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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胆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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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我?”徐进失笑,目光停留在安明怀的脸上,半晌又挪开,靠坐在床头问他:“你懂我什么?”
安明怀眼神是透亮的,和他这个人一样干净,和他对视,总有种被认真看着,仿佛被他珍视的错觉。
徐进去床头柜摸烟的手半途拐了个弯,落在安明怀脑袋上,揉了几下。
安明怀发丝很软,长度正好踩在教导主任的死线上,摸起来手感很好,尤其被徐进摸头发的时候,他眼底会带起笑意,也不躲,就直直看过来,显得格外乖巧。
徐进收回手,摸了根烟叼上。
安明怀用力咬了下嘴唇,认真地说:“我都懂的,进哥,我不小了。”
徐进听到这话,什么表情都没有,也没应声。如果是赵天亮吴飞这群人,他可以说点“多大了掏出来看看”这种没脸没皮的荤话,在满堂哄笑的热闹氛围中,将这事儿揭过去,但这些话说给安明怀,是不合适的。
他眼神瞥向安明怀,原本打算一触即离的视线却久久停留,他总觉得这小子细皮嫩□□红齿白,一副没长开的学生模样,今天就着卧室里清冷的灯光,安明怀却好像变了个样子。
他鼻梁和眉眼其实很硬朗,只是鼻头翘挺又圆润,拉低了攻击感,嘴唇又是男生中不多见的饱满,估计是这两天有点上火,嘴唇微微起皮,却依然是粉嫩的颜色。
徐进不知不觉失了神,直到安明怀起身摸打火机的动作打断他的思绪,恍然惊醒,烫到一般收回目光。
安明怀俯身过来,咔哒一声按开打火机,垂着眼凑到徐进面前,低声叫了一声“进哥”。
徐进骤然想起,昨晚安明怀也是这样仿佛叹息一般靠过来,看不清眼神,只有浓长的眼睫在脸上落下投影,忽闪忽闪的,像两只振翅的蝶。
徐进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避开打火机上跳动的橙红火苗,在安明怀抬头望过来之前,他将烟反手捏进掌心,侧过脸说:“不抽了。”
安明怀“哦”了一声合上打火机盖子,这一声又短又快,徐进没听出他是不是在失望。
空气仿佛凝固了,他俩都僵在原地,谁也没有动作。
半晌,徐进抬手在安明怀肩上轻轻推了一下,“这个姿势不嫌累?赶紧下去,刚抱过大狗的人不许上床。”
安明怀忽然笑起来,“进哥,你愿意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吗?”说完这句话,他又老老实实盘腿坐在地下,恢复了以往徐进印象中的乖巧。
徐进把玩着手中的烟,偷偷松了口气,只要安明怀别再贴这么近,别像昨晚那样忽然搞点奇怪的动作,想听什么都行。
徐进说:“没什么,今天去帮着曾兰把马子腾领养出去了,马子腾他爸留下的那套房也被马家人抢走了,曾兰没占上便宜。”
安明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是在为曾兰的事烦躁吗?”
闻言,徐进轻笑一声,手上转着烟的动作停下,“我有什么好烦的,她上赶着去杜家当保姆,我乐得清静。”
他说得淡然,安明怀却觉得,他好像恢复到了刚认识时的状态,周身带着刺,拒绝所有人靠近,明明店里有那么多人,他却那么……孤独。
安明怀学着旁边的大狗,将脑袋搁在床沿上,注视着徐进,“进哥。”
徐进“嗯”了一声。
安明怀又接着说:“每个人能接受到的爱数量是固定的,既然曾兰没有给过你,那以后一定会有一个人,加倍补回来。”
徐进哼笑一声,看着正对面的白墙,“我不需要。”
“需要的!”安明怀猛然坐起来,“我妈妈说过,爱是感知世界的能力,每个人都需要的。”
徐进转过身,眼神晦暗,撑着下巴望向他,“那我既爱大狗又爱咪咪,岂不是博爱死了?”
安明怀被他堵了一下,一时说不上来,半天才低着头闷闷地说:“那不一样。”如果有足够的爱,一定可以把进哥身上的刺都泡软,那他看上去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孤独。
徐进看着他变失落,缓缓呼出口气,“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习都没学明白还整天想着爱来爱去,少整这些没用的。”
“就是不一样……”安明怀显然有些不高兴,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晰的发现安明怀脸颊的软肉都嘟了起来,徐进探着上半身,伸手捏住他的脸,“行了,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样子,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吧?”
安明怀轻轻“嗯”了一声,想要反驳徐进,却被他岔开了话头,只能缄默。
打破寂静的,是咚一声跳上床的咪咪,嘴里还叼着那个烂得厉害的电动小鸟。
安明怀没有吭声,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线,以及一个小小的针盒。
徐进忍不住乐了,“你真要给它缝啊?”
安明怀低垂着眼眸,捏着针穿线,“我也不想缝,可是你不让我买,还忘了把小鸟拿回去。”
徐进下意识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又理直气壮地瞪过来:“败家玩意儿,坏了不知道修就想着买新的,这一个多贵,照你这买法,咪咪能给你整破产了。”
安明怀学着网上的教程,先伸出舌头,舔了一口线头,再聚精会神地穿线。
在他第3次把自己扎得哎哟时,徐进长叹一口气,将他手里的针线抢过来,“我看你不是来给咪咪缝小鸟,你是给我派活来了。”
刚才凝重又无话可说的气氛已经被打破,安明怀低低的笑了几声,看着徐进将线穿好,不太熟练地在线尾打了个结,在咪咪好奇又认真的监视中,缝出一道歪七扭八鼓起的蜈蚣线。
安明怀嘴唇张张合合,一言难尽地问他:“这就缝好了?”
