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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love and cheat ...

  •   我以为那是爱。

      01.
      佐伊·埃里森是个只被安排做纠错字工作的小编辑,吉米·法雷尔个永远得不到上台机会的替角,他们在共同的朋友莫里·艾伦举办的“一事无成艺术家”跨年派对上认识彼此,并且迅速坠入爱河。半年后,他们甩脱了各自忍耐已久的室友住到一起,平摊房租。鉴于他们都还处在一个年轻到浅薄的年纪,佐伊不期待吉米会求婚,尽管有时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种让关系更进一步的冲动。他们大概会这样生活下去,直到一人变得富有,或一人再承受不了拮据搬回老家和父母一起住。
      “然后我要给他们交房租了。”佐伊说,“而他们不会帮我还助学贷款。”
      以上,这是一个轻松浪漫的爱情故事,普通,无聊,千篇一律,没有人要把这个故事写成小说或拍成电影,因为某个时间段里已经有很多作家和导演这样做了——抱歉,你来的太晚。加一点科幻元素?像是从天而降的外星怪兽?科洛弗档案。悬疑?突然失踪的伴侣?消失的爱人。政治惊悚?一人实际上是秘密特工而另一人是被监视甚至是操控的对象?满洲候选人。最后一个例子不太恰当,但,都算了吧,既然这是一个轻松浪漫的爱情故事,它应该轻松浪漫下去。
      言归正传,我们都知道吉米是个替角了,永远得不到上台机会,主角接受欢呼和掌声时他就默默待在化妆间。但他也有得到掌声的时候,那是佐伊,她来看他的替角演出,每次她都为他鼓掌。
      “我糟透了。”周五晚上,结束了演出和替角聚会的吉米搂着佐伊的肩膀走出餐厅,“导演讨厌我。”
      “你很好。”佐伊安慰说,“我喜欢你的表演。”
      “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认为我会演戏的人。”吉米的嘴唇贴着佐伊的头发,“而你认为我会演戏的原因是你太爱我了。”
      “我太爱你了?”佐伊笑着抱住吉米的腰,“是你太爱我了。”
      “呐呐。”吉米的舌尖轻触上颚两次,他自然咧开嘴,“通常我不会和你争论,但,是你太爱我了。”
      “你不会和我争论是因为你知道你赢不了我。”佐伊看着吉米的眼睛,他的眼睛是蓝和绿的颜色,他的眼睛在笑。他如此闪耀,像帝国大厦的灯光,像一位真正的王子,像网球或冰球明星。在吉米将要开口破坏一切气氛之前,佐伊说:“闭嘴,吻我,哈姆雷特,在纽约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像其它普通情侣一样。”
      吉米十分乐意,所以他没有说出来。他吻佐伊的嘴唇,他的每个吻都像第一个,有时他的吻像可爱的情人,有时他的吻像月亮河。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当他们嘴唇上细密的纹路交错,分开时依依不舍,那是吻。
      “我们应该打车回去。”吉米说。
      佐伊揉了揉吉米蜂蜜金黄色的卷曲头发,“你应该吹吹冷风。”
      他们手牵着手继续走向地铁站,佐伊说起“爱情的判断全然没有理性,只用翅膀不用眼睛,表现出鲁莽的急性,因此爱神据说是一个小孩,因为在选择方面他常会弄错”,吉米说起“世上本无所谓好与坏,思想使然”,莎士比亚是他们共同的情人。他们胳膊挽着胳膊继续走向地铁站,吉米想起什么情话就凑到佐伊的耳边说,他常常做这件事,刚开始佐伊予以回应,渐渐地她发觉这是吉米打发无聊的一种方式——在他制造出足够摧毁他生活的惊天动地的麻烦之前,他总希望生活有趣起来。
      “它还在这。”佐伊突然停下脚步,她看着橱窗里的驼色羊毛大衣,“好漂亮。”她这样感叹已经不下五次了。
