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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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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亦辰脸色更黑了。
宁姿看着他,心里很是痛快。
半晌,无人言语,其他桌的宾客攀谈热络,这一桌气氛却好似凝滞,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大侄子是醉了。”宁姿笑道。
霍亦辰咬牙,握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声说:“我干了。”
宁姿不甘示弱,立即满上一杯,手尚未抬起,酒杯已被霍辞夺了去。他扫了她一眼,没说话,替她把酒喝了,唇正好印在她留下的浅色唇印上。
这是间接接吻吧……
宁姿脸颊微微发热,偷瞄他的表情。霍辞神色自然,应该没注意到。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霍辞贤侄看上去冷冰冰,没想到是个疼媳妇的,老夫人该放心了。”
霍亦辰把酒杯重重放下,发出一声响,显然很不满。
霍辞牵住宁姿的手,放入臂弯,带她往下一桌走。
喝了酒的缘故,宁姿原本白皙的面颊透出淡粉色,浅露醉态,脚步发软。霍辞察觉到,单手扶住她纤弱的肩,“醉了?”
“一点点。”宁姿抬手揉了下脸,“我酒量不错的,其实刚才你不用替我喝。”
她靠在他怀里小声嘟囔的样子把他逗笑了,“好酒量,上学时偷喝酒了?”
“不是。”宁姿摇头。上一世生活苦楚,她也会借酒浇愁,“最近尝试了下,发现自己酒量不错,应该是天生的。”
说完,得意地扬起下巴,没注意一把斜着放的椅子,被绊了下。霍辞手臂用力拢紧,确保她站稳了,调侃道:“小酒仙,敬酒这种粗活,还是让未婚夫来吧。你去包厢里靠在沙发上休息会儿。”
“我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宁姿眨了下眼,问,“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霍辞睨她一眼,“你穿的是高跟鞋,体力耗损比我厉害,休息会儿不算没义气。”
“那倒是。”宁姿接受这个说法,转而又担心起来,“可订婚宴上只有男方一人和亲友周旋,会不会太奇怪,被人说闲话?”
“你觉得我是在意这些的人?”他语气散散漫漫。
宁姿顿时想到他孤僻无章的做派,觉得自己想多了,“不像是。”
“走吧。”霍辞带她往出口方向走。一道像在砂纸上磨过的粗哑嗓音传来——
“宁姿,站住。”
宁姿二人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矮瘦、面颊凹陷、远看像副骷髅架的老头正瞪着浑浊的眼怒视她,“还不赶快过来,等着我老人家起身去请你吗?”
宁姿认出那坐着的佝偻老头,递给霍辞一个无奈的眼神,慢吞吞走过去,喊了声“二舅公”。
霍辞正打算跟着招呼人,二舅公钟大风却抢先嗤了声,阴阳怪气说:“宁丫头好大的派头,我老头子坐在这边受冷落,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你带未婚夫跟我这做长辈的打声招呼。哼,想来是巴结上霍家,飞上枝头变凤凰,翻脸不肯认这帮娘家亲戚了。”
钟大风是母亲那脉的远房亲戚,一直待在老家,性格跋扈又自私,重男轻女观念严重,当初极看不惯宁姿母亲。宁姿自打记事以来,就没见过他好脸色。
关系本疏远,宁姿根本不知这回钟腾请了钟大风来,想必是故意给她难堪。她心里有数,彬彬有礼笑道:“二舅公说笑了,欢迎您来。”
“光嘴上说欢迎,怎么,难不成我老头子还配不得你一杯酒?”钟大风鼻孔朝天、态度蛮横。
宁姿不为所动,依然有礼有节,“正打算敬您。”
说话间,已倒满一杯。这次霍辞反应更快,夺过酒杯,迎上钟大风不快的视线,淡道:“晚辈替她。”不等钟大风反应,霍辞已把酒喝了。
钟大风嘴角向下绷着,“这位就是孙侄女婿吧?”
霍辞没应声,只看着他,算默认。
钟大风哽了下,接着说:“我算你半个家长,有些话不得不说。从古至今,女人都是用来管束的,而不是骄纵。今天你替她敬酒,坏了规矩。明天她就要你为她做这做那,像什么样子?宴席上,注意力放在女人身上,简直没出息,荒谬透顶。”
“做这做那?”霍辞不紧不慢重复道,转脸看向宁姿,故作疑惑语气,“要我为你做什么?”
