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慕槿辞

18、乱象

　　夜晚，客栈里，郁凡拿着火折子把房内的烛火挨个点燃。
　　银月坐在桌子前，拿着茶杯慢慢喝着水，她盯着前方，思绪已经飘远了。

　　今天下午她追踪那个东西到了一个村落里，那个村落黑气弥漫，死气沉沉，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
　　她在村子里找寻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村里没人，却有血，这不正常。

　　她转到一个水潭旁，这是一个似月亮形的水潭，应该是郁凡说的月亮湾。

　　银月望着沾染了鲜血的潭水，隐约交错间她看见了折射出来的残影，那似乎是一个图标。
　　水下有东西？

　　意识到这点，银月破开了水面，入了水。

　　一路往下，离图标越近，她看的就越清晰，等到彻底看清，她才怔愣住。
　　水下居然是一座由石头堆积起来的城池，充满了异域风情，城中央是一座高塔，已经被水腐蚀的只剩残骸。
　　而那模糊的图标是一只苍鹰，这是她曾见过的沧域图腾。

　　银月把杯子放下，看向郁凡，“郁凡，你可知沧域是如何灭的国？”

　　郁凡被她这一问，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六十多年前沧域一夜间就消失了，那是我听大爷爷说的。大爷爷告诉我，沧域人作恶多端，用巫术祸害世人，得此下场是上天有眼，替世人收了他们。”

　　银月垂下眼睑，现在要追寻沧域是怎么灭国的已然毫无意义，但她知道沧域人早死了六十多年，那次沉海，怕是不会有活口。而那黑影借助那些尸体，是想趁机混入人群。
　　她昨日居然没有及时察觉。

　　郁凡见她面色不好，轻轻问，“是……沧域人做的吗？”
　　“不是，”银月抬眼，“是那东西做的。”
　　郁凡瞳孔微微紧缩，睫毛扇动，心里痛了起来，“那……那……”
　　他低下头，想知道结果是怎样的。

　　银月有些不忍，但还是如实说，“追到村子里便失去了踪迹，我找寻了许久，”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
　　郁凡读懂了她的语气，渐渐失落下去，胸腔不由得不适起来。他默默地放稳呼吸，缓过去。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但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有了眉目。”银月见他沉默不语，会的也只能口头安慰。

　　随后，她看向此时寂静的夜，想至少今夜能够有个好眠。

　　另一边的炎暮山，几个守卫在边界巡逻，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只听“唔”的一声，守卫全部倒在地上，脖子处鲜血直流，目瞪着没了呼吸。

　　房间里，玉萝手里捧着那张婚书，从头看到尾，反反复复，嘴角慢慢浮起笑意。
　　时宁在一旁处理凤族事务，几次听见她笑出来的声音，朝她看去，就见她捧着那张婚书爱不释手。
　　他无奈的摇摇头，真拿她没办法。

　　玉萝早就发现了他几次看过来的目光，轻轻一笑，把婚书放在盒子里放好，就坐到了他的身边。
　　“阿宁，我刚刚在想等我们结婚后有了孩子，他应该叫什么，我想到了。”
　　“叫什么？”时宁看向她。
　　“嗯……就叫时遥，希望他能够突破艰难险阻，得偿所愿，怎么样？”玉萝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这个字，然后星星眼看着他。
　　时宁看着纸上的字，思索了一下，“嗯”了一声，“很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玉萝绽放笑颜。

　　这时，门外传来守卫通报的声音，“族长，出事了。”

　　时宁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四具尸体，正是夜里倒地的守卫。
　　玉萝站在他旁边看见此景惊呼一声。
　　“普适怎么回事？”

　　普适看向他，神情复杂，“今夜是他们四个巡逻却不知是何缘由遭了毒手。”
　　时宁眉头紧皱，炎暮山是神界边缘，出了炎暮山便到了虚无的混沌，但神界结界源自灵台，而凤族领地又有他和众长老亲设的结界……