      驼色羊毛大衣,绝对的经典,不会出错。温暖,柔软,实用,可以搭配裙子,也可以搭配衬衫和牛仔裤。她可以戴她那些细细的金色的项链,当她穿黑色或白色的贴身针织衫。驼色也很配她的棕色头发,她可以把头发盘起来,她可以尝试短发。
      “非常漂亮。”佐伊说,“非常漂亮。”第七次感叹。
      “我们应该买它。”吉米看着佐伊的侧脸,她的侧脸像是在速写本上轻轻勾勒出的线,温柔的褪色的黄色灯光笼罩着她。
      “它太贵了,而它只是一件大衣。”佐伊说着,她的目光却没有半分偏移,“我有几件大衣,我正穿着一件。”大学时她在二手店买的。
      “让我买给你。”吉米说,“作为圣诞礼物。”
      “但我们计划好圣诞节去夏威夷了。”佐伊说,“你忘了吗?我们攒钱是为了这个。”而买这件大衣要花掉差不多全部。
      吉米不以为意,“我们可以从头开始。”
      “十月了。”佐伊清楚每个月扣掉吃住行他们最多能剩多少钱,“我不觉得我们来得及。”
      “你喜欢它。”吉米捏了捏佐伊的脸颊,“你很少喜欢什么,除了我。”
      “嘿,你。”佐伊笑着推了吉米一下。
      吉米顺势向后退了两步,他又走回来,带着他标志性的笑容,走回佐伊的身边,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店员注意到我们了。”佐伊说,“我们应该赶快逃跑。”
      吉米没有离开的打算,“我们应该进去。”
      “得了,吉米,我们回家吧。”佐伊拽着吉米的胳膊,试图将他从橱窗前拉走,“前面有空的出租车。”
      佐伊的心情有点低落,吉米看得出来,出租车上她极力挑起新话题以转移她和他在大衣上的注意力。她说起从书上学到的一个小魔术,她很想为吉米表演,但由于没有道具,她直接揭晓了原理。沉默片刻,吉米握住佐伊的手,佐伊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佐伊的心情有点低落,吉米看得出来,第二天早晨,当吉米从浴室出来,他对着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佐伊说:“我有个新想法,关于圣诞节。”
      佐伊抱着被子,“我在听。”
      “我们可以参加几个派对然后回来缩在被子里喝香槟看《蓝色夏威夷》。”吉米扑到床上,甩了甩他湿漉漉的头发,把水珠甩到佐伊脸上,“你笑了,你喜欢这个主意。”
      佐伊抚摸吉米的脸颊,“但我每年都看《真爱至上》。”
      “那我们看《真爱至上》。”吉米握住佐伊的手,不停吻在她的手心,“在我们温馨的小屋。”
      佐伊觉得痒但没收回手,她问:“那夏威夷怎么办?”
      “去他的夏威夷,夏威夷不能让你开心。”吉米说,“起床,我们去买那件大衣。”
      “不,吉米。”佐伊摇头,“别再提大衣的事。”
      “为什么?”吉米倒在佐伊身边,他一只手撑着头。
      “这和大衣无关,我不是在为大衣烦心,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佐伊说,“我真不想过这种买了大衣就不能去度假或去度假就不能买大衣的生活,永远需要选择。”
      吉米原本支撑头的手垫在佐伊脑后,“嘿,宝贝。”他说,“我想让你开心。”
      “我知道。”佐伊说,“或许变成亿万富翁会有所帮助因为千万富翁可能也会有这样的烦恼而没人称呼百万富翁为富翁了,通货膨胀,之类的。”
      这是句逗乐的话,但吉米神情严肃,佐伊又说——她的手指蹭着吉米的下巴——佐伊又说:“我们会成功的,通过努力工作。”
      “是呀。”吉米抱住佐伊,吻她的脸颊。
      “而且即使我们没成功,我们也可以去珠宝店看那些大到离谱的钻石,只有买得起它们的人和买不起他们的人才会去探望它们,在冷冰冰的展柜里。”
      “那也就是全部人。”吉米说。
      “不,不是。”佐伊不想继续这番讨论了,“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很开心。”
      “我也是。”
      “你清理浴室了吗?”
