，路过的男人都会侧目。
　　这让她有几分不自在，只得低头假装玩手机。

　　门口忽然有人喊，“易总来了！”

　　落葑菲循声望去，气派的金色高门从外拉开，着暗灰色手工西装的男人踏风而来。

　　正是利安集团大中华区CEO，兼首席配方师Zenas Yi。

　　人群自动分成两边，留出一条红毯。男人肩膀挺括，身材遒劲，迈着长腿笃定自信。
　　内搭的白色衬衫扣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裹在古铜色喉结下，反而让男性魅力直接爆炸...

　　落葑菲站在人群后方，好看的男人经过时与她对了一眼，又面无表情移开。

　　来之前落葑菲翻遍国内外社交网站，除了几张户外运动照片，关于Zenas Yi的信息很有限。
　　只知道是个华裔，中文名易姜忺。

　　求人办事总要投其所好，但落葑菲扑了空，只能背水一战。

　　她平时不喝酒，今天为壮胆，闷了香槟。感觉脑子稍微有点晕乎，但又不至于干扰判断。

　　拍了拍潘芮肩膀，“加油！”倒更像是给自己打气。潘芮兴奋点头，两人混在人群里紧随易姜忺队伍。

　　穿过华丽走廊，身后演奏变得闷闷的。

　　见易姜忺进了贵宾室，姐妹俩分工明确，潘芮假装摔倒吸引保镖注意，落葑菲趁机钻进房间。

　　“干什么的！”两条胳膊拦在面前，才发现屋里也有保镖...

　　呵斥声震得落葑菲心脏一颤，听见潘芮渐行渐远的吼叫，落葑菲本就发白的小脸更惨了。

　　“我...找易总谈生意...”
　　她最不擅长和人对峙，但此刻没忘掏出包里的数据报表。

　　视线搜寻到易姜忺，他与进门时状态不同。略显慵懒靠坐在沙发上，根本没往这边看，但气场依旧摄人。

　　落葑菲感觉头顶出现一张巨网，将自己牢牢套住，随时可能收紧。

　　保镖侧目，身后没动静，就是不见的意思，随即粗鲁赶人。

　　“易总您先听我说完！”挣扎间发簪滑落，瀑布长发绸缎般铺在胸前，水眸汪汪亮，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说。”
　　沙发上男人忽然开口，似乎是太久没说话，嗓音带着滞涩的低沉，剐蹭着耳膜让人浑身发痒。棕色眸底透着不易察觉的桀骜。

　　易姜忺眼底似有情绪，但落葑菲看不懂，她不是会揣测人心的人。

　　她抹干净嘴，拢着资料爬起，光脚穿过保镖往沙发前踱了几步。圆亮鹿眼里有几丝畏惧，但更多是要拿下合作的决心，
　　“我们公司百万量级博主有三个，50万以上的中腰部博主占了10%，上个月的整体CPE只有——”

　　“噗——”落葑菲被笑声打断。

　　易姜忺身旁还坐个碎发男人，是大中华区COO周聃。倒是和颜悦色不少，“小姑娘，这种糊弄上级的数据我们不看。”

　　落葑菲噎住，那要看糊弄下级的？
　　她没当过领导，不会画大饼。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咬唇捏着文件，脚趾抠地直愣愣站那。

　　易姜忺又勾唇，“你是博主？”
　　落葑菲这回倒是看出几丝轻蔑，第一次见面，易姜忺似乎对她印象并不好，“是。”
　　“什么方向。”
　　“护肤。”

　　“那你分析下国货现状。”易姜忺语速很快，但表达清晰。

　　落葑菲原以为他会是个中英文掺杂的ABC，但易姜忺普通话相当标准，国籍的概念在他身上很模糊，更像思维敏捷专注高效的精英。

　　长指拎杯转动，酒渍挂在杯壁，易姜忺袖口上卷，露出紧实的小臂，古铜色皮肤不深不浅恰到好处。
　　落葑菲对皮肤黑的男人无感，但易姜忺这样似乎还不错。

　　见落葑菲依旧沉默，周聃好意划了个范围，“玻色因专利到期，你认为国内市场会有什么变化？能不能推出平替赫莲娜的抗老面霜？”

　　“不能。”
　　“原因呢？”
　　“欧莱雅集团的配方体系和工艺技术没有平替。”

　　易姜忺似乎有了兴致，抬眉看向落葑菲，“还有。”
　　“还有专利到期，国货也会百花齐放，消费者也有更多选择。”

　　“哼。”易姜忺短促一笑，像是听见什么滑稽发言，“你在公司什么水平？”

　　落葑菲不明白什么意思，他的反应总是没头没尾。不知道是真厉害，还是故弄玄虚。

　　“半吊子。”易姜忺往沙发里陷了陷，似乎开始不耐烦。

　　落葑菲捏着拳头看了看周聃，他耸肩，仿佛在说旁边才是老板。

　　她有种待宰鱼肉的无力感，来之前准备了几箩筐话术，才说半句就被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