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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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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宁姿和霍辞去霍家老宅给霍老夫人拜年,老人家还是老样子,身子骨硬朗,精神气足,性格依然倔强,对亲儿子霍辞视而不见,只和宁姿说了会儿话,大多是问关于学校生活的。
二人本打算过年期间再去一趟灯南竹海赏冬日雪景,谁料老家太爷爷钟川病重的消息忽然传来,他们只好改变计划。订婚宴时,老人家专程赶来为宁姿出头,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霍辞陪她一起回乡下,比城市里要冷许多,刚下过一场雪,雪没化完,屋外的枝头还压着白雪。年前老屋翻新了一次,看起来崭新锃亮,太爷爷卧病在床,主要是他的孙女钟莉在照顾。
钟莉五十出头,个子有些矮,但看起来自然健康,面色红润,五官端正,一头短发精神干练。她见到二人,热情迎上前拉着宁姿的手,边把人往屋里带边说话,“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真是有心。”
“钟姨妈,别跟我们客气,太爷爷情况怎么样了?”宁姿关切道。
钟莉叹了口气,心直口快道:“这关怕是过不了,他老人家不肯去城里的医院,说是死也要死在家里。”
抹去眼角的泪水,钟莉低下声音说:“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愿违背老人家的意愿,毕竟岁数那么大了,仔细算起来,这世上能有多少人活到这个岁数?老人家的一生也算值当,所以下定决心不让爷爷留下遗憾。”
宁姿心里头难过,沉默点头。
“他的儿女、孙辈、重孙子都来看过了,每次来都会陪他几天,儿孙绕膝,他老人家很幸福。”钟莉宽慰地看着卧房门。
“要说最可恨的就是那二舅。”钟莉气道。她口中的二舅就是当初受钟腾挑唆大闹订婚宴现场的钟大风。
“他可受了爷爷不少恩惠,就连他家住的房子都是爷爷出钱找人给盖的。现在爷爷病了,他是半块钱、半分力都不愿出,这不,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躲到镇上去了。我算看透了这匹白眼狼。还有你舅舅、舅母两口子,他俩沾了你父母的光,发了迹,早就不和我们这群乡下的穷亲戚来往,这回也是一通电话都没有。”钟莉缓缓地摇手,不愿再继续说下去,缓了缓,握住宁姿的手,“姿儿,见到你们来,姨妈感到意外,心里更是感动。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姨妈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宁姿微笑着回握她的手。
钟莉拍了拍宁姿的手背,抬眼朝霍辞看过去,“瞧我,光顾着拉你说话,把人都晾在一旁半天了。这位是你的未婚夫吧?”
“钟姨妈好。”霍辞礼貌问好,把手中提的大袋小袋递给她。
钟莉接过,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人来就行了,还带那么多东西,太客气了。”
“一部分是给太爷爷的保健品,另一部分是小礼物,正好赶上过年,上门来打扰,这是应有的礼数。”霍辞淡道。
“那你们的心意我就收下了,回头分给小辈们,谢谢了。”钟莉挺喜欢霍辞的,笑容和善,“这回你们打算呆多久?要我说不如一起过完年再走。”
她兴致勃勃说完,又觉得不妥,“哎哟,我见到你们实在是太兴奋,考虑不周到,你未婚夫家里人也等着你们回去团圆吧?”
“不会,我们已经提前拜过年了,本来就是打算陪太爷爷过完年再回江城。”霍辞耐心解释,“下午的时候,我去镇上订房间,每天早晨和宁姿来家里照顾太爷爷,让您歇一歇。”
“何必跑到镇子里住呢?浪费钱不说,还来回折腾。家里有空屋子,够你俩住。”钟莉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哎呀,你俩家境都挺好的,乡下的小屋估计是住不惯的。”
“住得惯,空气清新,风景宜人,屋子里冬暖夏凉的,是好地方。”宁姿反驳,说得钟姨妈乐呵呵的。
“既然你们不嫌弃屋子简陋,那就留下,在家里住,你太爷爷最喜欢家里热闹,说不定一乐呵,身子骨就好起来了。”钟莉高兴得很。
宁姿进卧室里看望太爷爷,他老人家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颓然靠在枕头上,气息浅短,说话的音量也很小。精神不佳,才说了几句话就昏睡过去。她退出房间,小心掩上门,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看老人家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难过。身体里癌细胞扩散,即便送去医院,也不过是多拖一段时日,总归是大限要到了。
霍辞见她神色恍惚,忙握住她的一只手,有些凉。他搓了搓她的手,紧握着伸进上衣的口袋里。
“你还记得我们订婚时发生的事吗?那时候,老人家多精神啊,怎么说病就病了呢?”宁姿心口一痛,泪光莹然。
霍辞牵着她往院外走,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上漫步,两边是绿油油的麦田,叶面上结了层薄霜。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指着一旁,“农作物都遵循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规律。万事万物都有变化的规律,这是自然的道理,无论是谁都不能违背。”
宁姿明白他的意思,低头道:“你说得对,我经历过失去,按理说该把一切看淡,结果……”
霍辞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替她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捋到耳后,“傻瓜,我们从经历中懂得事理,但怎么可能控制情感?不如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尽量减少遗憾。”
宁姿眼眶发热,抿唇点头。
太爷爷清醒时,宁姿总是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陪他说话,给他讲许多有趣的事,更多时候是听老人家聊过去的回忆,尽管很多事他翻来覆去说过好几次,她也只当是第一次听,反馈积极的回应。
宁姿处于学校放寒假期间,霍辞却没那么清闲,时常开长途车回江城,隔几天又返回乡下陪她。
“真的不用为了我来回折腾,你工作忙,我理解。”宁姿心疼他开那么久的车。
“还挺自恋,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太爷爷。再说,工作室已经步入正轨,我没之前那么忙。”霍辞把白色围巾为宁姿一圈圈围上,护住她的脖子,她这才发现,他穿了她选的白色毛衣,也戴了同款围巾。
“今天你一定要在我身边,是除夕呢。”霍辞低声对她说道。
“对哦,是除夕呢。”二月岁末,空气寒凉,她说话时吐出白气,绽开的笑容尤其灿烂。
亲戚们大多都回乡来了,这个除夕夜热闹非凡。吃过午饭后,钟姨妈就开始忙活准备年夜饭,霍辞和宁姿也去厨房帮忙。宁姿负责和面包饺子,钟姨妈忙着处理排骨,霍辞则在一旁切菜。
宁姿和面和得胳膊发酸,歇了歇,忽感鼻尖有点痒,拿手抹了下,不小心把面粉沾了上去,被弄得打了个喷嚏。
钟莉瞧霍辞刀工熟练,切好的萝卜大小均匀又比较薄,赞道:“姿儿,你这对象找得太好了,这年头这么勤劳会干活的小伙子可不多了。”
宁姿心里头高兴,故意拿腔拿调,“一般一般,姨妈,你可别多夸他,免得尾巴翘上天了。”
霍辞眉头动了一下,朝她走过去。宁姿仰起下巴正对他,“你想干嘛?”
