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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 ...
夜里骤寒,晨起帘外都是霜化的水,枯草凄木,濡着湿寒之气。
何年躺在床榻上,乌发散落,神色憔悴。
她的手垂落在外,苍白而细,枯萎的雪片莲一般。
坐在凳上的府医,把完脉后安慰道,“夫人前两日受了惊吓,过了凉气,心寒则淤,脾寒则湿,寒性收引,凝滞不通,故而夜间会高热不退。老朽给夫人开得方子,发散风寒,解表祛湿,夫人只要按时吃药,好生休息,再过几日就能痊愈了。”
何年虚弱的笑道,“有劳薛医工了。”
李信业瞥她一眼,亲自送府医出去。
走至外间时,他忍不住确认道,“夫人当真只是风寒之症吗?”
他婚假未结束,昨晚守了她一夜,今日也没去营房,眼底都是乌青。
薛医工听完,捻着胡须笑道,“将军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老朽保证夫人喝了我的药,不到两日,药到病除。”
李信业脑中浮现,圆明天师昨日的承诺,“仲石尽管放心,佩戴了我的灵符,凭她是什么精怪附身,都定然驱除体内邪祟,保神护体”。
他现在有点不确定,昨夜种种,究竟是驱除邪祟导致的,还是真的只是偶感风寒?
李信业不是信鬼神之人,但因为圆明法师多年前,曾占候布卦,一语中的,因此,让他对神鬼之说,才多了敬畏。
李信业记得,那年父亲刚去世,他常常一个人跑到大昭寺,在往生殿中枯坐一整日。
徐翁和圆明法师,见他少小丧父,都多加照拂,慢慢熟识后,更是将他视作亲子。
在他决定去边关参军,远赴戎机,沙场雪恨那日,他最后一次去大昭寺祭拜父亲,告别故人。
徐翁哭得泣不成声,圆明法师却摸着他的脑袋说,“仲石,你去北境也好,你命带伤官,有红鸾星冲克,军中没有女子,倒是你的好去处...”
他那时不通情事,只觉圆明法师神神道道,一派胡言。
圆明法师却一脸严肃道,“生劫易过,情劫难渡,仲石,你二十岁前,要避开女子,红鸾星入命,日柱逢合,合化不利,人命逢之,此乃官杀双煞同列之凶,与你与她,皆是七杀...”
李信业听着‘红鸾星’,‘官杀双煞’,‘同列之凶’,一知半解,又想到圆明法师年纪大了,只当他是诓骗自己。
毕竟,他彼时心中尚无可念之人,偶尔浮现一个骄纵女娘的面容,也只是她过分鲜艳惹目,惊鸿一瞥后,便过目难忘而已。
他深知那个过分明媚妍丽的女娘,与他此时心境是不符的。
故而,李信业听完法师交待后,不以为意,去追在观内乱跑的啸铁。
啸铁是一只通体乌亮的黑猫,因着凶煞之相不吉利,被人遗弃,常年寄居于大昭寺,李信业日日喂养,生出陪伴之感。
诀别玉京城时,他最挂念的,便是家中老母,以及大昭寺中,这只常常陪伴在侧的玄狸。
他记得那日是午后时分,道观中难得太阳热烈,香客稀少。
他追着啸铁跑进了香案后面,正哄着他不要去捉那偷喝香油的老鼠,就听到香案外有个女娘,绵绵软软的喊了一句,‘碧霞元君娘娘在上’...
只这一声,李信业就听出,是那日宋府遇见的小女娘。
她声音惯常轻灵悦耳,带着点少女的肆意和骄恣,配上那双清透上挑的双目,浅浅淡淡说话,也有大小姐屈尊降贵之感。
不过,跪在蒲团上的女娘,似乎心情沮丧,拖着泣声说话,嗓音润了水泽,浓重的尾调,在心底勾缠出涟漪,一圈圈荡进胸腔里。
李信业的指骨几乎要捏碎了。
女娘却哭得软软糯糯,毫无顾忌。
“碧霞元君娘娘,听说您庇佑众生,灵应九州,求您让我阿娘,求您让我阿娘...心中只有我,没有三娘...”
她提及此事,似乎极为委屈,
“明明我才是阿娘的亲女儿,三娘有自己的姨娘,为何阿娘不肯疼我,只疼三娘?为何三娘可以有两个母亲疼爱?我却连一个母亲的疼爱都没有?”
