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芽[暗恋]》己枝

28、夜一深

　　ch28：

　　劣质的木板上都是毛刺。
　　盛苛苡的手指刚覆上去，就感到了一阵的刺痛。

　　她倒吸一口气，咬着牙使劲将木板抽开。

　　“盛小姐再坚持坚持！”门外刚刚赶到的几个保安，在外面推着门。
　　门被支开了一条小缝，有天光透了进来。

　　“姐姐！”
　　在盛苛苡身后不远处的小童突然大声叫她。

　　盛苛苡回头看他。

　　就那一刹那，突然有猛烈的铁锈味钻进了她的鼻尖。
　　头顶断了的那根管道，剩下的半截，也摇摇欲坠地落下，一寸寸地逼近，不偏不倚地断在她的面前。
　　要没有小童突然叫她的那声……后果不堪设想。

　　尘土混着木屑，在空中被卷起。
　　盛苛苡双腿不自觉地发软，她跌坐到了地上。

　　门外一齐使着劲的几个大汉，都被这一声巨响吓到，一时不敢出声。
　　周礼看不到屋内形势，只能感觉得到胸腔里的跳动，越发猛烈。
　　他身子一颤，喉结不安地上下滚了几下，才恢复了出声的能力，声音由小逐放大：“盛……苛苡，盛苛苡？”

　　“我、我没事。”盛苛苡强忍着泪。
　　她一手摸着被吓得不轻的小童，一边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小童也没事。”

　　“就是……”她看向彻底被堵得严实的门，“我可能开不了门了。”

　　管道二次坍塌波及的范围更广，整个锅炉房内都陷入了黑暗。断裂了一整根的钢制管道，横在门前，是她一人之力断不可能移开的。
　　盛苛苡想撑着地面起身，再为二人寻找出口，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一片漆黑中，她的大脑也逐渐发麻，思绪运作得越来越慢。
　　连呼吸也变得不寻常地波动。
　　怀里小童啜泣的哭声传入盛苛苡的耳朵里，也像是飘得越来越远。

　　“周、周礼。”

　　“我不行了，我……”起身到一半的动作失去了支撑的力，盛苛苡重重地摔回原地，她仰起头，抵着墙壁，“我怕黑。”

　　……

　　盛苛苡怕黑、尤其是在密闭的小空间里。
　　她睁圆着眼，努力想看清些什么，可囫囵在眼前的，却好像不是此刻的锅炉房。

　　而是被她藏在记忆深处的走廊尽头的水房。

　　好像有几乎要灼伤她温度的热水，从身前、背后，四面八方地卷来，将她团团裹挟，难以呼吸。

　　几乎要窒息时，那扇门被从外面暴力锯开。
　　杂物被一点点取出，光一丝丝地映入。

　　盛苛苡看见了光。
　　和随着光一同出现的，周礼。

　　她的记忆撑到了见到他的那眼，而后断掉了。

　　再睁开眼时，是在医院，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和独属于医院的“杂乱”脚步声。

　　“醒了？”周礼一直守在盛苛苡的床边。
　　盛苛苡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记忆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复苏，她立马焦声询问：“小童呢？”

　　她太心急，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周礼的手腕。
　　突然的肢体接触，让周礼也突然一怔。

　　他缓了下神：“小童没事，没受伤，就是有些被惊吓到了，要静养几天。”

　　盛苛苡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地，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慌张地收回来。
　　“对、对不起。”
　　她的动作有些剧烈，拉扯到了掌心，微微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

　　盛苛苡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掌受的伤，大概是徒手搬那些碎石块和碎木条时的划伤。
　　她不是习惯向别人主动展示弱点的性子，虚攥起手掌，想往被子里面藏。

　　“别乱动了。”
　　被周礼一眼看穿心思，他忙出声制止。
　　甚至与此同时地揽过她的两只手，目光一丝不偏地倾注在她掌中。

　　白皙的掌心中，落下几道红痕，不算太深，干涸的血渍早被擦拭去。
　　周礼看了，还是有些心疼。

　　“没事的。”盛苛苡被他盯得有些心虚，缩了缩手。
　　周礼眉头微蹙，抓着她的手背，不放人。
　　“多注意伤口，不要沾水、不要提重物。”

　　“知道了，”连盛苛苡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尾音拖长，带了些莫名撒娇的意味，“周医生。”

　　“嗯。”
　　周礼这才肯放开她。

　　视线从她的手掌转移到了她的脸上：“为什么不等我来，就自己进去找小童？”
　　盛苛苡垂下眼睑，像是犯了错的小朋友任听批评。
　　嘟囔地反抗了句：“小童胆子小，自己在里面肯定会害怕嘛……”

　　“我又不知道你回来，更何况……我、我自己也可以保护小童。”

　　“小童会怕，你不会怕？”周礼打断了盛苛苡，语气有些凶。
　　他到现在也还记得，消防破门而入后，他见到盛苛苡的第一面。

　　姣好的面容，灵动不复；脸色煞白，唇瓣也毫无血色可言。
　　见到他的第一时间，盛苛苡便死死地抓住他的领口，一双眸子明明瞪得圆，却一动不动地，没有半点活气。

　　“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急了些，周礼道了歉：“在医院的最后一个病人牙齿情况有些罕见，拔牙费了些时间，不然我能早些赶过去，你和小童也不会……”

