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她可见》史临

4、生病

　　他穿着统一发放的印着电影名的白色卫衣，黑色圆框眼镜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少年没有的稳重气息。

　　他被其他前辈们簇拥着走在最中间，精致到头发丝都是好看的弧度，脸上是徐理从未看过的陌生。

　　他们游刃有余地和身后的粉丝抬手问好，笑意标准到上扬的弧度都相差无几。

　　徐理那时候还不懂香水，只知道空气中飘来的浓郁的沉香味像一堵高墙，将牛肉粉味的她阻隔开来。

　　原本计划高举的手紧紧缩在身后，解下围巾默默遮住脸颊。

　　在大脑还没有想清楚的时候，她已经习惯性地缩回自己的安全区域，保持一个相对保险的距离。

　　在这一刻，徐理清晰地意识到，她和左亦奚再也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她现在才明白。

　　左亦奚注定是走向闪光灯的人，他自己本身就是艺术的一部分，而她自己更喜欢平和如水的未来，不被人打扰，不被人注视。

　　就像她一直在做的那样。

　　隔着人群，徐理坐在最后一排默默看完了整场路演。

　　结束后和其他粉丝一起在门口的签名版上留下祝福，然后带着她的礼物走回家。

　　回去的路真冷啊，雪水透过鞋袜攻击着她的脚，冬天的风就像蔷薇茎上的刺一样，不留余地地扎在心口。

　　久了连带着神经都在微微颤抖。

　　徐理从不喝酒，但她却觉得那一晚就像醉了一样。

　　看过的画面，走过的路，第二天全忘光了，就好像做梦一样。

　　她的生活还是照旧，除了抽屉里的MP3证明着发生过的一切。

　　她再没有去找过左亦奚。

　　她远远看着他，看着他拿奖，看着他又演了新的电影，看着他红遍大江南北。

　　逐渐地，徐理都快忘了自己和他认识过。

　　深夜突兀的手机铃声打乱徐理的思绪。

　　是个来自云市的陌生号码。

　　徐理犹豫两秒，还是接了。

　　徐理：“喂，你好，哪位？”

　　“徐姐是吗？我是左哥的助理小林。”

　　左亦奚的助理，好像姓林，徐理记起来。

　　“小林，有什么事吗？”

　　徐理打开房间的灯，打开柜子找出外套披上。

　　“徐姐，抱歉这么晚打给你，能不能拜托你去左哥家看看他，他好像发烧了，又不肯去医院。”

　　林涛的话拆开来每个字徐理都明白，连在一起却听不懂了。

　　她？去照顾左亦奚？

　　不管从身份还是性别还是熟悉程度来说，都不应该是她。

　　徐理：“我？”

　　“家里就他一个人，我们都在外地出差，明天才能赶到，现在能想到的人只有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实在不方便就算了，左哥之前有烧成肺炎的前科，身体不太好，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林涛在电话里那头求了又求，急得不行。

　　徐理想问刘秀文和郁鑫，想起郁鑫昨天下午开学返校了，刘秀文上周跟着欧洲旅游团出去还没回。

　　左亦奚的父母好像一直在国外，他是独生子，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脑袋有点乱，怎么想都觉得左亦奚助理找她去照顾这件事很离谱。

　　明星不是很多关系很多人脉吗，找个护工还是能做到的吧。

　　“我去不太好吧，我怕左亦奚不想看到我。”

　　上次的冷眼还历历在目。

　　“怎么会呢！徐姐，您可是我们的左哥的老同学，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人了也不好意思麻烦您，就去看一眼，车我已经给您叫好了，在楼下等着，尾号是8536。”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徐理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应下。

　　“把地址和门牌号发到我手机上，我现在过去。”

　　“好的好的，谢谢姐了，下回一定面对面表示感谢。”

　　林涛挂了电话，马上和左亦奚汇报消息。

　　林涛：左哥，徐姐同意了，半个小时后到。

　　左亦奚：。

　　林涛：哥，你还好吗？要不还是去医院吧，我让徐姐送你，她人挺好的。

　　左亦奚：别管。

　　后面不管林涛发什么左亦奚都没有回，不知道是烧晕了还是不想回。

　　林涛头痛，在酒店里急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休两天年假出去玩，原定今天下午四点的飞机票回云市，谁料碰上台风飞机停运，又听到左亦奚生病的消息。

　　刘姐在国外，左亦奚家里人也没个能照顾的，让左亦奚自己去医院他又不愿意。

　　说什么发烧又死不了人，全然把上回肺炎住院的事情忘了个精光。

　　想来想去只有拜托也在云市拍戏的安娜姐，让她助理去看看。

　　安娜姐是圈内唯一一个和左哥关系不错的异性，应该会答应，谁知才提出来就被左亦奚强烈拒绝，他说不想再上绯闻。

　　真是莫名其妙。

　　林涛感觉这个理由怪得很，他们都知道安娜姐有喜欢的人，之前有时候和安娜姐炒作也没见他这么大反应。

　　实在不行只能拜托物业的人去一趟。给物业的电话还没打呢，左亦奚发了条消息过来。

　　左亦奚：问问徐理。

　　徐理？想了半晌林涛记起来了。

　　左亦奚头两天让他加好友的老同学，听名字是个男的。

　　林涛马不停蹄打电话过去，一声徐哥还没叫出口，听到电话那头温柔的女声，顿时愣住。

　　女....女同学？

　　还好他反应快，话到嘴边徐哥改成徐姐。

　　林涛听出来徐理也并不是很想去，但是刀架在林涛脖子上，今天无论如何他也要找个人过去确定左亦奚的生命安全。

　　还好，最后徐理总归是答应。

　　高兴没一会儿，林涛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经纪人刘姐知道他找了女同学去照顾左亦奚会不会杀了他？