徐静面不改色打了个死结,用牙咬断线头,“那不然还能咋的?”
丑是丑了点,但好歹不漏棉花,徐进打开开关丢过去,咪咪立马很给面子的玩上了。
咪咪刚跑走,空气又开始被尴尬入侵,徐进也觉得刺挠,躺不住了,他绞尽脑汁想找一个绝妙的理由打发安明怀回去,毕竟这么相对无言地坐着气氛真的有些奇怪,却听见安明怀忽然说:“进哥,你的新机车好帅。”
徐进顺从地跟着他的话转移注意力,“帅是帅不过也不新,我买的二手,原价2万多,我到手才五千,是不是很划算?你多学学,这才叫勤俭持家。”
安明怀吃惊地看过来:“这也太便宜了吧,上一任车主怎么舍得的!”
“车主舍不舍得我不知道,毕竟已经摔死了,这是他家里人卖的。”徐静满不在乎的说。
安明怀想起自己昨天坐在车上兜风,声音瞬间拔高,“摔死了?”
“放心,据说死的时候人和车分别在马路两头,没死在车上。”徐进起身摸了把他的脑袋,穿上拖鞋往出走,看他一脸后怕,想了想又安慰一句:“你怕什么,我这头盔三千多,保证摔下去头一点事都没有。”
安明怀咕咚咽了下口水,感觉原本只留下他一个人的卧室,这会到处都是人,他头皮发麻,冷意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后脑勺,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跟在徐进屁股后面钻进厨房,“进哥,晚上吃什么?”
徐进肆意嘲笑他:“你就这点胆子?”
安明怀恨不得把自己挂他身上,“不是我胆小,是你故意吓我。”
徐进将安明怀的卤猪头肉取了一块出来放微波炉里解冻,“你老实说我哪吓你了,我就说了点事实。”
昨天还感觉帅得挪不开眼的纯黑机车,这会儿仿佛一个黑洞能吸走所有热量,安明怀一转头,就能穿过厨房和客厅明亮的玻璃,看到停在车棚下的勾魂机车。
他彻底不装了,直接蹿过来从背后抱住徐进,声音中全是害怕:“进进进哥,我就是胆小,你别吓我了行吗?”
徐进猝不及防被他抱住,还没来得及呵斥,就生出一点心疼,他叹了口气,在围裙上擦干手,转身摸摸安明怀头发,“我逗你玩儿的,这车纯粹就是车主家里停不下,嫌放着占地方便宜卖的,没死人。”
安明怀用力搂着他的腰,头埋在他颈窝里,深吸一口气,闷闷地问:“真的吗?”
“真的,我骗你干嘛。”假的,车祸当场死了不止一个,他又在安明怀肩头拍了下,“松手,我饿了,你要是不做饭就出去跟大狗玩。”
安明怀又哼哼两声,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却也没出去,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徐进身后,只要徐进一转身,就能碰到他。
徐进忙着洗菜,胳膊肘被碰了好几下,忍不住回头瞪他:“闲得没事就剥葱剥蒜去,别跟我屁股后面。”
“哦”安明怀显然还心有余悸转身去冰箱里找葱前先来抱了徐进一下,他俩贴得太近,安明怀转身时手臂甩起来,落在徐进屁股上。
徐进看着对面冰箱上他俩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倒影,发现安明怀不是故意的,刚准备转身,却发现自己居然还维持着放松的状态,这个发现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对安明怀毫无防备到这个地步?!
“进哥两颗葱够不够?”安明怀的声音响起来。
“够了。”徐进被惊醒,随即用力抿住嘴唇,转身继续洗菜。
安明怀拿了葱蒜过来非要挤在一起,这样并排站着,他俩的胳膊几乎时刻贴在一起。
徐进没再说话,沉默着做饭、吃饭、刷碗,等收拾好厨房,出来就看到安明怀正抱着咪咪在沙发上梳毛,大狗还叼着另一把梳子等在一边,尾巴扇出来的风吹得茶几上塑料袋哗哗响。
他依然沉默着,进卧室取了烟盒,坐在安明怀侧面的单人沙发上,点燃香烟吸了一口,说:“安明怀,你现在高三了,学习挺忙的吧?”
“是忙,我爸还给我新换了一个口语老师,每天雷打不动一小时视频课,又要练琴,我连吃饭都得跑着去。”安明怀将咪咪从头摸到尾,心满意足地换了梳子开始梳大狗。
“嗯。”过了很久,徐进掸了下烟灰,“那你回去好好学习,别分心,等考完试再来。”
安明怀愣住,半天才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脸上笑意慢慢消散。手中的梳子握得太紧,梳齿几乎要扎进肉里,他被刺痛惊醒,想问徐进他到底是哪里没做好,为什么忽然赶他走。
话到嘴边却又失去力气,如同放置半个月的气球,明明没有伤口,却还是瘪了,即使被人托在半空,手一松就会掉下去。
“哦。”安明怀点了下头,掏出钥匙放在桌上,垂下眼眸收敛起所有空洞和茫然,平静起身。
徐进将手中烟蒂熄灭在烟灰缸里,送他出去。
安明怀站在门外等他关门,徐进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去吧,好好准备考试。”
安明怀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不舍或者难过,却无功而返,徐进眼神中只有对面人家昏暗的灯光,印成一个小小的星点。
夜风吹来凉意,还有徐进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进哥。”安明怀闭上眼睛嗅了一下,缓缓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咚——”徐进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口重重跳了一下,他手指不自觉抽动,又被攥成拳头。
他们什么都没再说,短暂仓促的告别转瞬即逝,只剩下巷子里安明怀的脚步声,也渐渐被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