　　“盛苛苡。”他顿了顿，又次开口。
　　视线先一步错开，落在了一边福利院送来的果篮上：“下次不许拿自己这么冒险了。”

　　“嗯？”盛苛苡下意识地反问出声。

　　“我……”
　　周礼喉结动了动。

　　“和小童，会紧张你。”

　　猝不及防的牵挂，让盛苛苡有些无措。她也慌张地别开视线：“我、我知道。”

　　她到底是个成年人，面对危险的经验怎么说也要比小童多些。
　　在锅炉房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她也是心急小童有没有受伤，才冒险进入的。
　　只是没想到后来的二次坍塌，把锅炉房变成了个完全密封无光的狭小空间。

　　她才……

　　“嗯。”周礼生涩地应了声。
　　他起身道：“刚刚有医生叫，我先过去。”

　　盛苛苡乖乖点头，目送着周礼远去的背影消失。
　　她才觉得有些口渴，伸手去够床头柜子上的纸杯，轻抿一口，温温热的水掠过喉咙，一路入胃。

　　舒服得很。

　　“刚刚那是你男朋友吗？”
　　床左侧的蓝色帘子被人拉开，露了个小脑瓜出来，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满脸八卦地问道。

　　“不、不是。”盛苛苡赶忙摆手否认。

　　“那就是在追你啦！”
　　女孩压根没用疑问语气，直截了当地下了结论来。
　　不等盛苛苡反应她又继续：“你都不知道你没醒的时候，他有多紧张；就你手里那杯水，他一趟又一趟地烧热水又晾温，生怕你醒过来的时候喝不到温乎的。”

　　“还说怕再伤到你手上的伤，特意找护士把玻璃杯换掉，找了没什么重量的纸杯来。”

　　盛苛苡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机械地又将纸杯抬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女孩“张牙舞爪”的描述太过形象，盛苛苡仿佛都看得见周礼在病房里忙乎来去的身影。
　　只是……是为了她吗？
　　盛苛苡不敢信。

　　“而且又高又帅的！这种男人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出现吧，姐妹你可不能错过啊！”

　　盛苛苡被女孩的一本正经逗笑：“要让你失望了。”
　　她否认时心里莫名酸涩，却还是固执地字字清晰地将实况讲述。
　　“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也不是暧昧；如果非要论的话，勉强算是朋友关系而已。”

　　或许……
　　周礼只是在内疚是因为他没及时赶到，才害自己受伤入院。

　　他对谁都很好。
　　谁在他面前受伤住院，他都会悉心照料的。

　　她不会是特殊的那个。

　　-

　　不远处的医生办公室。
　　周礼推门而进，朝盛苛苡的主治医生朱超微微颔首。

　　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医院工作的，不说认识，怎么也都有些脸熟。
　　“周礼？”朱医生试探地出声。

　　周礼点了头。

　　“真是你啊，咱四院的大明星医生也是被我遇上了。”
　　他起身，两人官方地握了握手。

　　“您过奖了。”周礼谦虚着。
　　“哪门子过奖，这四院里谁不知道最年轻的主治医生周礼医生的大名？”

　　“我们牙科，不比你们急诊，没什么好骄傲，”周礼笑了笑，“朱医生，请坐。”

　　朱超坐下后，赶忙低头扫了眼病例，手指在“盛苛苡”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这是……女朋友？”

　　“她情况怎么样？”
　　朱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正事，他清了清嗓子：“除了手掌上的外伤，盛小姐身体没什么大碍。”

　　“只是她刚送来急诊时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如果排除了生理层面的可能；我们怀疑是心理作用导致的，像是某种恐惧症，你也是医生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疏忽，要引起重视的，不然日后出了大问题就追悔莫及了。”

　　周礼眉头轻蹙而起，他认真回想着。

　　怕黑？他记得盛苛苡说过。

　　一五一十地将在锅炉房的情况和朱超说完后，两人互相对视。

　　“差不多了，估计就是幽闭。”

　　周礼心里被揪住，眉头拧作一气：“我知道了。”

　　“周礼啊，不是我说，要真是这样，那刚刚的情况可真是挺危险。”
　　周礼心里很乱，他木木地点了头。
　　“谢谢朱医生了。”他说完，便急步离开。

　　朱超还兴致勃勃地打量着病历上盛苛苡的名字，蹬着滑轮椅子溜到邻桌的医生边。
　　“大瓜，大瓜！咱院著名男神周礼脱单了！”

　　“别造谣就凭一张嘴，”被他打断工作的医生一脸不善，“我听得见，人家又没承认是女朋友。”
　　朱超举起手指左右摆了摆。
　　“你不懂，一看你就没有对八卦的敏锐度。”

　　“没承认，也没否认啊——”
　　他双手交叉，叠在脑后，骄傲地挑了挑眉：“周礼医生这是害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