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彦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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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碎片，全是努力按照时间线拼凑起来的片段，详情请见章尾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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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始奔跑。
一开始是景元拉着彦卿跑，带他去看自己发现的漂亮却人烟稀少的小洞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渐渐换了位置，仿佛彦卿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午后的日光还很毒辣，烘得衣服发热，脸颊泛红。跑了一会儿，景元原本蓬松的发丝就贴紧了他额头。彦卿牵着他，尽量走有树荫的小径。他们踩着槐树指缝漏下的碎金路过一块嶙峋的巨石，几处破院子和一条小溪。
尽头是一片荒废的林子。
这些树未经人为修剪过，长得很自由。刚踏进这片静谧的土地，歇够的知了就齐声在他们头顶颤动。忽的一阵凉风扑面，吹走了烦闷。景元和彦卿相识一笑，继续向前走。
穿过最后一棵树，景元下意识地抬手遮住视线让眼睛适应变化，却发现彦卿已经先挡在了他前面。他愣了一下，无奈道：“我也没这么娇气。”
“抱歉。”少年眨眨眼，毫无悔过之意。
他后退半步，背后是一望无尽的湖。强光照得湖面像撒满了水银，波光粼粼。他们随意找了处阴凉坐下，湖水潺潺，脚底板能感受到有小鱼在轻轻碰撞。
景元身上依旧带着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游戏机。
曾经，在琥珀王砸落巨锤的间隙里，景元无数次摩挲那块屏幕，他想象自己亲眼看着一个男孩如何将手里挥舞着的小树杈和玩具剑换成真正锋利的宝剑，他见证玉石雕琢成器，展露自己的天赋踏上这条艰苦的习剑之路；他如何以谆谆教导，润物细无声地将一个懵懂的稚童培养成谦逊知礼满怀抱负的少年；他见证白纸染上颜色，见证目光变得稳重，见证傲气化为傲骨。
为人之师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好像比寻常的师父亲近了不止一点。
景元挠了挠脸。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经验并不多。学宫的老师，云骑军里的师傅，还有他自己的师父镜流，他们似乎都没有如此亲昵过，大家默不作声地行走在交往底线的边缘。
这或许就是游戏的不同。他甚至可以烦恼于给彦卿的零花钱是不是太多了。有时，看着那头没有色彩的屏幕，景元也在想，这个叫彦卿的孩子会不会有一头耀眼的金发，虽然金色并非是仙舟人的传统发色，但是……他就是觉得彦卿非这个颜色不可。
景元转头望去，现在有一个真实的彦卿坐在他身边微笑。朝霞的薄金挂上他的发丝，朦胧而明亮，像一场春天的梦。
“彦卿。”景元喊他。
“你真的相信穿越时空吗？”
这是之前他们搁置不谈的话题。景元的游戏通关后，制作组发来消息说给他准备了终极奖励。而他在箱笼堆叠的流云渡里却只找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自称来自未来的彦卿。没错，不是按照游戏一比一定制的虚拟AI实体化，而是一个真实的，来自未来的人。
起初景元是不相信的，但他与彦卿相互之间实在太熟悉了。彦卿的待人接物里留着他的影子，而彦卿本人也格外熟悉他的喜好。尽管素未蒙面却像相识已久，即使是最智能的AI也模拟不了如此全面。
“可是你怎么可能是未来的人，时间是一条线。会出现悖论的。”景元还是有许多疑惑。毕竟即使是神秘莫测的终末命途也只能做到预知未来，而只有末王本身才能逆时而行。
“是真的~将军不信彦卿吗？”彦卿语气轻巧，他抬手感受阴影外有点烫手的阳光。
景元看他，这种熟悉的，半真半假的糊弄从自己徒弟嘴里听到让他有几分气愤和欣喜。
一片突如其来的沉默弥漫。
两个人默契地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水，良久，景元轻轻地说：“你像一个来重逢的人，又像是一个来告别的人。可我并非是你熟悉的那个将军……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你是的。”
彦卿说得认真，景元看向他。“你是我熟悉的那个将军，彦卿不会认错。”
“我只是……”他忽的又沉默了一会。轻快的神色消失了，彦卿凝视着自己的手，说：“我本来是想救您的，我想过无论如何我都要把您从魔阴身的苦海里救出来……即使，您并不愿意。”
