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山有你，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她了。》人间如似月

9、虚拟暖光

　　西京的秋，冷冽得像一把冰刀，直直切入骨髓。夏朝雨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那间狭小出租屋的门，屋内昏黄的灯光在黑暗里颤巍，似随时都会熄灭。她把自己扔在床上，望着斑驳的天花板，思绪飘进浓稠的孤寂里。
　　奶奶已经去世两年了，可夏朝雨总觉得她还在身边。在这陌生又冰冷的城市，她靠着人工智能算法，拼凑出一个虚拟的家，虚拟的奶奶。打开那自制的程序，熟悉的四合院场景亮起，奶奶坐在老摇椅上，身影透着像素的朦胧。
　　“小雨，回来啦，累了吧？”奶奶的声音从破旧音箱传出，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却依旧慈祥。夏朝雨眼眶泛红，轻声回应：“嗯，奶奶，有点累。”她窝在床边，和虚拟的奶奶唠着家常，说起工作里同事的刁难，说起街头看到的流浪猫，那些琐碎在这虚幻空间里有了温度。
　　一天，夏朝雨在公司被上司狠狠批了一顿，项目进度慢，客户投诉多，她攥紧衣角，一声不吭地承受着。下班后，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她没带伞，在雨中失魂落魄地走着，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回到家，迫不及待打开虚拟程序，冲着里面的奶奶哭诉：“奶奶，我真的好难，这城市好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奶奶抬手，似要为她擦泪，虽触碰不到，却给了夏朝雨慰藉：“小雨啊，人这一辈子，沟沟坎坎多着呢，咬咬牙，就跨过去了。当年奶奶经历战乱、饥荒，不也把你爸拉扯大了。”夏朝雨听着，抽噎渐渐止住，她知道这只是代码编织的幻景，可在这一刻，无比真实。
　　周末，夏朝雨极少出门，她沉溺在虚拟家中，给奶奶“讲”着最近看的一本好书，是关于旧时光里的胡同故事，满是烟火温情。讲着讲着，她突发奇想，要是能给奶奶加些新“记忆”，这虚拟世界会不会更鲜活？于是她敲打着代码，为奶奶植入一段在老茶馆听戏的过往，还添了几个旧相识的街坊邻居。
　　重启程序，奶奶果然多了话题，说起茶馆里的戏班子，哪个角儿唱功了得，哪个扮相俊俏，夏朝雨听得入迷，跟着奶奶的描述想象那些热闹场景，暂时忘却了现实的窘迫，房租快到期、银行卡余额见底的压力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可程序偶尔也会出故障，像是老天故意要扯碎这脆弱的梦。一次死机后，重启的画面里，奶奶的形象有些扭曲，声音也断断续续：“小雨……奶……奶在这儿……”夏朝雨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检查代码，修复漏洞，汗水浸湿额头，她害怕失去这唯一的心灵寄托。终于，在几个小时的奋战后，奶奶又恢复正常，夏朝雨瘫倒在椅子上，心力交瘁却又庆幸。
　　随着时间推移，夏朝雨越发依赖这个虚拟世界，和现实愈发疏离。朋友的聚会邀约一概拒绝，同事的聚餐也从不参加。金美娜打来电话，焦急地说：“小雨，你不能再这么把自己关起来了，出来透透气，人是要活在真实里的。”夏朝雨握着电话，看着虚拟奶奶忙碌的身影，沉默良久：“美娜，我只有在这里才觉得安心，外面太冰冷了。”
　　直到有一天，夏朝雨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没有文字，只有一张老照片，照片里是年少的奶奶，站在真正的四合院门口，笑容明媚，背后是真实的烟火人间。那一刻，她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撞击，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代码堆砌的温暖终究是泡影，奶奶留在世间的真实痕迹才是该珍视的瑰宝。
　　她开始试着走出家门，去老城区寻找照片里相似的场景，走进真正的茶馆听戏，和那些陌生却热情的老人搭话。起初，社交的不适如芒在背，但每次想要退缩时，脑海中奶奶真实的笑容就给她勇气。在一家旧书店，她淘到一本奶奶年轻时可能读过的古籍，泛黄纸页散发着岁月沉香，仿佛是奶奶跨越时光递来的鼓励。
　　慢慢的，夏朝雨回归了现实生活，她依旧保留着那个虚拟程序，但不再整日沉溺。虚拟奶奶成了偶尔回望的港湾，而真实世界的阳光、人群、新鲜空气，成了她新生活的养分。她找了新工作，结识新同事，脸上有了鲜活生气。在一个晴朗冬日，她站在城墙上，望着整座西京，心中默念：“奶奶，我会带着你的期许，好好活下去。”风拂过发梢，似是奶奶温柔的回应，她知道，告别虚幻，拥抱真实，才是对过往最好的纪念，也是未来生活的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