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禁止》松风吹月

63、毛毯

　　徐进在书房描寒食帖，写到“病起须已白”时，困得差点把毛笔塞嘴里。

　　他昨天后半夜几乎没合眼，趴安明怀病床前睡的那一会儿，也就略胜于无。

　　今天也没逮到机会补觉，能坚持到这会儿已经堪称奇迹。

　　他收好笔墨走出去，发现安明怀已经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晾在了客厅窗边的伸缩衣架上。

　　他甚至烧了一壶水，预备晚上渴了喝。

　　有这小子在，这些琐事都不用他操心。

　　徐进无声地低笑一声，去大狗压扁的狗窝里，将那把熟悉的备用钥匙掏给安明怀：“这把大门钥匙你拿着，你房门上的钥匙等我明天找找。”

　　安明怀清亮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那股热切几乎要透过眼眶溢出来。

　　徐进避开他的眼神，去卫生间洗了手，“行了，早点睡，不睡也别吵我。”

　　“好的进哥，我保证安安静静的。”安明怀盘腿坐在沙发上冲他挥手。

　　徐进躺床上翻身时，忽然从今天的事里，咂巴出点怪异的意味——安明怀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住在他隔壁屋里了？

　　之前他为了不让安明怀跑来他家太频繁，冷了安明怀两个月，结果安明怀现在直接住进来了？

　　哦，刚才他还亲手给了钥匙。

　　那他之前的冷落是图什么？

　　啧……他对上安明怀，怎么就这么容易心软。

　　卧室外响起轻微的关门声，若不是他在想东想西，肯定听不到。

　　徐进翻了个身，屋内冰凉的空气立即顺着缝隙钻进被窝，他蹬了几下被子，将自己裹好。

　　没睡两秒，又一把掀开被子翻身起来，去衣柜里翻了半天，拿着东西敲响安明怀的房门。

　　“门没锁，进哥你进来吧！”

　　门刚拉开，徐进就看到那张不大的1米5淡紫色单人床上，不但躺着光着膀子露出胳膊的安明怀，还一左一右躺着准备侍寝的狗妃和猫妃。

　　见他进来，三只都仰着脖子看过来，动作和神情出奇一致，“进哥，你还没睡吗？”

　　徐进哼笑：“我要是睡了，岂不是看不到你们三个相亲相爱了？”

　　大狗“嗷呜”一声，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咪咪被安明怀挠了两下下巴，开始打呼噜。

　　安明怀嘿嘿一笑，“它们抱着可暖和了。”

　　“看出来了，”徐进笑着说，“热得你都没穿睡衣。”

　　徐进随手将翻出来的毛毯搭在椅背上，“毛毯给你放这儿了，半夜要是觉得冷就自己铺，铺毛毯你总会吧。”

　　安明怀点头，“应该会，不过我觉得可能用不上。”

　　这会儿快要入冬，大狗和咪咪早已完成换毛工作，两只看上去毛厚得厉害，不用想徐进都知道抱怀里有多热乎。

　　以前这两只都是陪他睡的，安明怀一来，就背叛了组织。

　　徐进眯了下眼，莫名有点不爽，过来用力在他们仨头上挨个揉了一把。

　　“晚安进哥。”安明怀闭上眼睛，小声说：“可以帮我关灯吗？”

　　徐进没再说话，关灯阖上门走了。

　　第二天，徐进听到安明怀轻手轻脚洗漱的声音，想着自己又不着急吃早饭，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一直到安明怀喝完粥，才来叫醒他。

　　徐进胡乱套了件衣服，出来发现安明怀穿了件和之前不一样的校服，笔挺的裁剪非常像正装，衣领却做得更繁复，安明怀肩宽腿长气质又好，穿着这身校服有股说不出的矜贵。

　　徐进一时看得愣了神，安明怀站门口喊他才被惊醒。

　　“哦哦，来了。”徐进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乱，去柜子上拿钥匙。

　　大狗还没睡醒，趴在沙发边补觉，咪咪躺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

　　原本已经出门的安明怀，风一般跑进来，对着大狗和咪咪各亲一口，又风一般跑出去。

　　徐进面无表情给车打火，状似无意随口问安明怀：“你这身校服，怎么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安明怀抬手整理袖口：“这个是礼服，就升旗和重大活动的时候会穿，平时穿的是另一款。”

　　徐进的高中只是一座非常不起眼的普高，更何况他已经离开高中好几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校服也有这么多不同的花样。

　　安明怀抵抗着安全带的束缚，凑过来问他：“进哥，你高中的时候没有吗？”

　　徐进单手打着方向盘：“我高中哪有这种好东西，我们就一套运动服，春秋的时候穿穿，冬天太冷夏天太热，都不用穿。”

　　“哇，好羡慕你啊，可以穿自己的衣服，我们一年到头都得穿校服。”安明怀赞叹的语气和眼神不像装的。

　　徐进乐了，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穿校服才好，免得有学生因为衣着暴露出自己家境贫寒的窘境。

