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下的霞光》阿甘不善言谈

7、真相

　　小霞是我在田野调查中见到的最有意思"的人之一。之所以说她有意思，是因为她的
　　经历、她的个性和她的一些想法。这个32岁的湖南妹子，在深圳的一家夜总会做了两年小
　　姐后，便在同区的另一家夜总会当起了妈咪，之后她又利用自己积累起来的人脉关系逐渐
　　成了那一片的“地方头目”，包揽了地区大大小小的事务，手下有一帮子“马仔跟着她做事，
　　随时听候召唤。她在这个地区有着绝对的权威。
　　虽然小霞是个十足的帮派“头目”，大大咧咧，却喜欢上了一个“纯良”的正经人士她
　　的丈夫阿伦，是个香港电影人，这也是我认识小霞的途径我在香港大学的一个朋友是
　　电影编剧，她认识小霞的丈夫，于是在得知我的研究需要后她帮我联系了他。很快我就得
　　到了回复，他丝毫不介意自己老婆的身世背景，很乐意介绍她给我认识，就这样我认识了
　　小霞。他们俩的缘分说来也是很奇妙的，有一次他和一个朋友到深圳出差，忽然手机被抢
　　了,他的朋友认识小霞，就打电话给她，小霞很仗义地说:“在我的地头，保证你没事!”
　　她发动了自己手下的所有“马仔”，吩咐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个抢手机的人，要他当
　　着她的面把手机归还给人家，并交代下面的人以后不许再“欺负”他们，他们是她的人了。
　　这件事后，阿伦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雷厉风行的女子，觉得她很仗义、直爽，人家都觉
　　得她这样的背景很复杂，他却觉得其实她比起一般的女子更单纯。
　　他跟她表白，还坦陈自己以前的三个女朋友都是大学生，还有一个是和他一起在加拿
　　大读书的。但他认为爱这回事跟文化没有关系，说“大学生要是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也一样，
　　那些人做的不要脸的事情比你做的还多得多”。他并不认为小霞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并且说
　　自己“一开始就清楚(她)是怎样的人”。小霞问他会不会后悔，他说“打死都不后悔”。这样
　　一个男人让小霞有了种“安心的感觉。
　　自从他给我这句话后，我就安心了。自己是风流，很烦在外面混，累。我不可能
　　在外面应付完人家还要应付老公，真累。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事实上现在我觉得
　　我和我老公在一起的时间是最轻松的时间。他人很忠厚，有时候也烦，有时候想和他
　　说两句话，转头一看他，像猪一样睡了。后面想想，也只有这种男人才能和我过一辈
　　子。我以前见过很多种男人，斯文的、帅的、年轻又有钱的，他们都和我过不了，因
　　为我性格太硬了，没有哪个男人会受得了。
　　因为他的平实，小霞下定了决心，做了一个身边众人都觉得颇奇怪的决定，就是嫁给
　　这个香港电影人。她觉得跟他在起很安心，也没有因为这个“奇怪的”组合而改变自己原
　　本的个性或影响自己原来的事情。对这段婚姻，她真心觉得满意。
　　我老公经常说娶我娶对了，
　　和我在一起真的很轻松、开心，我也觉得我嫁对了，
　　很多人问我这一辈子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是什么，我说我最成功的就是在我30岁的时
　　候把我老公骗到手。其实说骗是假的，绝对没骗，最成功的是嫁给我老公，这是真
　　的。开公司、做老大都不是一辈子。这点绝对没错，这点我现在越来越相信。所以说
　　作为一个女人，起码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你嫁老公千万别图钱、图才华，那些都没
　　用，那些都是表面的。
　　两个人都很珍惜对方，对于他们来说，在一个充满物欲的都市里找到这样一个真正喜
　　欢自己，不计较物质又能互相依靠的人很不容易。而且，对于小霞来说，老公不是经常在
　　身边，起码要一一个礼拜才到深圳一次，忙的时候也没有固定的时间，所以跟他在一起她还
　　是很轻松的，平时的生活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婚后他们在盐田的一个工人宿舍区买了一套
　　一室一厅带个小浴室的小房子，生活还过得有滋有味。
　　就这样，小霞还是“不死心”。在第一次跟我见面后的两个月，她打电话给我，告诉我
