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会说话[九零]》山河与星

9、（一）公交劫持案

　　在工作上，曲南春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她不会刻意迎合领导，但总能用自己的方法让领导赞同她的意见，卢城报社是一个小型的人情社会，曲南春能将工作、人际关系都处理得井井有序。

　　但对不重要的人，曲南春不会费心思，譬如江瑶。

　　曲南春虽然是在帮好友的忙，但不代表她会把江瑶这种小角色放在心上，因此她采取的是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曲南春听到江瑶的问题，只是淡笑一声，甚至懒得与她争论，便回了办公室。

　　蒋云几人立刻走到江瑶身边，“瑶瑶，你拍到什么了吗？刑侦队的赵队长很凶，不待见我们，看曲主任的意思，这次如果不能做出独家，恐怕要……”

　　马标也说：“我咋觉得曲阎王看你不爽呢？”

　　“嫉妒我们瑶瑶是美女吧。”

　　在社会上混，江瑶学的第一课就是看人。

　　对方是人是鬼，存了什么心思，对解决问题至关重要。

　　曲南春可不是简单地针对她。

　　江瑶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刮出曲南春与于可慧走在一起的画面。

　　母亲病死后，江瑶被赶出于家，已经很久没回去过。

　　看来这位黑化的女主还不打算放过她。

　　*

　　冲洗照片需要二十多分钟，江瑶把相机交给马标，回到工位上整理素材写稿子。

　　蒋云比江瑶早工作一年，各方面都比她更熟悉，“我帮你吧，曲主任看起来是来真的。”

　　江瑶独来独往惯了，不太习惯蒋云的热情。

　　她正要拒绝，蒋云已经挨着她坐下来，帮她整理起素材来。

　　蒋云和江瑶的距离不超过十公分，远远低于安全距离。

　　江瑶试图向旁边挪动。

　　动作惊动蒋云，蒋云发怔道：“瑶瑶，你今天怪怪的，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小姑娘难过起来，那是肝肠寸断情凄意切悲痛欲绝……

　　江瑶嫌弃地蹙起眉。

　　她们女人顶天立地，动不动哭算什么本事？她会妥协？她会屈服？她会……

　　江瑶又挪了回去。

　　蒋云甜甜地笑起来，“你放心，我肯定帮你的。”

　　*

　　卢城日报作为销量最好的报纸之一，报社内的设备也比其他小报社完善。譬如马标已经在使用单反相机，长镜头拉出来，气势就摆出来了。

　　每个记者都配有一台电脑，屏幕不大，拖着一个大肚子，开机时风扇转起来，嗡嗡直响，鼠标挪得举步维艰。

　　江瑶脸色奇差地看着鼠标，她接触电脑比较早，国家发展得快，她已经很多年没用过这么卡的电脑，她丝毫不怀疑，即便现在打开蜘蛛纸牌，那小蜘蛛也得十秒钟发一张牌。

　　这是武力无法解决的问题，江瑶努力适应慢节奏的电脑。

　　郑卫国是领导们的贴心小棉袄，不管报社换几任领导，他都能迅速和人家打好关系，曲南春除外。但这不妨碍他忠心地站在曲南春那边，见江瑶对着电脑不高兴，还以为她是不会，“小江，你就认命吧，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当初为什么能进报社，你心里有数，你看你这电脑都用不明白，以后怎么干？”

　　原主能进报社，于家出了力。

　　于家人的意思是，他们给一个工作，已经仁至义尽，从今往后原主与于家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原主在于家长大，却从未被承认过是于家人，于老太太每次和朋友介绍她，都要强调是儿媳妇带过来的孩子，原主是自卑的，电脑这种东西，她的确不擅长。

　　但江瑶可是21世纪的人，习惯了刷脸付钱的。

　　江瑶瞧了郑卫国一眼，“你用得明白？”

　　郑卫国说：“我都工作多久了，打字可溜了。”

　　江瑶把键盘往前一推，“正好，有几个字打不出来，你来试试。”

