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失控》路筝

32、随你

　　褚言眼睛睁得大大地，目光空洞地看着春晓芙，忽然，他嘴角抽了抽，脸上表情慢慢扭曲，像块融化的笑脸蛋糕，五官变得极其诡异，郁芳吓得连忙去拉他的手：“小言，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

　　褚言抓着郁芳，手越攥越紧，眼睛却死死盯着春晓芙：“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你就别装疯卖傻了!”

　　“春晓芙，你胡说八道什么！”郁芳气得去打她。

　　“妈，别打晓芙！”褚言大叫，他一把推开郁芳，扯掉输液管，伸手向春晓芙扑过去：“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不管你的感受，天天缠着你，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要学习不想见我，我马上走开绝不会缠着你，你要追星看游泳比赛，我做你保镖，天天陪着你，小芙，我们不要分手，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他望着她，像一只小狗看着自己的主人，眼睛湿漉漉中带着恐惧，怕极了主人会抛弃它。

　　春晓芙却吓得后退几步，她看着褚言像看到了鬼一样，满脸惊恐。褚言没抓到她，重心不稳，头朝下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褚城大步上前接住他，褚言抓住褚城的手，忽然张口用力咬在褚城的手腕上……

　　春晓芙不敢置信地看着褚言，无数画面在她眼前浮现，那些画面翩翩翻过，化成一团混沌，闷闷地朝她心房敲来。她步步后退，猛地转身快步跑出病房。身后传来褚言凄厉的叫声：“小芙——小芙——你回来！”

　　她越跑越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她一般，飞快跑出这幢住院楼。

　　春晓芙觉得这个夏天怎么这么长，过也过不完。雨季过后，天一天比一天闷热，即使天上有厚厚一层云，走到室外才几分钟，身上就已湿透。

　　她的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褚城追了出来，追到她身边，又放慢脚步和她并肩而行。

　　春晓芙说：“你确定不管你弟弟了？万一他真的去坐牢了怎么办？”

　　褚城说：“去坐牢对他来说是好事，至少能让他长长教训。就是这起车祸还轮不到他去坐牢。”

　　春晓芙抿起唇，低下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再抬起头，发现她已跟着褚城走到了停车场那边。

　　春晓芙怔怔地停下脚步，她没想过要坐他的车，她原本准备到医院门口去坐出租车的。她想一个人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她和褚城之间总是这样，看似她主意很大，什么都要按照她的想法来，可是不知不觉间，一切都照着褚城预设的方向而去。和他在一起，她总是无法独立思考。

　　褚城开了车门说：“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酒店，今天晚上我会陪着小言，他现在精神状态不行，还是得看着他。”

　　春晓芙没有动，她踩着路边的水泥墩子，看向他说：“你相信褚言是在故意装失忆吗？”

　　褚城看她：“他是不是失忆不重要，影响不了我们。”

　　他的眼神太过冷静太过深邃，看得春晓芙差点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她避开他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空气说：“褚城，你有没有发现，褚言耍无赖的样子和我好像。”

　　褚城一下子顿住，手僵硬地搭在车门上，缓缓开口：“我不觉得。”

　　春晓芙还是看着远方，自顾自地说：“我今天看到褚言装疯卖傻，满嘴胡话的样子，一下子想到了我们刚见面那会儿。那时，我也是满嘴胡言乱语，为了破坏你和你弟弟的关系，我什么话都说得出，什么事都做得出，就和现在的褚言一样。”

　　褚城的手越发僵住，握着车门的指节挣挣发白。

　　有一阵风从他们中间吹过，吹在他的皮肤上，很冷。原来是身上浸透了冷汗。炎炎夏日，只在一瞬间，便堕入了寒渊。

　　他忽尔哂笑：“过去的事说他做什么，成年人谁没有一点小心思，没必要一点一滴讲得这么透。”

　　春晓芙看向褚城：“现在看到褚言这个样子，我后悔了，我不想变成他这样，我不想一辈子活在十七岁的痛苦里走不出来。”

　　褚城重重关上车门，忍不住发怒：“所以你就应该把过去的事都忘了，不要老是翻旧账！”

　　春晓芙叫起来：“有褚言天天在旁边提醒，我怎么可能忘得了，只要有他在，我们两个是不会好过的……”

　　褚城气得脸色铁青：“什么叫我们两个不会好过，你就这么替我下了结论？”