　　“传令下去加强戒备，严密排查，一定要查清楚。”时宁看着尸体，心里却不由得忧虑起来。
　　他有预感此事没那么简单。

　　月亮降落，太阳升起，云港的上空太阳高悬。
　　云裳到了一个叫稻田村的地方，这里种满了水稻，此时正是秋季，是丰收的好时节。
　　金灿灿的稻田里，不少人拿着锄头割着稻麦，汗水从他们头上流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把割好的稻子堆在岸边。

　　旁边有几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孩笑闹着，踢着皮球。
　　球到了其中一个小男孩的脚下，他用力地一踢，皮球偏离方向，朝着云裳飞了过来。

　　云裳没动，而是伸手把皮球拦下。
　　球掉落下来，她弯腰捡起。

　　“反应挺快。”初烨在一旁说。

　　小男孩跑过来，看见他们两个，不怯生，向云裳轻声道歉说，“这位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云裳淡淡一笑，把球递给他，“姐姐没事，拿好。”

　　小男孩接过皮球，扬起笑脸，露出他的两颗小虎牙，“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看。”

　　云裳被他逗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嘴巴可真甜，你娘呢？”
　　小男孩听后恍然大悟般，惊喜问，“姐姐是来找娘亲的吗？”然后他指向一家屋子，“娘亲在屋子里，爹爹陪着她，我带姐姐去。”说完，他一手抱着皮球，一手拉起云裳的手。

　　初烨跟着他们到了一间房屋前，小男孩松开云裳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娘亲，有漂亮姐姐和哥哥来找你啦。”
　　他还不忘把初烨带上。

　　初烨抿唇一笑，看见屋子里出来一位系着围裙的女子，女子看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又不可思议地笑问，“云，云姑娘？”

　　“这是你说的故人？”
　　“嗯。”云裳轻声应了他，转声回女子道，“小诗。”

　　眼前的女子名叫乔诗，当年被山匪追杀。正巧云裳路过，看见此景，出手把她救了下来，安排她住在了稻田村。
　　后来她与现在的丈夫互相倾心，最后走到了一起，有了新的家，第二年便诞下一子，取名阳阳。

　　阳阳跑到乔诗跟前，“娘亲，我去和甜甜他们玩了。”
　　“好。”乔诗温柔抚摸他的头，“去吧，记得回来吃饭。”

　　阳阳抱着球，跑了出去。

　　“二位进来坐。”乔诗带他们进门，给两人倒好茶，也坐了下来，“我这里简陋，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云裳和初烨对视一眼，轻声说，“无妨，你我既是好友，无需这些。”

　　乔诗听后，露出笑，瞥到初烨，不免有些拘谨。

　　初烨注意到了，站起身，“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说完，他微微颔首，走了出去。

　　初烨出去后，乔诗朝外看了一眼，问云裳，“这位公子是？”
　　“是我一个朋友，今日刚好我们到云港，想到你也在，又恰逢你的生日，便想来看看你。”云裳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她，“生辰礼。”

　　乔诗一愣，伸手慢慢拿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个玉镯子。
　　“这，这，太贵重了，我……”她显得有些慌乱无措。

　　“没事，”云裳站起来，拿起镯子，戴到她的手上，手指轻轻划过，闪过一道光泽，“这是我特意到城隍庙替你求的，包灵。”
　　乔诗是个孤儿，从小颠沛流离，几经生死才有了今日，这个镯子有赐福，日后可以护着她。
　　健康无忧，算是她对她的祝福。

　　乔诗鼻头一酸，眼泪慢慢在眶中打转。她拉过云裳抱住，说，“谢谢你，云裳。”

　　云裳轻轻拍她的背，听见她有些哽咽的声音，安慰道，“不用说谢谢，好了，快松开，你抱得太紧了。”