霍辞抬起手,在她鼻尖与脸上抹了抹,“和个面就变成小花猫了。”
被他指腹碰触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热,他松开手,表情满意地端详,“嗯,很可爱。”
正好此时钟莉走来拿汤盆,见宁姿满脸都是面粉,画成胡子的形状,惊呼道:“呀,你这孩子,脸上怎么弄得这么脏?快去洗一洗。”
宁姿先是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跑去墙边的镜子上一照,转过身咬牙切齿对霍辞说:“好啊,原来你根本不是好心帮我擦脸!”
她气汹汹地沾了两手的面粉,朝他跑过去。霍辞早有准备,抢先一步躲到钟姨妈身后,故作委屈道:“姨妈,救我。”
宁姿不依不饶,伸长了手臂去够他,被钟莉拦住了,“别闹了,幼稚得很,这么大了还跟孩子一样淘气。”
“是他先开始的。”宁姿不平控诉,只见霍辞从钟姨妈身后露出半个身子,一挑眉,笑容狡猾。
人间烟火暖,半尘半炊烟。
年夜饭在一张大圆桌上吃,亲戚们围坐一圈,人挤人。很热闹,就连才几岁的小重孙子都来了。大家伙儿一一进房间给太爷爷拜年,陪老人家说了许多吉祥话,把他哄得高高兴兴,胃口都好了许多。等太爷爷睡下,大家才回正厅开动年夜饭。
电视机里播放春晚节目,歌舞、小品喜气洋洋。饭桌上,霍辞贴心地给宁姿夹菜,看得几个长辈直打趣调笑。
他不仅给晚辈们准备了压岁的红包,给长辈及平辈们都发了,还分发了许多包装好的礼品,保健品、玩具、装饰品、衣服、首饰应有尽有。宁姿发觉这批礼物又是她没见过的,想来是他新买来的。
她拉过他说起了悄悄话,“你也太用心了吧,把我都给比下去了。”
霍辞略略侧身听着,微笑道:“很久没试过这样热闹地过年了,我有些兴奋。”
宁姿见他眉眼微弯,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彩,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心里变得愈发柔软,也说:“我也很久没试过这样轻松高兴地过年了。”
她牵着他的手掌,兴奋道:“跟我来。”
二人离席,跑到院子外面去,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宁姿指挥霍辞抱来一大捧烟花,点燃其中两枚,火光立时如喷泉般向上涌,朝四周飞溅落下,良辰美景正当时,火树银花于夜幕下绽放,给寂静的乡野增添几许璀璨华光。
宁姿看得目不转睛,她年轻姣好的面容被火光映得明亮,笑容极具感染力,开心得像是得到世间至宝的孩子,拍手拍得响亮。她轻拽了下霍辞的袖子,说:“快许愿。实现了愿望最好,就算没实现,也不吃亏。”
她的话实在太可爱了,霍辞像模像样双手合十,笑着闭上眼。宁姿也合上双眼,认真许愿。
不久之后,烟花燃尽,她凑到他面前,好奇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霍辞笑着反问:“你先说。”
“不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她拖着腔调慢悠悠地说。
霍辞脱口而出,“我知道,你的愿望是希望早点嫁给霍辞。”
“呸,才不是。”宁姿啐他,其实她是祈祷霍辞每一天都能像今天一样发自内心地笑。
她偷瞄了他一眼,霍辞温声道:“我希望能一直一直带给宁姿幸福。”
宁姿把翘起的唇角往下压,嘟起嘴说:“都说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打算依靠愿望,因为我一定会倾尽所能去实现它。”
原本漆黑的夜幕绽开朵朵礼花,斑斓夺目,微风和畅,华光四散。霍辞明眸流转,话语轻柔,被揉入风中,传进她的耳畔。漆黑眼瞳映着她娇柔的面容,被水般清澈的光点簇拥着。
宁姿觉得晕晕乎乎的,眼睛同样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没说点什么回应他,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无法表达她内心的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