她没回话,懒得理他。霍辞兴致勃勃,目光依然停在她脸上。
钟大风被忽视,脸面挂不住,怒火横生,“别怪老头子话讲得难听,关于你的传闻我听了不少,霍家子子孙孙里,你最不成器,打眼看就知道不是成大事的料。今天要不是我警示,迟早叫女人也骑到你头上。”
霍辞神色淡然,并未因受辱而动气。宁姿却忍到了极点,对倚老卖老的长辈,她本想息事宁人,但钟大风骂霍辞骂得难听,她受不了,“二舅公少说两句。正因你不尊重女性,二舅妈才执意跟你离婚,丢下孩子跑了,不是吗?”
这话戳中钟大风痛处,他当即勃然大怒,拍桌子站起身,“混帐东西!和霍家订婚增长你的傲慢心,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你这目无尊长的,爹妈不在,就没人能管束你了吗?”
他枯枝似的食指快戳到宁姿脸上,霍辞一把擒住他手腕。
“啊!痛痛痛!”钟大风五官扭曲,痛嚎连连。霍辞松手,他依然龇牙咧嘴,另一只手扶住手腕,扭了扭。
霍辞站在宁姿身旁,冷道:“想得到晚辈的尊敬,长辈也该有长辈的样子,先管束好自己。”
钟大风气得发笑,眼角沟壑挤得更深,“好哇,你找了个好靠山。”
“我既然和她订婚,就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自然是她的依靠。”霍辞很认真地说。
宁姿不禁看了他一眼。他的脸庞绷成格外锋利的线条,双眼像刀刃,犀利尖锐泛着寒光。那一刻,忽然感到踏实,像很久很久以前父母在世时,那种任何时候都有人在她身后支撑的感觉。
这桌的小风波未引起众人注目,唯有钟腾一直暗中关注,噙着伪善的笑走来,“舅舅,您老人家可吃好喝好了?感谢您赏脸大老远赶来参加我外甥女的订婚宴。”
听这话,钟大风怒气更盛,撑大鼻孔哼了一声,“是老头子自作多情,不缺这一口饭吃、一杯酒喝,眼巴巴跑来惹人嫌呢。”
“这话从何说起?”钟腾佯作迷茫。
“问你的好外甥女吧。”钟大风气呼呼告状,“我承认刚才态度激动了些,但是你宁姿不肖在先。”
“噢,还请二舅公仔细说一下,免得我云里雾里挨一顿训,觉得莫名其妙。”宁姿淡道。
他垂在身侧枯枝似的手捏成一团,“好,我问你,年初我写信问候,提到修缮老家祠堂一事,怎么半年过去都没动静?”
宁姿睨了钟腾一眼,“有这事?”
钟腾盯着她,开口道:“我跟你提过。”
“多久?”
“就在大年初三那天。”
“是吗?”她声音冷淡至极,“上午、下午还是晚上?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提的?”
“这我怎么记得清楚。”钟腾皱眉。
“别转移话题,把责任推到你舅舅身上。”钟大风教训道,“这点事也值得我三催四请?要是今天我没来,你就当没发生过。难道修缮祠堂是为我自己?”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我是为了钟家列祖列宗,这也是族中父老的意思。做人不能忘本,不敬祖宗的人还指望祖宗保佑吗?”
“这话说得太严重。”宁姿不咸不淡接话。
钟大风面露凶色,“我看还说轻了,一拖再拖,这事像石头投进湖里,半点水花都不起。”
钟腾摆出愁苦神情,插话道:“舅舅别急。哎,祠堂的事外甥我一直放在心上,但您也知道,说到底红鼎轩由不得我做主,拨款还得宁姿点头。”
“好哇,宁丫头好威风,我们这群做长辈的要看她脸色不说,就连孝敬祖宗修祠堂也得她点头才算。”钟大风气得眉毛、胡子跟着抖,“你这臭丫头也不怕折寿!”
“呵!”宁姿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他瞪着昏黄老眼问。
“二舅公气成这副样子,倒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她轻描淡写道,“从前不是最看不上我和我母亲?原话怎么说来着?噢,女儿总要嫁人,算不上自家人。就连年节里上桌吃饭,在您看来都是没规矩。怎么修缮祠堂如此重大的事却不找姓钟的子孙男丁,反倒找上我这个外姓的孙侄女?”