那原本空灵清婉的声音,蕴结太多湿热的泪,显得过分浓稠黏腻,搅扰的李信业耳膜鼓噪,胸腔也染了闷潮,几乎溺毙在水茫茫的烟与雾里。
她哭了一会,就在李信业揪着心,踟蹰该不该出言安慰时,女娘却骤然提高了声音,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清冷而倔强。
“我不要阿娘爱我了...”她赌气一般大喊道,“碧霞元君娘娘,刚刚的祈祷不作数,阿娘既然不爱我,我也不会再爱她...”
她一改踌躇,霎时间,江南绵绵细雨,化作狂风暴雷。
“我日后再也不需要阿娘了,再也不要她的爱了...”
檐垂铜铃碰撞,爆发出轰鸣声...
女娘拧出水的绵软嗓音,也带着几分坚定与铿锵。
“碧霞元君娘娘,我改心愿了,求您保佑我是京城最漂亮的女娘,不,我要做大宁,做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娘。我要琴棋书画般般第一,诗词歌赋无人能及,我要处处都比三娘好上千倍万倍,让阿娘将来后悔莫及...”
她一口气说完,喘息未定,又接着补充道,“将来,将来,我还要嫁一个最让人艳羡的夫君,封侯拜相,名垂青史,玉京城中没有女娘比我更厉害,也没有女娘的夫君比得上我夫君...我还要他事事听我话,从不与我顶嘴,也不会三妻四妾...”
李信业该笑她一口气许下这么多愿望,实在是痴心妄想,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莫名觉得,这些本该都是她的。
母亲的爱,处处拔得头筹,人群里的焦点,荣华富贵,乃至世上最好的夫君...
都是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他胸中胀满一种复杂情绪,也是那一刻,他忽而意识到那句‘红鸾星入命’,犹如朱砂烙印进他的宿命里...
昏暗油腻的香案下,蜘蛛结着网,耗子逃回洞里,李信业如同当头挨了闷棍,灰扑扑的坐在地上。
而香案外的女娘浑然不觉。
她正说着话,手上传来湿热,低头一看,是一只浑身毛发油黑的狸奴。
“咦,哪里跑来的玄狸?”
她惊呼一声后,李信业低头一看,才发现啸铁跑了出去。
女娘抚摸着玄狸,抬头望着高大的金身塑像道,“碧霞元君娘娘,这只玄狸是不是代表,您听见了我的祈祷,会让我如愿以偿啊?”
她望着慈眉善目的碧霞娘娘,垂笑俯瞰着她,悲天悯人,智慧圆融,像极了她想象中的慈母模样,似乎得到了某种承诺。
女娘挠着啸铁的头道,“小玄狸,你是碧霞元君娘娘的小信使,也是我的吉祥物,等我去找监院大人,选定日期后,下聘行纳猫契,将你接回家中照顾可好?你看你的毛发,脏兮兮的,跟我回尚书府,我每天都给你洗得香馥馥暖烘烘的,养护成全玉京城最俊俏的狸奴,好不好?”
她身上有猫咪喜欢的香草味,玄狸舔舐着她的掌心,似乎在回应她的邀请。
女娘逗弄着猫咪,开心道,“你毛色浓密黑亮,如乌云盖雪,以后就叫你盖雪好了?”
她陪盖雪玩了一会,才起身去找监院。
她走之后,李信业从香案后走出来。
啸铁熟络的在他脚边打转,他蹲下抚摸它时,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香味,和指尖摩挲留下的温热。
李信业后来在北境,驯服了一只通体雪亮的白狼,取名卧雪时,他忍不住去想,盖雪是只老猫,可以陪她多久,若是盖雪死了,她会不会难过?
.........
李信业送完府医,坐回她身边时,依然心绪复杂,却见她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李信业,你有没有看到,我身上戴着的护身符?是我从大昭寺祈福得来的?”