“我很任性吧？但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会原谅我。”
他自嘲的一笑，景元却把手抚在了他的脸颊，即使他的本意是想安慰彦卿，但那温热的触感和那时一模一样，将彦卿拉回那个刻骨铭心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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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萧瑟，万里草枯。
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为了罗浮。彦卿，你必须动手。”
彦卿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师徒的末路了。
难道那些剑术的指导竟是为了有朝一日利剑捅向景元时不会产生偏差吗，难道那些对心性的磨炼竟是为了让他面对身堕魔阴的将军时双手不会颤抖吗？
你就如此放心我不会被堕入魔阴身的你所引诱，你就如此放心我在罗浮和你之间选择罗浮。
彦卿心想，是的，他放心。
在这最后的日子到来前并非没有铺垫，彦卿想起景元曾放他远游，多交些朋友多见识些天地，于是他亲眼见证了短生种烟花般的岁月，也习惯了送别在战场消逝的生命。
然后在一个普通的下午。
景元拍着彦卿的肩膀，他终于提及曾经对恩师镜流挥出的那一刀。他说，万一，万一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彦卿，你就是罗浮最后一道防线。
“可是你让我如何杀得了你……你让我如何放得下你？”
没带任何敬语。那已经变得无往不利，不染尘埃的剑抵在景元的脖子上，却也横在彦卿的脖子上。被景元细心呵护的孩子此刻满脸怒气，满面痛苦。恨和爱一并迸在他的眼里，亮得灼人。
景元其实也有许多话都想说给彦卿听，说他知道，说他欣慰，说他……愧疚。
可是意外来得突然，时间又太短了。
对不起太苍白，我爱你太沉重。银杏叶间伸出的手最终只是抚上这个年轻人瘦削的脸颊，像安慰稚童那样抚上他的脸颊。
彦卿听见他说……
“别哭，彦卿。”
“不是这句！”彦卿自恍惚中回神，猛地抓住白发少年的手。景元稍微歪了歪头，眼睛依旧盯着彦卿被打湿的淡金色睫毛。
“什么？”他问。
“我曾经不惜一切去寻找救您的办法，我甚至想要将师祖维持理智的方法用在您身上……”
“但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景元听彦卿抬起头，问道：“您是什么时候改变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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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海游侠。彦卿记得这是景元年轻时的梦想。
“什么时候？这可不是突然就转变的啊。”景元回答。
“我想当巡海游侠是因为羡慕白珩姐来去自由的生活，也想去宇宙里自由自在地行侠仗义。还有……巡海游侠多酷啊。”
景元清咳一声，正色道：“可现实并没有理想那么美好。”他说严肃的话时耳边翘起的白发轻晃，没有彦卿熟悉的更年长些的景元那么有说服力。
现在的景元更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也确实是个年轻人。
但景元一直是景元。
彦卿听见他接着说：“罗浮培养了我。现在大战在即，这里也需要我。当巡海游侠固然自由洒脱，但人不能只享受好处，而不肩负起责任。”
彦卿跟着他严肃地点点头，逗得景元一笑。
“还有一个人。他叫伊戈尔。”
“他是我在演武仪典上遇见的对手，我们也成了朋友。但他的家乡有难，仙舟联盟却无法伸出援手。我……”
“你会永远记得他？”彦卿问，但这对他而言其实不是一个问句。
景元晃着腿，边思考边说道：“我不知道未来我是否会永远记得他，但是我知道我想要帮助他，如果有机会我会去帮助他。可是我们没有这个机会。也不知道他的家乡现在如何了。”
景元有些怅然，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然后我又想到了罗浮。如果我们有难，谁又会来帮我们呢？唯有自救才是唯一的解法。这是当巡海游侠做不到的事。”
“最让我触动的……”景元说：“其实是每一场战争里牺牲的同胞。
“有些人，他前一秒还在同你欢笑，后一秒就变成了不会动的肉。无论是步离还是造翼者，与丰饶孽物的战斗都是残酷的……而更残酷的其实是这些丰饶孽物永远都有再来的机会，但我们没有。无论是天人还是狐人亦或是持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
“我不忍面对，却也不想逃避。”
