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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   卧雪喜欢何年身上的味道。

      它黏着她,厚重蓬松的皮毛,天鹅绒一样蹭着她,舒服极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卧雪低眉顺眼,死皮赖脸,跟着她进了营帐。

      何年探头撸着‘大猫’,忍不住想到了狸奴。

      “李信业”,她躺在矮木床上,招了招手,“你过来...”

      李信业摸不透她的想法,走近两步,撩起袍襟半蹲下身。

      不同于女子蹲身,双膝并起抱着腿,姿态轻盈柔软,男子是侧向叉开高低式蹲姿,左手搭在高一点的左膝上支力,右手随意置于右腿外侧。

      何年能看到他蹲下时,大腿隆起的肌肉走势,蓬勃而有力,如一樽气势磅礴的山,带着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

      她愣神看了他一会,目光凝在他的脖颈处。

      雪白的绢帛包裹住伤口,滲出点殷红的血迹。

      她又想起那个暧昧,却异常清晰真实的画面。

      何年指了指他的伤口,狐疑道,“我咬你的时候,你脑子里,有没有出现奇怪的画面?”

      “奇怪的画面?”
      李信业喉骨微动,像爬着一条蠕动的蛇,他摸了摸包扎的地方,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异动。

      “沈娘子看见了什么?”

      何年脸颊微热。
      她看见自己丰满的秀发,缠绕在他的胸膛前,宛如绸缎般贴着他,湿润的唇吻过他因痛苦而痉挛的脖颈,感受他死前依然遒劲的肌肉线条,以及满嘴含着血腥和眼泪的咸湿感...

      那个画面里,熟悉的帘幔,笼在白色的雾幕里,没有亮光,只有他的血很刺眼。

      “我问你呢?你不要总是反问?”何年掩饰脸热,不自觉拔高声音。

      李信业想说,她咬住自己时,他没有任何痛感,眼前只涌现前世的画面。

      看见她的恸哭,呼吸、悲伤、疼痛和背叛...

      可他如一棵寂静的树,只是含悯道,“没看见奇怪的画面,只看见你在哭...”

      “你也看见我哭了?”何年很激动。

      李信业立刻警觉,“还有谁也看见了?”

      何年意识到,李信业指的是她上午咬他时在哭,失望的摇了摇头,

      “没有了,当时就我们两个人...”

      李信业察觉到一丝怪异,“你让我过来,就是问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了”,何年轻快道,“我是问你,现在我们不知道狸奴要做什么,但是如果周庐在你手里,你问清楚周庐当时接近蔡公公要做什么,是不是就能推测狸奴要做什么?”

      李信业沉默的唇,明显张开,似乎要说什么,瞥着何年的表情,又沉声了。

      一个人背负隐秘的包袱,就会将自己裹入沉默中。

      但何年看出来了,他知道狸奴要做什么。

      “李信业,你不告诉我,我也能大致猜出来。狸奴要周庐借助蔡公公之手入宫,他要周庐接近庆帝。我虽然不知道周庐的真实身份,但是能想象到,北梁人和宋家有勾连,北梁不想大宁国泰君安,宋家却也不会蠢到忘本卖国,所以,北梁才会借助萧周宋三家的嫌隙,安插自己的探子入宫...”

      何年探测到大致的答案后,才接着问,“你给我吃得毒药,什么时候毒发?毒发的症状是什么?”

      李信业站起身,“月末毒发,毒发时腹痛难忍。”

      何年看着他又要走,问道,“你什么时候睡觉?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营帐不大,木床也不大,李信业一直坐在矮塌边看书。

      “你困了?”他声音有些喑哑,“军营简陋,我今晚在矮塌上对付一晚。”

      “你睡我旁边。”何年拍着空出的一块地方,“矮塌我躺着尚且局促,你长胳膊长腿,睡着怎么舒服?”

      李信业回头看着她,眼睛沉入她的眼底,有些看不懂她。

      前世,她一直很排斥和他同床共枕,他们床第之间鲜少有浓情蜜意的时候。

      即便他照顾她的情绪,念着她身娇体弱,小心翼翼克制着自己,她也常常莫名哭出来,似乎藏着许多委屈,更不会主动提出邀约...

