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之心》艺米

11、两小无猜

　　春天来了，阳光回暖，冰封的湖面渐渐消融，刺骨的寒风吹着吹着就变暖和了；院墙上的枝条开始发芽，花坛里的花开始争奇斗艳。

　　褪下厚重的棉服，穿上轻便的毛衣和卫衣，迎来了新的一学期。

　　春天的第一份礼物，来得出乎意料。

　　宁玉兮和程池的照片刊登到一本青少年杂志上。
　　杂志在开学一个月之后传入校园，而且传得沸沸扬扬。

　　杂志最先从隔壁班传出，宁玉兮只是道听途说，就紧张得心跳到嗓子眼，整个人晕头转向，脑中第一反应是趁人不注意，去隔壁班把这本杂志偷走。
　　计划还没实施，一天之后，莫名其妙的，班里多了很多本同样的杂志。

　　一想到几乎全校同学都会看到这张照片，她一度对学校产生恐惧，为了逃避上学，滑滑板时，甚至还会产生把自己摔出去让腿受伤的念头，被苏叶和程池成功拉了回来。
　　可慢慢地，她发现除了韩梓豪和他的朋友，身边的同学看她的眼神基本没什么恶意，有的还会流露出羡慕和欣赏的目光，这种目光与她代表班级参加绘画比赛时一模一样。
　　她因此转变心态，竟从中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快乐。

　　她和程池成了学校里的小明星，每天都会被同学们来回打量，更有甚者——比如低年级的小朋友，会拿着纸笔来找他们签名，宁玉兮闹个大脸红，像哄弟弟妹妹一样，把他们哄走。

　　程池对这件事的反应比她淡定许多，不管是最初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后面所有人瞩目，他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冷冷淡淡的，好像照片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齐光文他们跟他开玩笑，他会露出笑脸，把杂志推到一边，跟他们说这是一个意外。
　　宁玉兮看得出来，他其实很不喜欢被人关注的感觉，只是不怎么会表现出来。
　　这张照片带给他的困扰，比带给宁玉兮的多得多。
　　他会被六年级的女生堵在楼梯口说喜欢他，被四五年级的女生用信和礼物把课桌塞满，随时随地被班里的女生用目光偷偷关注……
　　这些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是远没有这么频繁。

　　其实，这对大多数人来说，不是件令人讨厌的事，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人喜欢的感觉，程池也不例外，可比起被人喜欢，他更讨厌被人关注，被人冒犯。
　　每次各种各样的礼物毫无征兆出现在他桌上，会被他推到一边，堆到齐光文的桌上，假装有人不小心把东西放错位了，不关他的事。这时候，齐光文就会默契地收下这些礼物。
　　或许程池是希望通过这样的做法，能让同学们不要莫名其妙往他桌上放礼物了。

　　宁玉兮和程池的照片在学校闹得沸沸扬的同时，在媒体那边也成了一个热度不低的话题。

　　无良记者通过各种非正规的渠道找到了程池家，试图说服冯雪婷让程池出镜。
　　星探的电话也隔三差五地打进来。

　　那段时间，久巷经常出现一些陌生人守在小巷子里堵人，闹得街坊邻居不得安生，各种莫可名状的谣言开始四起，年轻漂亮的寡妇冯雪婷被打上了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标签。
　　冯雪婷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在网上联系了律师，决计把那个擅自刊登她儿子照片的杂志社告上法庭。

　　而作为授权者宁晴自然也逃不过被法律追究。一方面她被杂志社推出去挡枪，承担这场事故的百分之八十的责任，一方面她如果收回授权又会被杂志社追责，左右为难之际，又因为冯雪婷名声受损，她受到了赵毅恒的责备，跟赵毅恒吵了个昏天黑地。

　　宁涛并不知事情的全貌，以为她只是工作上受了打击，就没当回事。宁玉兮去宁晴家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

　　夕阳西下，暮霭沉沉，宁玉兮穿着一条淡粉色的卫衣外套和牛仔裤，在小巷里滑滑板，掀起春天的气息随风飘扬。
　　她被宁涛安排叫宁晴去她家吃饭。

　　她走到宁晴家门口，听见她在和赵毅恒争吵，不由得顿住脚步。

　　“赵毅恒，我从来没见过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你是不是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像个男人！你从来没把我当回事，那你干嘛要跟我在一起！”
　　“你滚吧，我才不稀罕你呢，这件事不需要你管，我知道你气我，因为我，冯雪婷受了气，她受气，可给你心疼坏了吧。”宁晴冷漠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晴晴，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不就是帮雪婷讲了句话吗！”赵毅恒低声劝道。