何年在枕头下没找到,又无意识摸了摸腰间和脖子。
李信业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将藏于袖囊的灵符,不自觉握紧了些。
昨夜,她窝进怀里时,他犹豫过。
他承认短短几日相处,他产生了贪恋。
如果她是精怪附体,他喜欢这样的她。
望着他的眼睛,总是含着水波,愿意站在他这边,总是说些惊世骇俗,却让他五脏六腑激荡或熨帖的话…
他喜欢。
但他不能自私的任由秋娘的身体,被精怪占据。
所以,当她勾着他的脖子,蹭着胸膛,现出原型的白蛇般,痛苦扭着腰肢厮缠时…
他的心要化掉了,却只能忍着。
任由她身体滚热,烫得他胸膛大火过境;任由她在怀里轻颤发抖,呻吟梦呓,啜泣不止…
理智告诉他,再坚持一会,真正的秋娘就会回来。
不理智让他撕掉了,她放在枕头下的护身符。
他还是不忍心,看着她受罪。
可符纸撕掉后,她依旧高热不减,甚至浑身如热水一样滚烫沸腾,蒸着热气…
李信业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立马为她降温,喂水,传唤侍女府医,折腾了一夜…
“李信业”,女娘声音纤弱,语带调侃,“你是不是良心不安,觉得对不起我?”
李信业心里一咯噔,眼睛盯着帐幔上的暗绣四合如意藤纹,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何年做了一夜梦,脑子里昏昏沉沉,这会找不到东西,索性斜偎着绣枕,目光软软打量着他。
这个时代,伤寒是很容易送命的,而沈初照的身子骨娇弱,接连几天的折腾,早就超出这副身体的承受底线,是而,夜里开始病体入侵,高烧不退。
府内忙活半晚,灯火通明。
连老夫人都是等到辰时,她体温降下来以后,才放心回去补觉的。
不过,比起这些,何年更在意夜里高烧时,迷迷糊糊做的梦。
梦里是元和四年,冬至日,她在将军府宴请一众贵女们。
当时李信业在朝中,弹劾宋相一派通敌叛国,引来满朝哗然。
圣上起初以证据不足为由,不愿细究此事,又担心重审塑雪之案,兹事体大,动荡军心,也容易引发百姓不满,所以压着不批。
但御史中丞郭路郭大人,联合台谏院,要求罢免宋丞相,交由三司会审,杜绝后患。
这场明面上的弹劾,是寒门对世家的围剿,也是士权、相权和皇权之间的博弈。
朝中局势波谲云诡,沈初照为了帮宋檀,特意邀请了并不相熟的郭静姝,参加此次的冬至宴。
席间,她多次有心结交攀谈,郭静姝都表现的冷淡疏离,甚至看向她时充满敌意。
沈初照又是骄傲的性子,热脸贴冷屁股后,也面色不虞。
不曾想,等到宴席快结束的时候,李妈妈告诉她,郭静姝在白莲塘边等着她,有话想要单独说。
沈初照虽然纳闷,还是由李妈妈带路,飘雪中朝着廊台走去。
刚打照面,郭静姝却红着泪眼,恨恨瞪着她,转头跳进了结冰的莲塘里。
沈初照吓得大惊失色,慌忙叫人打捞。
只是,等仆从小厮,将人捞上来时,女娘冻得黑青乌紫,舌头都硬了,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缠绵病榻几日后,还是一命归西了。
郭御史自此和李信业结下仇怨,不久思女心切,也跳湖自尽了。
何年记得,梦里李妈妈在前面带路,先一步到达廊台,递给了郭静姝一样东西。
后来李妈妈解释说,她怕女娘等在外面手冷,特意给了一个手炉。
沈初照想到李妈妈服侍人向来周到,且一路拿着的手炉,确实不在手上了,就没多想。
可冻僵的女娘打捞上来时,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一面纹手镜。
李信业为此要严刑逼供李妈妈,沈初照护着乳母不放,两人争持不下,关系闹得很僵。
可不管是手炉还是手镜,都解释不通,寻常拿手里的小玩意儿,怎会导致郭小娘子激动跳湖?
而且,前世是沈初照主动宴请的郭静姝。这一世,却是李信业告知她宴请名单,特意嘱咐她宴请这位御史中丞的女儿…
何年总觉得,这些变故里隐藏着什么?
“将军,昨日和郭家母女‘偶遇’,是不是将军提前安排的?”