      “嗯……还没。”
      “我会更开心如果你能在我洗完澡后清理浴室。”
      佐伊狠狠亲了亲吉米的嘴唇然后坐起身,她随便抓了件衬衫穿上,衬衫没有烟的味道和酒的味道但它也该洗了。她从吉米的身上爬过去如此她不用绕床一大圈。她说:“无论如何我会选夏威夷,我们会拍很多照片,这是我们第一个圣诞节。”吉米拍了拍她的大腿。
      “那我们今天做什么?”吉米问。
      佐伊转过身,她的眼睛从下向上扫,“爱。”她说,说完她便跑开了。
      吉米躺在床上,三秒,最多四秒,他冲向浴室,才发现佐伊很有先见之明地反锁了门。

      02.
      粗略估算,佐伊·埃里森一天会见两百个人,包括出版社里固定的同事,电梯里同一栋大楼的职工,咖啡厅里吃午餐的客人,地铁里形形色色的人,街道上迎面走来或擦肩而过的人,朋友,吉米·法雷尔。万圣节后的一个周末,当佐伊和吉米在他们最爱的意大利餐厅约会时,吉米欣喜的招呼将一个对于当时的佐伊完全陌生的人拉进她的生活。
      “乔。”吉米站起身和那人拥抱,“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佐伊,这是乔·霍顿。”吉米为佐伊和乔介绍,“乔,这是佐伊,我的女朋友。”
      乔·霍顿,金色头发,黑领带,戴积家手表,风度翩翩,但是那种刚刚摆脱幼稚的过渡时期的风度翩翩,绝大多数和他同龄的女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更不要提那些年长的女性。据吉米所说,乔在叛逆时期和他一起组建了乐队,他们写了几首歌,刻了几张光盘,最后不了了之。现在,乔从事金融业,换句话说,他在他父亲的公司做事,而他的父亲也走过这条路。
      “我不敢想象。”佐伊说,“我是说,我能想象到吉米玩乐队,因为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乔坐下来了,侍应生添了一把椅子和一份菜单。佐伊欢迎这位陌生的朋友,尽管她对乔被放了鸽子的说辞存疑,她不介意他加入这个,我们怎么称呼它来着?约会之夜。
      “疯狂的日子。”乔说,他问了佐伊和吉米的牛排口味,最终点了和佐伊一样的。
      “你还留着吗?那些光盘?”佐伊对乐队的事很好奇。
      “或许吧。”乔含糊其辞。
      “他让那些东西升值了。”吉米说,“我应该回去找找,以防他想从我手里买断,等他成为亿万富翁的时候。”
      侍应生开了一瓶新红酒,这是店里最好的。性价比被请下桌了。乔吃了一口牛排就大加赞赏,佐伊在他讲话时礼貌地看着他。而吉米在看着佐伊。
      “你们像是兄弟。”佐伊说。
      “所有人都这么讲。”吉米挑眉,“有段时间我们形影不离。”
      但你和我提起过很多朋友却从没提起他。佐伊摸了摸脖子,顾念这张餐桌上所有人的感受她没说出来,她只是微笑。
      “我们应该多见面,我想念老朋友,我怀念旧时光。”乔说,“我也很想和一些有文化的人交朋友。”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注视着佐伊。
      绝对的低级的恭维,佐伊想,她举起酒杯,“敬朋友。”
      乔和吉米与她碰杯,“敬朋友。”
      从牛排馆出来,他们又去了酒吧,之后的几个夜晚也是如此。工作日的夜晚。无一例外都是乔付钱。他们谈天说地,他们欢笑,他们喝酒,他们跳舞。有时是吉米和佐伊一起跳,有时是乔和佐伊一起跳,有时是吉米和乔一起跳。有个晚上,吉米醉得不省人事佐伊搬不动他,乔带他们回了他的公寓。
      世界上的顶层公寓之一,乔的顶层公寓之一,乔带他们去了。吉米醉得像个小婴儿,乔将他安顿在自己的卧室,之后乔给佐伊拿了干净的被子,当然他有客房。
      乔还有酒柜,还有一个漂亮的开放式厨房。乔问佐伊想不想要一杯香槟,或马提尼,佐伊只想要一杯白开水。
      “你对所有人都保持微笑吗?”乔问,“我不是特殊的?”