　　宁晴阴阳怪气地反问：“雪婷？装都不装了是吧，赵毅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冯雪婷存的什么心思！要不是人家看不上你，你才……”

　　“不是！”赵毅恒斩钉截铁地打断道，“晴晴，我喜欢的是你，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的，不是别的原因。”
　　“你喜欢我，跟你心里有她不冲突不是吗？”宁晴一针见血地说。

　　赵毅恒沉默了。
　　“你真不要脸！”宁晴大骂道，“你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觉得我好哄是吗？”

　　赵毅恒说：“你别瞎说了，我跟她根本没有可能，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晴晴。我会去劝劝雪婷姐，她还不知道这照片是你拍的，如果她知道的话，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宁晴冷笑一声：“是吗？你觉得她可能不知道吗？”
　　“她不知道的，她没你想的这么……咄咄逼人。”
　　宁晴心口痛到窒息，她无力道：“你滚！”

　　宁玉兮站在墙角，屋子里静下来，静了很久，可能超过了十分钟，她始终没有勇气动一下，生怕被发现。
　　直到赵毅恒的皮鞋脚步声开始走动，朝门口走来，她慌乱地往楼上跑去。
　　她躲在楼道里，望着赵毅恒一脸颓唐地把宁晴家的房门关上。
　　她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走进宁晴家。

　　家里乱成一团，衣服裤子随地丢得到处都是，椅子四脚朝天地翻倒，花瓶碎片洒了一地。宁晴靠坐在沙发上，留着眼泪，余光看见宁玉兮进来，她赶紧伸手扯了两张抽纸，把脸上的泪擦掉。

　　宁玉兮小声叫道：“小姑……”
　　“玉兮，你怎么来了？”她鼻音很重。
　　“我爸爸叫你去我家吃饭。”宁玉兮说。
　　宁晴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她哭得很大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
　　宁玉兮膝盖撑在沙发垫上，过去抱住她。
　　“你别把这事告诉你爸。”宁晴对她说。

　　即使是后来长大，宁玉兮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宁晴能接受和赵毅恒纠缠这么多年，她每次试着跟宁晴谈论这个话题，都被她有意无意地和弄过去。
　　宁玉兮起初以为是她离不开赵毅恒，直到后来发现，或许是赵毅恒喜欢她，愿意为她妥协。

　　宁玉兮帮着宁晴收拾房间，看到杂志社给宁晴发来的律师文件，不用问，她就凭着自己敏锐的感知力，明白了真正困扰宁晴的是什么事。
　　她回去把这事告诉了宁涛，略过了宁晴和赵毅恒吵架的细节。除了她爸，她不知道谁能帮助她小姑。

　　赵毅恒也来找过宁涛，把事情的原委都说清楚了，宁涛得知此事，只能豁出一张老脸，买了一堆东西，大张旗鼓地去冯雪婷家道歉，希望能说服冯雪婷撤诉。

　　冯雪婷得知真相后，既不好意思又感到十分为难，最终在赵毅恒的调解下，她单方面和宁晴示好，撤诉和解。

　　而另一边，宁晴在吴玉竹的帮助下，也成功买回了照片的版权。
　　这件事彻底告一段落。

　　然而，不久之后，程池家里迎来了一位名为颜景荣的不速之客。

　　宁玉兮第一次看见颜景荣，就觉得他身上有种可怕的气息。
　　颜景荣身形高大，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西装革履，瘦削的脸颊刻着丰富的阅历，加之气质老成，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长一些。鼻梁上方戴一金丝边眼镜，眼镜后面一双凌厉的眼睛犹如鹰眼，即使笑起来，也给宁玉兮一种阴森的感觉。

　　那天，家里就只宁玉兮、程池和苏叶三个小孩。
　　当这个男人踏进家里时，他们正在客厅下象棋。

　　价值不菲的豪车停在门口，里面坐着司机，颜景荣的眼睛从镜片后面扫视着整个屋子，没看见想看到的人，他微微蹙眉。
　　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正在礼貌询问他找谁的男孩。男孩唇红齿白，模样与他母亲有六七分相像，小小年纪却有着独一份的沉着冷静。

　　颜景荣薄薄的嘴唇轻扯，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你妈妈呢？”
　　“她不在家。”程池说，他抬起的视线刚好能接触到男人的目光，他从这道目光里看不出一点喜悦的神色，对其不自觉地警觉起来。

　　宁玉兮也直觉不对劲，赶紧找补道：“我爸爸在家，请问叔叔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微眯起眼，直视宁玉兮：“你爸爸？”
　　“是的，他就在附近，喊一声他就来了。”

　　静默片刻，她隐约听到男人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话。
　　“既然你妈妈不在家，那我晚上再来。”他对程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