她轻咳了一声,李信业给她递过来温着的蜂蜜水。
何年轻抿一口,接着道,“将军知道郭御史的家眷,每月中旬会去大昭寺上香,所以提前安排好一场戏,只为了不用自己出面,就能将宋相的把柄,送到郭御史面前…”
‘也为了让她能邀请,郭小娘子入府一聚’,后面的话,何年隐去了。
“将军想到以台谏院抗衡枢密院,以民愤施压庆帝,确实是极好的法子,可将军忘了,宋相和北梁之间,本就是以利相交,无论他们之前发生什么矛盾,只要大宁朝堂和民间的局势对他们彼此不利,他们就会迅速开展合作,尤其是处于上位的北梁人,在这段关系中掌握了绝对主导权…”
她分析完利弊,李信业清寒的脸上看不出波澜,替她掖着被角,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放进了锦衾里。
“你病体未愈,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
“我是怕将军苦心孤诣的筹谋,反倒加速了双方的合作…”
这句话说出来后,李信业的手顿住了,目光对视中,何年意识到,杀了宋檀,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可宋檀…她想保住。
“宋家二郎君宋鹤,喜欢下活人棋子,将军可以从他入手…”
李信业皱了皱眉,“何谓活人棋?”
“以温香软玉的侍女为棋子,与客人对弈,若是输了棋心情不好,等客人走后,会拿‘死棋’出气…”
“如何出气?”
“美人葬,将人套在袋子里,活埋于落花冢上。”
“沈娘子怎会知晓此事?”
李信业在宋家安插了很多眼线,也没有查到这等私密的事情,只知宋二郎君喜爱美色,荒淫无度。
“我幼时与宋檀相交,做客宋府时,气恼宋檀房里侍女太多,好几日不愿理他,他哄求无法,才偷偷告诉我,他是看这些侍女可怜,这才收入自己房里,若是调查此事,可从宋檀房里的侍女入手。宋家的儿子里,宋鹤最得宋相重用,许多事都交给他去做,一旦他死了,嫁祸在北梁人身上,宋相才会真正与北梁反目…”
“沈娘子想用宋二郎君的性命,替换小情郎?”
何年斜睨他半响,看得李信业扭开视线,她才开口道,“从宋鹤入手麻烦些,但倘若成功,收效更大。将军常年不在京城,此事私密,又是多年前宋相封口的事情,怎样也不会怀疑到将军头上,宋家只会怀疑是北梁探子所为。”
李信业想问,那宋檀会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何年没等他开口,疲倦道,“这是我和宋檀之间的私密事,他必会疑心于我。他若向宋皇后揭发我,我自然有后手等着。而我若害死了他哥哥,我们之间从此以后,再无可能,将军也不必再无端疑我。”
她顿了顿,带着挖苦道,“若是将军日后再揪着宋檀不放,我只当将军心悦于我,才会情令智昏,吃味至此,以至于失了胸襟,斤斤计较!”
李信业受了她的讥诮之言,本该难受的,心里却莫名舒畅。
何年此言已毕,话锋一转道,“听侍女们禀报说,连日降温,白莲尽数冻萎了,赏花宴恐怕不行了,我想了想,不如挪到七日后的冬至举办,我正好身体不爽利,可以多些筹备的时间,也不至于匆忙邀约,薄待了贵女们...”
李信业见她面色憔悴,淡淡道,“此事不急,以你身体为重。”
他让她宴请郭静姝,本就是为了查明郭小娘子自杀的原因,安排在冬至日自然更加贴合前世。
只是,李信业总觉得,她昨夜一直念着郭静姝的名字,今日就将宴席改在冬至日,虽然解释得合情合理,却也太巧合了。
何年靠着引枕坐着,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指了指桌案上的屉子道,“将军去将盒子里的红浥封泥拿出来,这里面是我特制的封泥。下次赛风盗取信件送去宋皇后那里时,将军以软泥封缄在信件绳结处,切记不要低温慢烤,只自然风干即可,此封泥有毒...”
“你要做什么?”李信业不解。
“我有些事情需要确认,将军不必担心会暴露,这毒查不出来。”
她鸦羽投下一片深黯的湖,眼眸雪亮如洗过。
李信业还待要问什么,女娘却摆了摆手道,“将军去忙吧,我需要歇息一会。”
她下了逐客令,李信业只能揣着盒子离开。
回到书房后,他先是吩咐湛泸去查宋鹤的事情,又告诫府中管事,将军府日后不许请道士僧人做法,不许出现灵符卦炉八卦镜,也不要置办狗血鸡头,桃木制品等...
管事虽然一头雾水,却也听命行事,顺从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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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宝们,新文随榜更文,这两周没有上榜,所以更得会少一些,先攒一下收藏,还请谅解~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