      这像是做性格测试题时突然被问起你习惯仰睡还是习惯侧睡,佐伊一无所知因为被问起前她从没关注过这个细节。她应该怎么说,我以后会多加注意?她低下头,把散乱的头发拢在耳后。等她抬起头时,她笑着说:“晚安。”
      彻底摆脱宿醉后的吉米拿来两张票,他邀请佐伊和乔来看《哈姆雷特》。当然,吉米仍是替角,得不到上台机会的。事情变得奇怪了,佐伊和乔坐在观众席,吉米坐在后台化妆间。他们毫不相干,他们紧密相连。
      “所以这就是他现在在做的事。”乔对佐伊耳语,“哈姆雷特。”
      佐伊维护道:“他很好,我爱他。”
      乔的笑声里有种无奈而宠溺的揶揄,“他迟迟不现身。”
      佐伊的声音提高一点,“他很棒因为他在做他的事。”因此他们得到前排观众埋怨的目光,佐伊表示抱歉。
      “你呢?”隔了一会儿,乔又凑到佐伊耳边,“你也在做你的事吗?”
      “我的工作一团糟。”佐伊说,“我不确定我是否想做编辑的工作,那时有个老师推荐我去做,我就去了。”佐伊的嘴唇在乔耳边没离开,她问:“你呢?”
      乔沉默了几分钟,“一样。”
      之后他们再没说话,也再无心欣赏戏剧。
      第五幕的时候,乔说:“这就是为什么你不爱我。”
      散场的时候,佐伊说:“这就是为什么他爱我们两个。”
      生活中所有的插曲都是插曲,直到它们的火星点燃的炸弹爆炸。他们——佐伊、吉米和乔——依旧出去吃饭喝酒,他们三个。佐伊终于表演了她的魔术,用一个小圆环和一根链条,乔不知道原理所以他很喜欢。
      乔问:“你们周末有什么安排?”
      “我们通常会喝点小酒,去朋友家玩游戏,电子游戏,卡牌游戏。”佐伊说,“我们读书,我想是的,我们看电影。参加展览如果有朋友办展览。”
      “我们很晚才起床。”吉米补充说。
      佐伊看了吉米一眼。
      “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去打猎呢?”乔说,“这会很有趣。”
      “我对打猎一无所知。”佐伊说。
      “那学起来很简单。”乔说,“我去接你们,星期天早上。我不会去太早,不过如果你们煮了咖啡,我想上楼喝一杯。”
      “加糖吗?”佐伊问,“牛奶?”
      乔说:“根据你的习惯。”
      佐伊把咖啡灌进保温杯里,这样乔可以在路上喝,当吉米开车的时候。吉米执意要开车而乔喝佐伊都不想把回程的性命交到他手上,所以去猎场的路由他掌控。那是个庄园,实际上,吉米坐在驾驶位,乔在副驾驶,佐伊在后排。她可以从后搂住他再亲亲他的脖子——任何一个,但她没有这么做。
      乔在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佐伊的习惯。
      “我不会开枪。”佐伊坚持。乔陪在她身边,而吉米兴致勃勃地追寻他的猎物。
      “你吃鸭肉,佐伊。”吉米头也不回地喊道。
      “那是不同的。”佐伊也在喊,为确保吉米能在枪声中听到她的话。
      “吃那些自称空运来的或家养的鸭子和自己猎来的鸭子也是不同的。”乔说。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佐伊说,“你让我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哪里?”乔笑着,用手指轻轻勾住佐伊的衣领,“这里吗?”