老头子横眉怒目道:“好啊,你个没心肝的,倒摆起谱来了,将自己和老钟家撇得干干净净,有本事抽干身上流的血。”
一直安静的霍辞冷不丁开口,“大喜的日子您说这种话也太过激,怕是有人想吸宁姿的血。”
“说得好。”宁姿赞赏地瞧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人平时不爱开口,一开口尽说在点子上,她爱听。眯了眼,手指点在桌沿边,一动,一动……犹如踩着节拍,说:“就算长辈刻薄,身为晚辈,孝心还是得有,父母从小就这样教育我,所以老家祠堂每年都得修缮,不是山洪泡坏了墙根,就是落石击碎了屋檐,总多灾多难。我父母亲厚道,从不核查原由,弄清是否有人故意借口讨钱进自己腰包,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克扣这些钱?”
“二舅公别急着对号入座,我也就是顺嘴一说,毕竟有些蹊跷,不是吗?”
“没有的事,你简直是信口胡诌!”
宁姿脸一沉,言辞掷地有声,“真真假假,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我知道,我父母也知道,没人是傻子,能被随意糊弄,只是不去计较那么多。”
“混账,你是在污蔑!我钟大风行得端、坐得直。”
“是吗?”比起钟大风撕扯着喉咙叫喊,她的情绪太过平缓,“我父母过世了,你还能继续心安理得对逝者撒谎吗?借口修缮宗祠,利用列祖列宗,你夜里能睡个安稳觉吗?”
没等他回答,宁姿笑了声,自答,“不能吧,瞧你瘦成什么鬼样子了。”
纵使凶悍如钟大风,提起逝者祖先,也不免心虚,气得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钱是一年一年汇过去,我父母走后也没断过,但今年情况特殊。”她的目光落在钟腾脸上,嗓音发冷,“红鼎轩亏损,处于危机之中,情况舅舅比谁都清楚,也不解释清楚,反倒隔岸观火看起好戏?”
“你还怪在我头上。”钟腾眉一耷,搭配松弛的脸,显出几分沧桑可怜,“你父母去得早,把那么大的产业留给你,但你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小丫头,手下那些老人哪一个是好惹的?哪里肯服你?再说那群大主顾也不信你呀。我替你坐镇,撑那么久也尽力了,实在是你父母在世时埋下隐患。现在亏空,你怎能把责任全推给我?未免太让人心寒。”
说着他还拿手揉下眼,把苦情戏做足了,“我们夫妻二人为了你劳心劳力,也算仁至义尽。”
随后转脸朝向钟大风,忧苦满目,“这孩子主意大,说到底我们夫妇只是她舅舅、舅妈,管束不了她,实在没办法,只能为她出言不逊向二舅您道声歉。”
“实在太不像话了。”钟大风听完,义愤填膺道,“宁姿,你舅舅全在为你着想。你只是个没半点阅历的丫头片子,独揽大权起什么作用?只会把你父母留下的产业败光。”
宁姿随性地将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问:“依二舅公高见,我该怎么做?”
“既然要嫁人,就把心思用在家庭上,把红鼎轩完全交给你舅舅。他是你亲舅舅,不会害你。经营饭店这种劳神费力的事就交给他,保管你一辈子有娘家依靠,哪点不好?”
“听起来是不错。”宁姿指腹压在杯壁上,唇角嘲讽地勾起,眼里带着一股蛮劲,说,“但红鼎轩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产业,我不乐意转让他人。如果二舅公和舅舅算盘珠子打响了,那就去地下将我父母请来,修改遗嘱吧。”
钟大风被讽得颜面无光,抓起杯盏往地上摔,四分五裂,响动清脆,被淹没在宾客们的欢声笑语里,没掀起风浪。瘦得跟柴火棍似的老人浑身颤抖,知道的是被气的,不知道还以为急症发作了。
“忤逆不孝,天打雷劈!”他气得什么怪话都要骂出来。
钟腾上前抚他的背,表面安慰,实则火上浇油,“二舅别气坏了身体,早说这孩子脾气大,就连我们夫妇也说不得她,惹她不高兴,竟被直接赶去客房里住了。”
“不像话,不像话!没想到你这丫头片子还骑在长辈们头上作威作福,今天老子非得替你父母好好教训你!”
钟大风扬起手掌朝宁姿脸上扇去,却忽然被一股霸道蛮力粗鲁地压住肩膀,被逼得生硬坐下,脊背刚好撞在椅子架上,猛烈一疼,“哎哟”一声呼喊,刚才有多愤怒,现在抬头看见霍辞鹰隼般冷硬的目光就有多畏惧。
霍辞面如寒霜,怒气翻涌,手上力道大得像要把他的肩骨捏碎,嗓音阴沉,极具压迫感,威胁道:“既然二舅公听说过我,就该知道我这人很没规矩,订婚宴上把宾客直接扔出去这种事,完全做得出来。”
钟大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闭紧嘴,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