      “你躺在这里,我看看你的伤口。”何年随口找了个借口。

      “已经上过药了,无碍。”

      他说完,将卧雪赶了出去,卧雪贪恋地蹭了蹭何年,在他眼神的威压下,晃着尾巴走了,呜咽的窝在营帐的门口。

      而他迟疑着站在那里,影子黏附在地上,挪动困难。

      何年见他视自己如洪水猛兽,一副不愿睡过来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李信业,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报复成果,心里畅快一点罢了。”

      李信业本就洗漱完毕,见拗不过她,躺在了木床上,解开包缠的纱布。

      何年虽然嘴上放了狠话,待真看到二指长的撕裂伤口,蜿蜒在喉骨上,裸露出熟红咬烂的大片肉时,还是心下骇然。

      “畅快了吗?”
      他见她脸色难看,想到她惯常喜美厌丑,正要将纱布缠好,被她摁住了手。

      她凑得极近,白腻修长的颈子,在烛火下闪耀着水色,冷润的白玉兰一般,可呼吸扑在脖颈上很热,烫得他伤口刺痛。

      就在他想问一问,她究竟看够了没有时,她苍白的脸,忽而埋入他的脖颈间。

      柔软的唇,贴附在青色的经脉上。

      李信业脊头半侧,都陷入麻木。

      他垂眸看着伏身在胸上的女娘,闷声忍着,知她随时会再咬一口。

      而她只是趴在那里,手指攀在他的肩头。

      许久,女娘湿透的唇,蠕动一截柔软的舌,圈圈缠缠的舔着,蒙蒙转转如游蛇。

      李信业绷紧不敢动的身体,霎时如五雷轰顶,沸水滚肉,头皮都是麻的。

      他摁住了她的脑袋,哑然的声音里,带着仓惶,不解,和怒火。

      “沈娘子...这是做什么?”

      何年面颊低垂,眼中都是迷茫之色。

      “你的脑海中,浮现什么画面吗?”

      她清楚记得,她白日就是咬着他不放时,那个绮丽暧昧的画面浮现了。

      她照着记忆去做,那种触感和情绪,黏稠而浓烈,分明很清晰,她却抓不住。

      李信业见她幼兽般,趴在胸膛上,眼睛纯良无害,胸腔一阵闷痛。

      他脑中有很多画面。

      她白皙的躯体,在绸缎合欢被里起伏,闪亮的水波一般,漂浮不定。

      绞缠的时候,他看着这段秋水骨玉容肌,想到匠人打磨上好的纯白褚皮纸,需要纤维捣得很细,交结匀紧,才会润出光泽,平滑如蚕丝。

      可她洁白如光的肌肤,柔软的腰肢,和波浪起伏的浓密乌发,都不是出自他的打磨,反倒让他生出破坏感。

      只有看见她神色迷离,面颊鲜红时,他才觉得自己在冶炼她,如同冶炼一块羊脂软玉,任她化成润泽的水。

      可这些画面,他都不能说。

      “沈娘子,想要我脑中浮现什么画面?”

      他下颌是熟悉的暖热冷香,可他如同被痛苦刷白,只能撑手将她隔离开来。

      何年沮丧的倒头睡下。

      “算了,你就当我脑子犯抽了。我刚刚只想咬你一口,看着你旧伤未愈,下不去口,就恶心你一下吧...”

      ‘恶心一下他...’李信业顿住。

      见她沮丧的躺在身侧,满脸困惑。

      何年确信咬他时的那段画面,并不是她凭空捏造出来的,也不是她的意淫。

      她想试试看场景会不会再现,但她失败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还吃了几口苦涩的膏药。

      李信业望着她失落的样子,膝盖微屈,胸中暴雨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真空。

      他吹灭了烛火,营帐里只有烽炉子吱吱燃烧,在帐顶投出昏黄的光,如同日落的天空,淹润廖廓,蓄满惆怅。

      李信业躺在那里,睁眼如守护群星的神祇,星空繁杂,神祇将月亮擦拭如水,孤独却更深了。

      转头看见身侧的女娘,经过白日折腾,睡得很香。

      烽炉子暖热,她布衾只盖到腰上。

      单薄的脊背形成美丽的弧度,如一把春天的刀,给他留下一个蜂蜜味的伤痕。

      李信业动了动指尖,想捋平她褶皱的里衣。

      手指悬停在半空,身体下意识的做出举动,心脏却保持疼痛的觉醒。

      而她的脊背却如同感应到他的举动,轻颤着。

      李信业收回了手,正疑惑间,她的肩胛骨也剧烈抖动起来,整个人如溺水的蝴蝶,挣扎着,跌跌撞撞。

      “沈娘子?”李信业轻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的,是模糊含混的呻吟,破碎的啜泣声。

      “做噩梦了吗?”
      他伸出手臂,在她头顶上方围成虚虚一圈,另一只手轻轻拨开她挡住眼睛的浓密乌发。

      她额间都是湿晕的汗,双手攥紧窝在胸间,惊恐而迷乱,泪水浸润的弯月一样瑟瑟发抖。

      “秋娘,醒醒。”他将她拢进怀里。

      何年醒不过来。

      她梦见,营帐蔓延着弥天大火,士兵们到处逃窜。

      “着火了,着火了...”