　　她“在外面有人了”。新男友叫家宁，是一个香港厨师，据她说他没读几年书，是靠自己打
　　拼出来的，人很老实，现在隔三岔五地到深圳找她。因为老公常不在，每次家宁到深圳，
　　小霞都与他出双入对，到夜总会，一起吃饭，还会把他带回家。对此，小霞内心也非常纠
　　结，一方面她觉得对不起老公，想和家宁分手;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对家宁的感情和老公
　　的不一样，又因为怕被发现而觉得有一种“偷情的快感”。
　　我老公对我很好，我觉得心里挺暖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但他给 了
　　我安全感。家宁是另外一种感觉，很新鲜，反正不一样。我其实也知道自己不对的，
　　但好像没办法。实话告诉你，有时候我觉得有选择挺好的，你可以对着两个不同的
　　人，不会那么闷，老公不在的时候家宁陪我，那就整天都有人陪。而且要面对两个人
　　也会占用我的时间的，我就觉得整天都有很多事做，哈哈，我就喜欢这样。
　　大概就是这种充实感让小霞满足，另外，两个人的家人也是一个影响因素。小霞老公
　　家里比较有钱，而老公本身干的又是正经的电影行当，所以家里对于这桩婚姻不予认可，
　　根本不认她这个媳妇。小霞说有一次她生病上医院要5000块钱，他家里也不肯给。虽然自
　　己很爱他，但要面对这样的家人，让她非常苦恼。而家宁的家人对小霞非常好，虽然两人
　　只是情人关系，但小霞说他们简直就把她当儿媳了,说真的儿媳都没这么好。她也很孝敬
　　他们，经常给他们钱花。为了见家宁，小霞有时也到香港去，她会告诉老公她是去购物。
　　她喜欢去那边和家宁一家吃饭，还会买礼物给他们，觉得这样自己才真正像个“香港人的儿
　　媳妇”。小霞很看重这一点，但无法从老公那边获得。与香港人有家庭一样的来往也让旁人
　　羡慕，小霞感到很自豪，常常跟朋友和手下人说家宁和他家人送了什么东西给她，请她上
　　哪里吃饭，又夸香港人哪里哪里好，自己多么幸福。对她来说，跟这个国际大都市有这样
　　密切的联系是一种值得炫耀的东西，让她在当地人中更有了-种优势。
　　小霞跟家宁的关系日益密切，以至于我在深圳的那些日子里基本没见过她老公，反而
　　次次见到的都是家宁。家宁对这个“大姐大型的女友显示出服服帖帖的姿态，每次到夜总
　　会都尾随其后，小霞讲的话他也能快速领会，然后顺其意吩咐手下。该察言观色时他不会
　　多一句话，该做什么事的时候他又能及时出现。就是这样，他俘获了她的芳心。
　　几个月后，我又一次接到小霞的电话，说她怀孕了，但孩子不是老公的。她问我是不
　　是该流掉孩子，但不是因为它的非婚性质，而是她担心之前吸毒会对胎儿有不好的影响。
　　电话中她听起来一- 点也没有不安，还是那样嘻嘻哈哈、咋咋呼呼。在电话里难以说清，于
　　是我约她见面。她说这个礼拜不是很有空，约我隔周见面。再见面之时，她已经把胎儿拿
　　掉了。这个举动既在意料之内，也在意料之外。她说，孩子绝对不是她这一-段关系的最终
　　目标，反而会给她与老公的稳定关系带来麻烦，所以不能留。没想到的只是她居然那么迅
　　速，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与家宁的密切关系而犹豫,当时她问我的时候只是出于倾诉的需
　　要，选择早已定下。
　　很快，小霞又恢复了在区内叱咤风云的生活，她常常出现在港口码头，指挥着收购海
　　鲜的生意;有空时到酒楼去吃吃新运到的货;隔几天出现在夜总会里主持一下工作，看看
　　新来的小姐，瞧瞧各位妈咪。家宁常背着背囊跟在其后，既是情人又像“马仔”。而小霞家
　　里养着两条拉布拉多犬，小小的地方保留着与老公的一份情意。穿梭在两个男人之间，就
　　像她处理自己的多项事务一样，游刃有余。我曾问她怕不怕被发现，她说，顺其自然吧，
　　但她清楚自己对这段婚姻的立场，是一定不会离婚的。
　　我老公是我自己选的，再怎么样我也认了，我不会因为哪个小白脸和他离婚，也
　　不会因为哪个男人有钱和他离婚，如果我想要钱我会想另外一种办法把它骗到手，但
　　绝不会离婚，老公是我过一辈子的。做人一点意志力、一点规律都没有怎么做人?这
　　么容易立场不坚定，做什么事情能做得成?
　　对于女人之于婚姻，她有以下的评价:
　　要不然你就不要嫁人，保证自己一辈子过得好，充实、开心，开心不是别人给
　　的，一定是要自己创造的。如果要嫁人，就一定要嫁对了。我并不认为嫁人是唯一的
　　出路，你可以追求别的，名、利，任何一方面做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