      一瞬间佐伊觉得乔的呼吸钻进去了,混在冷风里的,温热的鼻息。她本想缩缩肩膀,再带着他脸上的那种微笑推他一把,但她又想这未免也太像调情了。佐伊看向吉米——这时她还没有给乔任何回应——他似乎没注意到他们,仍专注于野鸭和猎枪。
      “只是个形容。”佐伊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去看乔脸上的表情。
      最终佐伊还是开了一枪,除了空气她什么都没打中。但他们还是得到了午餐,厨师做了油封鸭。
      佐伊的胃口很坏,她宁愿吃个三明治,但想到三明治会是鸭肉馅而不是金枪鱼馅的,她又宁愿面对油封鸭了。
      “漂亮的餐具。”佐伊摆弄着银餐叉,她能在上面看见她的映像。
      “你应该有一套这样的餐具。”乔喝了一口红酒,“让我送给你。”
      佐伊笑出声。
      “怎么了?”乔问。
      “我们用不着餐具,吉米不会做饭,我只会做鸡蛋有关的食物。”佐伊说,“炒蛋,煎蛋……”
      “水煮蛋。”吉米说。
      “水煮蛋。”佐伊握住吉米的手,“或许我可以学着做饭。”
      吉米亲了亲佐伊的手背,“那我们要买个洗碗机了。”
      “是呀。”佐伊说,“有人讨厌做家务。”
      那天,在他们结束了最后一轮酒之后,乔送佐伊和吉米回家并送给他们圣诞礼物。提前地。
      “我们还没准备……”佐伊有点不好意思。
      “谢了。”吉米接过一大一小两个礼物盒,“回头见。”
      大的礼物盒属于佐伊,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或潜意识里猜到那是什么——她将礼物盒拿进卧室并拆开。佐伊走出卧室,吉米窝在沙发里看他那本还剩几页看完的小说。
      佐伊问吉米:“乔送了你什么?”
      “钢笔。”吉米不假思索,他甚至没有拆开礼物盒。
      佐伊没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她被更大的问题困扰,她又问:“你知道乔送了我什么吗?”
      “什么?”
      “他送了我一件大衣。”佐伊说,“我一直想要的,那件大衣。”
      吉米呆住了,他看着佐伊走进房间又走出来。佐伊困惑极了,当然是,她想问吉米是不是他告诉了乔有关大衣的事——她敢保证她根本没提过。但看到吉米的表情,佐伊又没问出口。她双臂环抱着靠在门框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么……”吉米开口了,他的指甲在书脊上刮了两下,“你喜欢吗?”
      长久的沉默像是判给谁的死刑,总有一个人死去了,在沉默里,在这段关系里。他以为他还活着,但他死去了,在长久的沉默里,在这段关系里。
      佐伊说:“无论如何我会把它还回去。”
      乔再没出现,吉米转达了他去法国的消息和一句告别。如此,佐伊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同时得到了大衣和度假,无需选择地。圣诞节吉米和佐伊按计划去了夏威夷,他们在那里度过了美好的时光。至于大衣,佐伊没有穿它,它静静地躺在礼物盒里——而礼物盒静静地躺在衣柜里——静静地,等待春装和夏装的淹没,直到下一个秋天到来。

      03.
      新的一年,佐伊·埃里森为自己列了一份毫无意义且一月份过后她就会把它从墙上撕下来随手夹进书里做书签的计划清单,但在列清单时佐伊已经完成了其中一项——她也说不清她是已经买了书才写进清单还是这本是她计划的一项——她买了二十本新书。对此,她的舍友兼男朋友吉米·法雷尔没有半点疑义,尽管她的书侵占了他们的公共空间。茶几。吉米也买了几张新唱片。
      “我们应该大扫除,把没用的东西丢掉。”躺在吉米的臂弯里,佐伊说,“不敢想象我们搬家时会有多麻烦。”
      “是呀,我们应该。”吉米懒洋洋地回答,“或许明天。”
      他们可以一直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做,所以,或许明天。新年过后总是特别容易感到劳累,亲热一下,吃点快餐,他们可以撑过去。
      “我决定学做饭了。”佐伊说,“我还决定少喝点酒。”
      “听起来你准备好结婚了。”
      “是呀,我最好快点找到结婚对象。”
      吉米一边挠佐伊的腰一边吻她,他的吻像在说:“我就是你最佳的结婚对象。”
      佐伊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她调整好呼吸,她对吉米说:“你吃醋的样子像个小孩子。”这时吉米已经将整个上半身压向她了。
      吉米亲了亲佐伊的下巴,仰着头看她。
      “告诉我,吉米。”佐伊用手指拨弄着吉米的头发,“你有对乔嫉妒吗?”