　　乔诗一听，破泣为笑，松开她，柔声说，“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帮助我。

　　云裳帮她把碎发绕到耳后，在屋里看了看，“怎么就你和阳阳两个人，元湛呢？”

　　“今日我生日，他去镇上采集了，应该快回来了。”乔诗说，看到外头高悬的太阳，忽然想起来，“我得去烧水了，马上中午，得做饭。你们今日便留下来吃了饭吧。”

　　云裳点头答应。

　　厨房里，乔诗在切菜，她切好走过来，“我来吧。”

　　云裳把一根木柴丢进火坑里，剩余的放到木柴堆里，站了起来。
　　她拍了拍手，把灰尘掸落，听见门外传来声音。

　　“小诗，我回来了。”只见一个布衣男子右手提着一壶酒，左手提着肉和蔬菜走了进来。他看见云裳，一愣。

　　乔诗看见他，满脸欣喜，“你回来了。”说着过去帮忙把菜放到灶台上的篓子里。

　　元湛指了指云裳，“小诗，她是？”

　　“她就是我说过的救命恩人，叫云裳，云姑娘。”乔诗说。

　　元湛听后，明白过来，“原来是云姑娘，方才失礼。我常听小诗提起你，谢谢你当时救了小诗。”说完，他朝云裳拱手鞠了一躬。

　　元湛是读书人，家庭贫寒，参加过几次科举考试，却不幸落榜，他回到村子，靠采上山的草药为生。
　　稻田村草药优质，来来回回这么多年，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不用谢，小诗吉人自有天相，她的福气在后头呢。”

　　元湛和乔诗在屋里忙活，炊烟袅袅，传来香味。
　　云裳踏出木门，站在那里，看见一棵大树的荫蔽下，初烨正和几个小孩笑着玩闹。
　　他们围成一个圈，一个穿着小裙子的女孩手里拿着丝帕，嘴里唱着歌谣，然后看准一个人把丝帕扔在他的后面，迅速跑开。而被选中的这个人就要绕一圈去追她，若是能抓住她，下一轮依旧是那个女孩。如果没抓住，被选中的人就成了下一轮丢丝帕的人。
　　这个游戏在民间叫丢手绢。

　　曾经云裳在京城的时候见过几个小孩玩，现在再见倒有些恍然。

　　女孩选中的人是初烨，跑到他对面男孩后面嘻嘻的笑着。
　　初烨回头看见身后的丝帕，便拿起丝帕去追她。

　　当然，没追到，小女孩身手敏捷，速度很快，一下就坐到了初烨原来坐着的地方，“大哥哥，你输了，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初烨叹了口气，“我选真心话。”

　　一听真心话，他们就嘀嘀咕咕地讨论了起来。

　　云裳不免失笑，静静看着这一幕，风淡云轻，如此刻的美好。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哪怕最后发了种种，她还总是会想起这一幕，这段快乐无忧的时候。
　　若说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初烨，或许从这个时候就已经萌芽了吧。

　　几个小孩嘀咕地讨论了好几个问题，最后由阳阳来问，“大哥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呐？”

　　“有。”初烨浅笑着。

　　此话一出在小孩里炸开了堆，七嘴八舌地问是谁。

　　初烨抖抖手中的丝帕，说，“这可是下一个问题了。”

　　几人瘪嘴，有些失落。
　　“大哥哥，真小气。”
　　“大哥哥，你就说呗。”

　　阳阳正巧看见云裳，小手一指，“是不是那位姐姐呀？”

　　随着他指的方向，大家的目光朝云裳投过来。
　　云裳一挑眉，这是又与我有干？

　　初烨看向她，见她同样看着自己，呼吸下意识地屏住。随即他低头看他们，正色的不能再正色地说，“那这是下下个问题了。”

　　“啊……”一片哀嚎。

　　哀嚎声中，一道天光从天边划过，云裳一见，伸手将它接住。
　　张开手，是一张纸条，上面是琼微的字迹。
　　写道：灵台示警，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