　　“我说错了吗，我不像褚言这么有本事，想失忆就失忆，想记忆错乱就记忆错乱，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过去的事。你能和你弟弟断绝关系永远不来往吗？你能阻止你妈妈恨我吗？你做不到就不要浪费我时间。”

　　春晓芙不顾身在公共空间，胡乱喊着，四周空荡，她的声音转瞬湮没。褚城一声不吭，黑着脸过来拉住春晓芙，硬生生将她塞进车里。

　　车子一路急驶，两人一路无言。回到酒店，褚城什么话都没说，叫了餐，就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春晓芙已经坐在餐桌边等他。

　　“褚城——”他一出来，她便开口叫他：“要不我们……”
　　“先吃饭吧。”他在她对面坐下，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吃完饭，郑桥和客房管家过来，向褚城展示打包好，准备带到医院去的粥。褚城点点头却没有动，他意兴阑珊地坐在餐椅上，眉宇间有股说不出的倦怠。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口袋，却摸了个空，口袋里什么都没有。郑桥忙问：“褚总，是要烟吗？”

　　褚城看了春晓芙一眼，春晓芙立刻别过眼去，一副不关她事的样子。
　　他抽不抽烟，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没管他抽烟的事。她从来不管别人，她连自己都管不好。

　　褚城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地气恼，站起来说：“走吧，去医院。”
　　郑桥连忙拎起保温袋，跟在后面。

　　晚上，褚城自然没有回来。
　　春云珊打电话过来，让春晓芙下去和她一起住：“你们住的那个楼层我上不去，保镖拦得死死的。至少你可以下来吧。如果和他在一起，连这点自由都没有，那么你们交往的意义在哪里？”

　　春云珊的房间就在同一幢楼下面几层。春晓芙进去前先探头看了看。春云珊没好气地说：“你看什么，郁芳没在这里。”

　　春晓芙这才松了口气，趿着脚，拖拖踏踏地进去。一进去就仰面倒在榻上。

　　春云珊在她身边坐下，叹口气说：“你什么样的男朋友不好找要找他。现在看到他妈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这样有意思吗？”

　　“谁说我怕他妈妈了，我只是不想和他妈妈吵架而已。”春晓芙犟着嘴，死不承认。

　　春云珊又说：“今天你也看到了，我被郁芳摧残地半条命快没了。他儿子自己造的孽，全怪到我头上，好像是我逼着他儿子去撞车一样。我是真没那么多精力承受她的精神攻击。”

　　春晓芙坐起来，心虚地说：“你可以不理她的。”

　　“我可以不理她，那你呢？你就打定主意要和他们家纠缠到底？这么多男孩子追你，你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顺眼，怎么就只看中他家两兄弟了！”

　　“我哪有。”春晓芙身子往后一倒，嘟着嘴生闷气。

　　春云珊说：“和我回上海吧，以后别再呆在江城了！”

　　“我不要去上海，我不想去给别人打工。我要留在江城创业！”

　　“你！”春云珊气得说不出话来：“以前我不知道，什么事都由着你来。现在知道了，和郁芳也撕破脸了，你必须离褚城远远的，我不能看着你被他们一家欺负”

　　“妈！”春晓芙气恼地喊。

　　“你听话点好吗！”春云珊急得流下泪来：“我说了不想和郁芳做亲家，你一定要逼死我才肯罢休吗！”

　　春晓芙一下子闭上嘴，说不出话来。

　　两人沉默间，春晓芙的手机响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是褚城的来电，转头看了她妈妈一眼，春云珊转过头，特意避开她的手机屏幕，当什么都没看到。

　　春晓芙犹豫着，走到窗边接通电话，那边很安静，偶有机器滴滴的鸣叫声，褚城声音略带沙哑地说：“你晚上住你妈那里？”

　　“嗯。”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你妈妈那里，需不需要我解释什么？”

　　“不用了。”春晓芙又转头看了她妈妈一眼，低下头，轻声说：“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电话里，忽然没了人声，只有急促的咻咻的呼吸声，极轻微的门开合的声音，然后是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春晓芙等了很久，没等到他开口，正想再说点什么，忽听到“叮”的一声响，然后是他悠长的呼吸声。

　　“随你。”他终于开口，声音淡淡，倦倦的，没有任何感情。

　　随她？什么叫随她！春晓芙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没缓过来。她在和他说这么严肃的事，他居然一句挽留都没有，就这么同意了？

　　褚城又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他连一句明天见都不肯再说，迫不及待挂掉了电话，好像，从她说出分开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