　　-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梧桐树叶掉落满地。

　　徐理按照林助理发的地址坐车到左亦奚所在小区。

　　林涛提前和物业保安打过招呼，保安确认徐理确认身份后带着她到了左亦奚的别墅门前。

　　徐理根据助理给她的密码成功进去。

　　进门就看到左亦奚蜷缩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

　　整个人像刺猬一样埋在蓝色叮当猫的毛毯里，一小截黑色的呆毛被排挤在外面。

　　他的猫毫不客气地睡在他的脑袋顶上，肥硕的屁股压着他的半张脸，舒服得直打呼噜。

　　场景滑稽又凄凉，徐理想笑又被自己的道德感逼回去。

　　拎走肥猫，扒开毯子把左亦奚从逼仄的环境中解救出来，顺手把他悬空在沙发上的右胳膊塞回毯子里。

　　手背抵在他的额头试探温度，滚烫。

　　刘海乖顺地贴在眉上，脸颊红得像年画娃娃的脸，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稚嫩和可爱。

　　徐理给他量体温，很好，38.5度。

　　再烧个几个小时可能明天要在社会新闻看到左亦奚了，标题就是————

　　《著名男演员左亦奚高烧成傻子，今后演戏生涯何去何从？》

　　还好她从家里带了退烧药和退烧贴过来。

　　徐理扶着左亦奚吃了退烧药，贴上退烧贴，又守着他强制喂了两回水，怕他醒来要吃饭，又去厨房煮了小半锅红枣粥。

　　不负众望的是，左亦奚的体温终于在五点三十八分零六秒的时候恢复正常。

　　徐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涛。

　　徐理：林助理，左亦奚烧已退，请放心

　　林涛几乎是秒回。

　　林涛：谢谢徐姐，改天登门拜谢【鞠躬】

　　忙活半天，徐理自己也累出一身的汗，肚子在空旷的房子里叫着交响曲。

　　坐在沙发上看着左亦奚安静的睡颜，徐理想这回他们可算两清了。

　　他帮她一回，她也帮了他一回，现在谁也不欠谁的。

　　环顾四周，除了吓死人的房价，别墅的装修并没有十分特别之处，反而显得有些拥挤，因为到处都是随意摆放的玩偶。

　　毛绒的，塑料的，木头的，大的小的堆的到处都是，和黑白灰的装修基调格格不入。

　　当然，同样格格不入的还有男主人左亦奚，真看不出来他的爱好这么童真。

　　来以前徐理以为他家里都是他的海报啊，周边或者奖杯什么的，结果一个都没有看到。

　　坐下没两分钟，左亦奚养的肥猫从猫爬架上一跃而下，落在左亦奚的肚子，踩着他的胳膊一路小碎步走到徐理怀里，绕个圈枕着徐理的大腿十分自然地睡起回笼觉。

　　徐理头一次被猫临幸，自然不敢怠慢，诚惶诚恐着伸出手猥琐地偷摸肥猫的爪子和尾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它。

　　这可是小猫。

　　左亦奚的猫是一只肥硕的大橘。

　　俗话说得好，十个大橘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倒炕。

　　左亦奚这只就是那个压倒炕。金灿灿的毛发油光水亮，到哪都泛着富贵的的油光，威风凌凌的大尾巴左右摇摆，像杆小旗，可爱得不行。

　　它的神情又是不符合可爱外表的严肃，高傲地仰起小脑袋，仿佛蔑视全世界，和左亦奚一个模样。

　　胖猫假寐一会儿就在徐理腿上慢吞吞地踩奶。

　　徐理心都要化了，拿出手机狂拍视频。

　　怎么办，想偷走。

　　温情还没持续半小时，胖猫嚣张地把徐理大腿当作起跑垫，又跳回左亦奚身上，缩在他的怀里舔爪子。

　　上一秒徐理还沉浸在被偏爱的喜悦中，下一秒就被无情抛弃。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她小心地跪在地毯上，伸出手去拉胖猫的爪子，企图强制爱。

　　“过来，来姐姐这里。”

　　徐理压低音量，小猫无动于衷。

　　“姐姐给你煮鸡胸肉好不好，还有猫罐头，再让我抱一下下，可以吗？”

　　徐理专心引诱肥猫，全然没注意到左亦奚翕动的眼皮。

　　“嘬嘬嘬，过来呀，过来呀小猫咪，就再抱一下可以不可以呀，你最可爱了，过来……”

　　“徐……徐理？”

　　左亦奚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