　　郑卫国真就把江瑶赶走，打算给她好好上一课，回头再去找曲阎王……不对，是曲大主任邀功。

　　郑卫国找到编辑界面，输入最常用的三个字——领导好。

　　这三个字他可算是琢磨透了，一会儿就能打出来，然而他坐在江瑶电脑面前按了半天，输入法却出现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字。

　　“这是怎么回事？”

　　郑卫国头冒冷汗。

　　马标几人歪着头看过来，越有人看，他越着急，屏幕上打出几个乱七八糟的字。

　　江瑶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留情面地讽刺道：“电脑的确用得不错，打字速度挺快。”

　　全都是混乱的词，能不快吗？

　　郑卫国不服气道：“你来？你行？”

　　江瑶把他的椅子踢走，当着他的面，把五笔输入改成智能ABC。

　　郑卫国：“……”

　　忘看这东西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郑卫国脸上挂不住，“打个字而已，得意什么？等你拿不出照片……”

　　胶片相机是小张的，他帮江瑶把洗出来的照片取了回来，刚进办公室就扬着信封说道：“嚯，厚厚一叠，不知道的还以为警方给咱们交报告了！”

　　马标几人听了，立刻围了上来，“拍到能用的照片了？”

　　“何止！”小张喜上眉梢，“有人质一家的，有孙小壮家里人的，还有现场的煤气、地窖、两名嫌疑人，想写哪个角度就写哪个角度！”

　　小张是担心江瑶真被曲阎王清理，便想着先替她把把关，没想到照片拍得如此之全。

　　照片还很讲究构图，说是摄影作品也不为过。

　　“我们瑶瑶这回要发达喽！”

　　蒋云高兴地拉住江瑶，“你居然都拍到了？太好了太厉害了！”

　　郑卫国的表情渐渐扭曲。

　　丧失了一个向曲阎王，不，曲主任投诚的机会，太痛心了！

　　他也好奇地翻看起照片来。

　　不说别的，就凭这些“内部图片”，曲阎王都能乐开花。

　　曲阎王爱独家，江瑶有照片有资料，还能赶江瑶走？

　　郑卫国一时不知该拍哪部分马屁。

　　郑卫国看得入神，手中的二十多张照片忽然被人抽走，“你妈……”

　　夺走照片的是冷脸的曲南春。

　　郑卫国：“要是想看的话我给您送家去……曲主任，您怎么亲自出来了，您说一声，我给您送进去！！”

　　曲南春没给他好脸色，“闪远点。”

　　郑卫国：“……好嘞。”

　　曲南春一张张地仔细翻看照片。

　　她不在乎照片的构图如何，她只在乎照片的冲击性，如果是只属于卢城报社的冲击性，那就最好。

　　这些照片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即便报道过后他们需要挖掘其他方向的故事，也都足够。

　　曲南春脑中最先闪过的，是这次报社靠这些照片能赢得什么，盘算后，才想起于可慧。

　　她看向江瑶，“这是你拍的？”

　　江瑶重新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敲着键盘。

　　二十一世纪有全拼有双拼有智能联想还有记忆功能，相比之下智能ABC实在不太智能。但江瑶适应能力强，敲了几分钟后，敲字的速度越来越快，双手按照正确的指法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几下，屏幕上便打出一长串正确的文字。

　　报社的每个人都会使用电脑，但会的程度不同，绝大多数人家中并没有购买这一奢侈品，只能用电脑来编辑稿子而已。

　　江瑶的样子，可不像是一个电脑盲。

　　曲南春为难她，江瑶懒得给她面子，“警察拍的。”

　　“你让警察帮你拍照？你……”曲南春试图寻找新的角度责骂江瑶，但她找不出来。

　　让警察帮忙拍照怎么了？如果公安局局长愿意帮她，她才不会推辞。

　　曲南春只得说：“照片是一回事，稿子是另外一回事，尽快把稿子交给我。”