      墩台下一片火红,数百窠野生的蜀葵,在浓艳繁茂的大火中化为灰烬,没有烧及的也被马蹄践踏成泥。

      五万拱卫京师的天子禁军,从四面八方呈包抄之势压境。

      手持盾牌的步人甲开道,阻挡妄图突围而出的北境军。

      弩手和弓箭手紧随其后,负责射杀逃出火天的士兵,最后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则负责提枪追杀。

      战无不胜的北境军,没想到会死于天子脚下,死于生养自己的国土之上。

      惨叫声,厮杀声,哀嚎声不断,响彻血红的天空与大地。

      李信业纵马带着沈初照归来,看到血光冲天那刻,俯身看着坐在马背上,窝在自己怀里的女娘,声音里含着愤怒,“沈初照,你骗我?”

      沈初照一脸惊慌,“我不知道,我没有...”

      她甚至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他一把丢下了马,跌落在大片的蜀葵丛中。

      从未受过这种羞辱和疼痛的女娘,委屈的哭了起来,还是解释着‘我不知道’,‘李信业,你回来’,却绝望看着,他向着大火深处飞奔而去。

      她从未看过这样的李信业,他在她面前,一贯是温和,沉默,无趣和沉闷的,却也收起了武将的刀枪棍棒,很愿配合她那些繁琐规矩和要求。

      可此时,他却如同他饲养的那头猛兽,纵马飞身跃入火海中,跃入禁军的伏击和剿杀中。

      他身边叫做湛卢的副将,将月隐刀飞传到他手里,他手起刀落间,无数禁军血肉模糊,倒在身下。

      愤怒,凶残,血腥...

      北境军看着他们的将帅,奋力为他们撕开一条血海之路,一条逃生之路,也纷纷扬起斗志。

      可禁军太多太多了,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源源不断。

      沈初照过去从来不知道,原来歌舞升平的玉京城中,藏了这么多将士、战马和兵器。

      李信业会死的,她哭得泪雨滂沱。

      宋檀从马车上跳下来,抱着她说,“秋娘,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什么都结束了?”她哭得声嘶力竭。

      “晚间李信业也说‘都结束了’,为什么你们都知道什么结束了,只有我不知道?”

      宋檀安抚的将她抱在怀里,“李信业携北境军妄图谋逆,圣上已派禁军尽数剿杀逆党,过了今夜,一切就无事了。”

      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满脸泪水。

      “李信业明明告诉我,宋相勾连北梁,造成塑雪之战大败,六十万将士枉死,圣上已将他关入御史台大牢,满门抄斩,不留活口...”

      她们前些日子因为宋家的事情,多次争吵不休,宋檀求她为父亲求情,她心软应下帮他。

      今晚是李信业的生辰,她特意设了宴席,还头戴花冠,穿鸦霞之服,为他弹奏一曲《清商乐》,来缓解二人剑拔弩张的关系,为何会变成这样?

      “秋娘,他骗你的。”宋檀看着她一身薄雾轻纱霞衣,宛如似散的天边红云,忍不住将她拢进臂膀间,这辈子再也不肯松手。

      “他骗你的,他一直都在骗你。这里太危险了,我带你离开。秋娘,你信我,我此生定不会负你...秋娘,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以像过去那样,我们再也不会分离...”

      何年看见,沈初照死活不肯走,可密密麻麻的禁军围了上百层,她只听到教头要生擒李信业的命令,就被宋檀强行抱上了马车,而深陷在甲兵阵里的那个人,她再也看不见了。

      只有惨烈的狼嚎,声声泣血,被万箭穿心的最后一刻,还在甲兵脚底下冲锋陷阵,妄图为主人撕开一条生路。

      大火燃烧起来时,墩台下一片火红。

      天亮时,遍地焦黑,天边是青灰的光影,死人如同废掉的底片,渐渐沉没在历史的长河。

      一万亲兵,算不得什么。
      何年在历史上,甚至没有读过这段记录。

      她望着自己犹如一具幽魂,游荡在凄惨废墟上,淌着热泪,呼吸不过来。

      泪珠披了一脸,她在一遍遍叫唤,和有力的臂膀晃动中,抽噎着睁开眼,看见她在历史书中读过无数遍名字的人,鲜活映在她眼前。

      “李信业...”
      她疲倦而哀伤的看着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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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们,开新文啦,入v前隔日更,入v后日更,欢迎宝们点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