　　但他没说话，沉默着按导航将安明怀送到校门口。

　　附中学生少，占地面积不大，但大门修得格外气派，中式门头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块造型独特嶙峋的巨石，雕刻着附中的校训。

　　徐进将车停在门口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车太破了，破得和附中的一切格格不入，周围来送孩子的车，不说全是豪车，打底也得几十万。

　　而他这个转了八手的破桑塔纳，估计连食堂师傅的坐骑都比不上。

　　徐进纳罕地，在一片富丽堂皇中，生出点窘迫。

　　他下意识去看安明怀的脸色，却发现安明怀还沉浸在“进哥送他来上学”的喜悦中，对这辆车的破旧程度毫无认知。

　　徐进用力抿了下嘴唇，“你什么时候放学，我来接你吗？”

　　安明怀摇头，“最近中午学校有事，我和程凌一起吃食堂，晚上9点零5下课，你能忙完吗？”

　　“嗯，能。”徐进说。

　　“那我到时候就在这里等你，进哥再见~”安明怀微笑着跳下车，回神关好车门，冲他挥挥手。

　　徐进沉默着抬了下手，等安明怀走进校门，转身回家补觉。

　　等睡醒了起床喝粥时，徐进发现安明怀早上吃完后将粥按了保温模式，他这会儿喝温度正好。

　　吃完饭他就动身去店里，到店门口时，他诡异地转个圈，进了隔壁的门。

　　方潭看他进来，眼神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低于看见外星人，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进挠了一下后脑勺，感觉自己这趟来得太冲动，但他向来没什么表情，干脆利落地问方潭：“你平时去给小熙开家长会，有没有注意过那些男家长穿的什么？”

　　“正式一点的就穿西装，现在天冷你穿夹克或者风衣都行。”方潭先告诉他答案，才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你要去给谁开家长会？”

　　徐进被她盯得心虚，“没谁，我就随便问问，那你忙，我先过去了。”

　　安明怀之前粘他粘得太紧，被方潭发现了点端倪，要是再被她知道自己不但收留安明怀，还要去给安明怀开家长会，肯定能猜出来什么情况。

　　他是很坦荡的，但安明怀不是。

　　方潭被韩鹏伤得太深，他不敢保证如果方潭知道他也是同性恋，会有什么反应。

　　方潭初中和高中和他都是同一所学校，那时候他家里穷，天然就是被欺负的对象，方潭是个到处混的大姐头，没少帮他撑腰。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学会了打架抽烟，习惯整天冷着脸，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再加上背后有方潭，很快他就变成了“徐哥”，再没人敢欺负他。

　　他总得记着点方潭的好，稍微顾忌一点吧。

　　徐进刚在工作间坐稳，门就被敲响，他喊了一嗓子“进来”，却发现方潭出现在门口。

　　徐进惊慌之下差点将手中的铅笔撅折，“你怎么过来了，刚才不还忙着吗？”

　　方潭拉着板凳坐他旁边，“小进，你是不是心里藏着什么事呢？你去给谁开家长会？看你也不像外头藏着孩子的人，是谁？来给我说说。”

　　“我能藏什么事。”徐进嘴硬，冷着脸不看她。

　　方潭摸摸下巴，啧一声，“你不说那我可就自己猜了。”

　　“亮子跟小薇没孩子，大飞要是接了帮开家长会的活，肯定自己干了，不至于来找你，小熙的家长会我自己去，所以你是帮别人开。”

　　徐进脸皮抽动一下没说话。

　　方潭继续道：“但是你整天黑着脸，朋友确实不多，我想来想去，能让你帮忙开家长会的，也就一个安明怀了吧？”

　　“咳咳！”徐进猝不及防被唾沫差点呛死，方潭怎么这么能猜！

　　方潭玩味地看着他：“看来我猜对了，还真是安明怀啊？何雪亭之前还给我说你俩吵架了，让我别在你跟前提他，这是又和好了？”

　　徐进顿时一阵心虚，点了下头，“他爸妈不在，我就是去应付一下。”

　　方潭忍不住大笑：“你这看起来也不像和安明怀差着辈的样子啊。”

　　徐进瞪她，“应付一下。”

　　“行吧。”方潭勉强将嘲笑憋回肚子里，“你没西装吧，要不要买一套，我有朋友是干这个的，我把地址发给你？”

　　徐进没拒绝方潭的好意，他原本想着反正是去凑数，到时候随便穿穿，结果今天在学校门口转了一圈，感觉随便穿太丢安明怀面子了，还是得搞得正式点。

　　方潭笑笑，拍拍他肩膀，“我也不多问，和好了就行，不然好歹也是小熙的干哥哥，总不能一直不提，那你坐着，我回去了。”

　　徐进勉强笑了一下，揉揉脸送方潭出去。

　　他忙着应对方潭，安明怀也没闲着。

　　趁大课间冲去作曲班，将程凌喊出来，两人一起顶着教学楼背阴处的寒风，去食堂买零食，“兄弟，我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