      “有一点。”吉米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很高兴他去了法国。”佐伊说,“不然他要和我们一起去夏威夷了。”
      “他不会和我们一起去夏威夷。”吉米说,他说得很肯定。
      佐伊看着吉米的眼睛,“我爱你,吉米。”
      吉米看着佐伊的眼睛,“我爱你,佐伊。”
      “我会永远爱你。”
      “你说了我想说的话。”
      他们在没有背景音乐的情况下拥吻一阵,那吻仿佛为印证他们的爱而存在。佐伊在深吻过后轻轻又吻吉米的嘴唇,深情又欲盖弥彰。
      “我准备做个三明治。”佐伊说。
      吉米将头埋进佐伊的颈窝,“没有吐司边的那种吗?”
      “是,但我们没有吐司,没有芝士,没有培根。”佐伊说,“我们也没有冰淇淋了。”
      “我们要去超市吗?”
      “我们要去超市。”
      吉米吃了一个月的三明治,又吃了一个月的土豆泥通心粉,又吃了一个月的辣鸡翅,又吃了半个月的肉馅饼。在吉米吃人生中最后一个肉馅饼——他对天发誓他再不会吃这道菜了——的时候佐伊承认了肉馅饼是她买回来的速食品,而她也放弃做饭了。
      “这是个好消息。”吉米把剩下的肉馅饼倒进垃圾桶,“让我们出去庆祝一下。”
      世界上有很多不会做饭的情侣,他们分手大多不是因为做饭的问题,而是因为钱,以及钱能解决的所有事,试想一下,如果他们有一个厨师和几个整理房间的清洁工,他们就会为爱本事吵架了。或为了朋友更大的房子和更昂贵的汽车。放轻松,佐伊和吉米还没有车,他们散步在纽约的夜晚,年轻让他们觉得这仍是浪漫的。
      “夏天的时候我们应该在意大利。”吉米说,“和画家朋友呆在一起,出海,整天喝酒。”
      “你是说维多?”佐伊说,“我猜他更想和模特们一起出海而不是和你。”
      夏天他们依旧留在纽约,吉米给佐伊买了一副耳环,他只说这副耳环很适合她,而没说这副耳环花了他半个月的工资。周末他们去了朋友乡下的房子,在那里他们喝了柠檬水。夏天的衣服比任何一个季节的衣服都要便宜,佐伊希望夏天永不结束。
      九月末的一个工作日,同事告诉佐伊她有访客,不等佐伊为这句话惊讶,她的访客就让她心跳加速。
      “我能请你吃晚餐吗?”乔问佐伊,“只有你和我,我们两个。”
      佐伊告诉吉米晚上艾伦要和她讨论他的新剧本。艾伦很长时间没写出新剧本了。晚上,乔带佐伊去了一间意大利餐厅,只有他们两个。
      “我想见你。”乔说,“我想见你,佐伊。”
      “现在你见到我了。”佐伊说。
      他们靠得很近,彼此低着头,讲话都像窃窃私语。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们之间,他们是说过一些话,但那是差不多一年前的事了。如果那时他们有一些感觉,那些感觉也该留在一年前。
      “你想要什么?”佐伊问。
      “你。”乔说。
      乔的拇指搭在佐伊的小指上,佐伊没有躲开。
      “你知道我是别人的女朋友。”佐伊说,“我们第一次见面起你就知道我是别人的女朋友,而我也知道。”
      “他不会让你幸福的,吉米。”乔说,“他擅长搞砸事情,特别是和身边人的关系。”
      “你像是在自我介绍。”佐伊说。
      乔笑了,他看着佐伊的侧脸,伸手将她一缕垂落的头发别在耳后。她剪了短发。穿大衣还为时过早。
      “别这样。”佐伊偏过头。
      “我爱你,佐伊。你聪明,你善解人意,你很漂亮。你值得一切。你是一切。”
      “或许你想过你的出现只会让我今晚睡得很不安吗?”