“减少伤亡也好，治理叛乱也好…我想做些什么来改变它……”景元握住彦卿的手，年轻人在他说话时一直很安静，但又那么专注，仿佛在听这个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话。
景元揉着彦卿手上与他位置相似的剑茧，轻笑道：“可能，我其实不适合当巡海游侠吧。
“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改变了想法，那么这就是我的答案。”
如此私密的事情，景元却自然而然地告诉了一个刚刚相遇不到24小时的人，尽管彦卿声称是他未来的徒弟，这份莫名生出的熟稔还是让他感到意外。
彦卿并没有察觉到景元这一丝怔愣，他低头盯着两个人挨在一起的脚尖，他说：“你会做到的。而且做得比其他人都好。特别特别好。”
“承你吉言，彦卿。”景元笑笑，拍他的肩膀却被顺势抱住。“哎呀，提前知道了自己很厉害，等下咱们可得好好去庆祝一下。”
彦卿埋在他颈窝，呼吸扑得他很痒，景元想换个姿势却没有动，安静地等待着。他听见彦卿说。“辛苦了，将军。”
将军之位的责任远比景元话里的分量沉重。而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带来的诱惑也足够扭曲坚定者的自我。
但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景元清楚，这是对未来的景元说的话。
或许是因为彦卿于他依旧陌生。或许出于他本人就在眼前但彦卿却对着未来的他说话的一丝小别扭。
景元把彦卿从怀里推了出去。他语气轻快地说：“我还不是将军呢。起码现在不是。我可不想提前篡位啊！”
“那彦卿重新认识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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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改变时间线会出现悖论，命运也并非如此轻易就能修改之物，在终末的祝福失效后一切都将消失。
难得一见的浅浅微笑，鳞渊境里木炭烤鱼堆残留的草木灰，超前前前排记录了云上五骁五个人的珍贵录像带，师徒传承的比试，衣冠冢前的鲜花，交握的手，夜幕的真情……这些都不会留下。
而在故事的最后。
夜色褪去，迎着朝阳，彦卿的身影开始像露水般透明。
他们站在半开放的看台前笼眺望流云渡最繁华的渡口，星槎在头顶穿梭。刚继任将军的景元一边吹风，一边扶正偏离方向的机巧鸟。
他突然说：“你之前想问的，不是我什么时候改变的想法而是我会不会后悔吧？后悔当将军，后悔不去做巡海游侠，后悔在能挽救一切之前没有发现真相……”
彦卿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你不会后悔的，我一直都明白。而我想要知道的……其实是我会不会后悔。”
“我要去改变这一切吗？我要继续不顾您的意愿救您吗？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的人生无疑是幸运的。失去您之前，彦卿有您陪着宠着。而失去您以后彦卿过的也并非不好。您把后事安排的很妥当，即使是出了那样的意外，罗浮依旧在太卜大人的掌管下继续安稳航行。”
“但，我越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越忍受不了失去您的痛苦。我用了一百年努力适应您不在的世界，然后用五百零一年找到你。”
彦卿转身，两双相似的金眸对视，景元的眼神通透，彦卿的眼神锐利，而他们的共同点是灿若朝阳。
景元笑着问他：“那么彦卿你得到答案了吗？”
彦卿也笑笑，“答案您早就告诉我了，只是我现在才明白。一直以来您教会了我许多，有这样的机会见到你，我却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 。”
景元瞳孔微瞪，故意道：“好啊！没想到彦卿还想做我师父！你师祖可第一个不同意！”
“嗯……”彦卿抬手若有所思道：“大姐姐说不定会答应彦卿的吧。”
景元：？
景元举起拳头攥紧，彦卿作势拉开距离。刚上任的小将军和一千多年后的小剑首在流云渡里你追我赶，还好偏离方向的机巧鸟已经飞远了，没有抓拍下这幼稚的一幕。
彦卿的身影逐渐淡得看不见了。
景元停下脚步。其实你已经做了许多。他想这样回答彦卿。但他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尤其是面对离别。而这其实也并非是离别，终有一天他们会再次相遇。
于是隔着越来越远的时空，景元挥了挥手，他说：“向前走，别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彦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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