　　话音刚落，远处刚接了办公室电话的记者站起来，“曲主任，时报的记者想采访江瑶，说想做个专题。”

　　江瑶这次是立了大功的，如果宣扬出去，再想把她赶走，可就难了。

　　江瑶的事，变得棘手了。

　　曲南春回过头，第一次认真地审视江瑶，片刻，她说：“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尽快给我稿子。”

　　*

　　拿到照片，采编部一扫阴霾，每个人都像过大年一样喜气洋洋。

　　这回曲阎王没法挑刺了，她想要的全都有，她不想要的也都有。

　　多亏了江瑶，居然指使得动警察，想想赵队长那火爆脾气，他们看了就想跑。

　　江瑶没想到南徽拍的照片居然广受好评，最厉害的是，他还记着什么该拍，什么不能拍，最大限度的给江瑶拍到了能刊登的照片。

　　小警察很有潜力。

　　江瑶拿到照片的第一件事不是写稿子，而是把蒋云叫来，和她谈人生谈理想谈工作。

　　没办法，她根本没写过新闻稿，现在网络也不发达，不能快速收集信息资料，只能找蒋云帮忙。

　　蒋云还沉浸在拍到独家的喜悦中，江瑶的话无疑是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不会写新闻稿，曲主任还是有理由针对江瑶。

　　她家瑶瑶太命苦了，一定是美貌遭人嫉妒。

　　蒋云将新闻稿的格式、要素告知江瑶。

　　她本想直接帮她写一篇稿子，却被江瑶拒绝。

　　学习了最基本的东西后，江瑶便坐在电脑前面写稿子。

　　她打字速度是所有人中最快的，但能看出打字的过程中脾气不太好，蒋云问她原因，她说电脑太卡。

　　蒋云看不出卡，报社的电脑已经很贵了，她便认为是江瑶搞不定稿子心烦。

　　一个小时后，江瑶赶出第一篇稿子。

　　要去曲南春办公室时，蒋云叫住她，“瑶瑶，我帮你写了一篇，你先看看我的吧，哪篇合适交哪篇。”

　　*

　　江瑶进曲南春的办公室时，郑卫国刚好从里面出来。

　　看见江瑶，他特意侧身避开她，快步走了。

　　没安好心。

　　曲南春的办公室左侧方是文件柜，右方是两张拼接起来的长桌，桌子上摆着电脑、电话还有书籍和报纸。

　　江瑶将软盘放到曲南春的办公桌上，“曲主任，这是稿子。”

　　曲南春操作着手表，浅浅勾了下唇。

　　她意味深长地拿起软盘，插入电脑主机上的软驱，找到江瑶刚写好的稿子——《买凶杀人？孙村公交车劫持事件另有隐情，已致5死2伤》。

　　曲南春语调轻松，“稿子没有问题，内容客观，笔力老练。”

　　江瑶蹙蹙眉。

　　曲南春竟然没有为难她？不太对劲。

　　曲南春继续说：“刚刚接到总编的电话，你这次帮助警方抓捕犯人，成功解救人质，是为我们报社增光添彩。报社想出一篇采访你的报道，英雄的故事永远都不缺读者，你要配合工作。”

　　她绝口不提赶走江瑶一事。

　　江瑶不动声色道：“我会配合。”

　　“还有，”曲南春抽出一叠资料，“你实习期间过的稿子远远比不上其他人，现在既然有能力了，过去的工作该补就补回来。前不久有个男孩劫杀出租车司机的案子，男孩刚刚13岁，挺轰动的，男孩的父亲有暴力倾向，一直不愿意配合采访，挖掘男孩背后的故事，就交给你了。”

　　曲南春不打算在公交车劫持案上继续为难江瑶，反手丢给她另一个烫手山芋。

　　江瑶想到方才跑出去的郑卫国，嗤笑一声。

　　她接过曲南春递来的资料。

　　13岁的凶手，抢劫杀人，暴力倾向，又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曲南春还真是给她找了个好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