      “如你所说,佐伊。”乔的眼睛在佐伊转头分片刻抓住她的眼睛再不肯松开,“而我已经几个月没睡好了。”
      他们轻轻地吻了一下——乔吻在佐伊的嘴角。当乔想要更多,佐伊的手机响了。
      “还在讨论剧本吗?”吉米问。
      “是呀。”佐伊的声音很轻。
      “在艾伦那里?”
      “不,我们在外面。”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你今晚会回来吗?”
      “我会回去。”佐伊说,“吉米,我会回去。”
      所以,就是这样了,乔送佐伊回去。但不要停在公寓楼下。停在一条街外的商店,佐伊说,我要去买牛奶。
      路上乔也接到一通电话,他掉头——他的方向盘打得很急——驶离通往公寓的那条路。
      “我们去哪里?”佐伊问。
      “医院。”乔说,“吉米出了车祸。”

      04.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从她的出轨对象——我们暂且笼统地将他归纳为出轨对象——那里得知自己的男朋友出车祸的消息,她大概率会问:“为什么你会比我先知道?”或是“我们要一起去吗?”
      这两个问题佐伊都没有问,她问的是:“他伤得严重吗?”
      “我不知道,他打给我。”
      那个瞬间乔知道他露馅了,在吉米面前,在佐伊面前。但佐伊还不了解全部,所以她又问:“你想解释一下吗?”
      再没什么可隐瞒的,乔说:“吉米是我的弟弟,法雷尔是我们母亲的姓氏。”
      吉米·法雷尔,或,吉米·霍顿,出生于富有的家庭,叛逆放纵到今天以及遥远的以后,不满父亲对他的安排毅然决然和家族断绝关系追逐自己的戏剧梦想,遇见了佐伊·埃里森,过着快乐的生活。他们大概会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有天佐伊提出的有关“大衣和度假的选择”的哲学问题将吉米拖入深深的思考,他走不出那个迷宫所以他央求他的哥哥乔·霍顿帮他做一个实验。至于实验对象和实验内容,我想我们都清楚了。
      佐伊没有表现出乔预想当中的愤怒,相反的,她很平静,她很平静好像她早知事情会是如此。
      “说点什么。”乔说,“拜托了,佐伊,说点什么。”
      “看路。”佐伊说,“我不想今晚发生第二起车祸。”
      吉米的脑袋破了,但不需要缝针。乔知道吉米没事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在,佐伊和吉米可以大吵一架了,就像开头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轻松浪漫的爱情故事,他们应该吵一架,再和好,完美结局。
      但他们没有争吵。
      “我都知道了。”佐伊说。
      “我没有让乔再来找你。”吉米说,“一切都该结束在圣诞节前。”
      醒醒吧,小吉米,这不是童话故事,你也不是写童话故事的那个人。现在,我们要更正开头的话了,这是一个寓言故事,强调教育意义,适用于六到二十六岁。没有科幻,没有悬疑,没有政治惊悚,如果有作家或导演想把它写成小说或拍成电影,只能说,近些年里仍有不少粗糙但还能看的作品问世。
      “如果我说那只是个玩笑,你会原谅我吗?你会继续爱我吗?”吉米问,“佐伊,你会继续爱我吗?”
      “我不知道,吉米。”佐伊说,“我以为那是爱。”
      佐伊和吉米分手了,搬家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她要把不属于她的那些东西捡出来。此外,佐伊戒了酒,学会了做饭,减少了不必要的社交活动,辞去了编辑的工作。她想,既然中情局局长可以当美国总统,她也可以当一名作家。
      很久之后,当佐伊再想起吉米和那场车祸,她总有一种含糊不明的感觉,她不知道吉米是有心还是无意,她不知道那是通关后的奖励还是游戏的一部分,她不知道吉米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但她清楚她是受捉弄的,而那种捉弄还在,她要时时警惕,因为一不小心她就会落入圈套。倘若她落入圈套,她知道,那后果远比失去一位恋人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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