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醉碎愈

1、鸦天

　　　　承启元年，为平战乱，男子征兵，女子学医，百姓苦不堪言，国师祭天之后，一条信纸幽幽落入凡尘，三年一次凡间各仙家门派招弟子，被选中者拜入仙门，战乱年代性命自然保全，一时男女老少都争先恐后…

　　凛冽的秋风打在脸上生疼，枯木上落着几只黑鸦，几个老儒互相搀扶，粗麻布包袱从肩上滑落砸在脚旁的尸体上，散开后不过是纸笔落了一地，发黄的粗纸飘在死人脸上，这一声惹得黑鸦肆叫，老儒们都犹豫着不敢捡，嫌晦气，但城外尸体都比出城的人还多，这般田地没扒死人衣物也算是阿弥陀佛。

　　“给。”少年捡起散落的笔纸“这有什么好怕的？”

　　老儒们不敢多言，道过谢便匆匆离去，黑鸦们盘旋在低空，卷起几片还没完全枯脆的黄叶。

　　“瞬儿，还有多久到啊，这破鸟看得太瘆人了！”少年虽是清瘦了点，但生的白瓷好看，说话是冲了些，却也怪讨喜的。

　　“这么多死人就不瘆人，为何对着报喜的鸟喊。”

　　“我才不信这破鸟是报喜的，哪天成亲了也别是这鸟来！”

　　“仙人说的。”

　　此话一出，果然乖乖闭嘴，说话的少年偏年长一些，眉目间已有些锐气，只是战乱年代谁也不敢锋芒毕露，漆黑的眸子藏了许些心思，不叫旁人发觉罢了。

　　城外的死人日益见多，好在天气凉爽还没腐败之前已被猛兽吃个七七八八了，两人终究还是小儿郎，打小也没见过这么多尸体，说不害怕也是假的，但好歹有个伴，也能一路走着。

　　“瞬哥哥，怎么还没见车夫啊？”

　　单瞬斜眼看他“现在害怕才知道叫哥了？”

　　“我才没害怕！”晓梓还记得教诲“如此胆小必然是入不了仙人的眼，城里多少鼠辈小人，那样也配得到仙人的青昧？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单瞬依着他的话往下道“即便如此，就算是入了名额，咱们也不一定会被瞧上，一会哪怕是见了乡野道派也得速速拜入门下，再一日这次凡间众仙家招弟子就结束了，等一结束，皇帝又要开始招纳男丁去参兵，你我都得被抓去，下场不比这些死人好到哪里去。”

　　晓梓紧张的点点头，他自幼听觉异于常人，耳尖抖动两下“哥！我听那有马声，是不是歇脚处就在那里呢，我看方才那那个老儒也往那去了，指不定车夫就在呢！”

　　两人加快脚步走去，只是快到之时传来细细的金属摩擦声，连单瞬都听见了，正当一筹莫展时传来马儿嘶叫，少年人总是好奇心强，结果迎面就撞上一群人高马大的悍兵，手里还拽着几丝头发，脚下滚落的正是方才一名老儒的断头，纸笔又散了一地，只是这次没人敢帮忙去捡了。

　　留着活口的三人跪在地上哭喊“大人饶命！尔等草民，哪来什么多余的钱财呐！”

　　单瞬把晓梓护在身后，慢慢的往一旁移，两人眼尖发觉了拽着头发丝的独眼悍人正是通缉令上的逃兵头子，眼下战事吃紧，即便逃了也不能回城中和家人团聚，只能躲在附近靠搜刮赶路人的钱财活命。

　　“你们两个，过来。”

　　晓梓吓得一激灵，但还是强装镇定“大人，我们还未满成年，和父母走散了正要回城中。“

　　悍人眼里红血丝密集，想必是几日几夜没睡过好觉了，说出话都有些颠三倒四“小孩……？身上的玉佩呢？别说没有！两个玉佩……两个小鬼…快拿过来！”

　　两人把身上的钱财全都掏出，但也就凑出半点碎银，晓梓眼珠子一转，又把粮食掏出“大人，路途辛苦，这是孝敬您们的。”

　　那群人见到有粮食，眼都急红了，本就是逃犯就算劫多少银两也不能回城，外面的小贩不过卖点茶水点心，长久这么吃自然想念主食，全都围过来掰饼吃。

　　单瞬松了一口气，小声在晓梓耳旁道“好在你想法多，等下我们悄悄溜走。”

　　那几个老儒不敢吭声，可其中一人憋的脸都红了，袖子都抓破一角，额头青筋爆起，不顾其他几人的安慰，开始咿咿呀呀的乱哼。

　　“乱叫什么！吵死了！”一个逃兵随手甩了他一巴掌，鼻血都溅出来了，那人以为自己要遭殃，先是痴傻的点点头，结果又乱叫一通后撒腿就跑，单瞬心道不好，一把扯住晓梓“别看了，我们也快跑！”

　　逃兵本就谨慎，加上这群人看上去都有些失心疯，以为是要跑回城里报官，腰间的刀剑猛得飞了出去，一尺长的大刀稳稳的落在两人之间，仅差几厘米便要削了人的手臂，只是那个老儒没这么好的运气，背后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几个蛮人上前把他脑袋给刮了，鲜血滴在黄土上染褐了一大片。

　　“头儿，赶紧都杀了吧，一会天黑了给逃了。”

　　剩下的两个老儒听到这话，两眼一翻晕了，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

　　独眼悍人抄起刀就向两人走来，求饶的话晓梓蹦出一大堆，见无效又开始放狠话，单瞬心想你这个蠢蛋，从地上抓起一堆沙就往人脸上糊去，独眼悍人本身就有眼疾，这下疼的龇牙咧嘴，两人趁机转头一路狂奔，晓梓心里害怕，胳膊又被单瞬扯得要断掉了，看着对方的后脑勺忍不住哭出了声。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单瞬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后面的逃兵人高马壮的还没几步就追上了他俩，单瞬被一巴掌按在了地上，力道大的差点鼻梁骨折，眼里进了东西，勉强能看清独眼悍人面容扭曲的气脸。

　　“两个狗娘养的东西！”他往单瞬小腹上猛踢两脚“敢戏弄老子？也不看看老子是什么人物！”

　　晓梓冲上前跪地求饶“大人！我们只是孩子！什么都不懂放过我们吧！我俩记性差，记不住大人的面容！”

　　“当老子是傻的？”

　　单瞬艰难的抬起头“大人，我要打要杀请随意，求您放过我弟弟。”

　　两人只是从小长大的玩伴，虽然有时候晓梓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但也不是真兄弟，听到弟弟一词晓梓眼珠子都瞪大了，哭哭啼啼道“哥………”

　　独眼悍人不吃这一套，一把扯住晓梓的头发，活生生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刺耳的尖叫声惊动了一旁的黑鸦，黑影似的冲上了天。

　　“你们两个谁是兄？谁是弟？”他笑得瘆人，眼尾的刀疤扭曲成一个诡异的样子，晓梓这才明白有什么是比死人更瘆人的了。

　　“我这眼睛，不太好，分不清东西，何况刚刚还被人捉弄一番。”

　　单瞬一向冷静，此时心中警铃大响，惊慌道“大人！是我！您杀了我解气吧！”

　　独眼悍人大笑一声，手起刀落，晓梓的下半身还跪在地上，脑袋被随手一扔，滚落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