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斯蒂西日记》澄尤

7、07

　　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万个瞬间是身不由己的。
　　现在就是其中一个。

　　我将便当盒和装着李子的袋子一并推到莎拉面前，语气带着些小心翼翼。
　　“这里面有巴恩斯夫人做的饭菜。我还有作业没写完，我先走……”

　　“斯蒂西。”
　　莎拉打断我。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难得辛普森医生现在有空，让他再和你聊聊吧。你知道医生很忙的，也就能腾出来这几分钟。”

　　……唉。

　　“医生，您好。”
　　我扭头对他笑道。
　　“您最近过得怎么样？看起来比上次更英俊了。”

　　“谢谢你，小斯蒂西，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了。
　　“老规矩，来吧，画出你现在脑子里想的事情。”

　　他推来一张纸和一支笔，我苦着脸埋头作画，而莎拉在一旁抓紧时间干饭。
　　一分钟后，我放下了笔。
　　医生取走画端详了两眼，墨绿色的眼珠越过纸张上方直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没由来开始紧张，有一种即将被宣判的恐慌感。

　　“果然还是没有进步。”
　　果然，他宣判道。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打开你的心门呢，斯蒂西？你和这个世界的割裂实在太强了。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周围吧，这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细节能够呈现，但你的眼界却非常狭窄！”

　　我面无表情的听着。
　　与其说话谈，倒不如说这更像是单方面的暴力宣泄。
　　辛普森医生是非常厉害的儿童心理学家，同时也是个非常糟糕的医生。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用力戳在我的画上。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一个白衬衫的背影，一棵树，一只蝉，和一个太阳？其他的呢？嗯？我问你，这个背影是谁的？”

　　“巴基的。”
　　我老实回答。

　　“你每次都会画巴基，斯蒂西。每一次，全部都是巴基。这就是问题所在。”
　　“你的世界里只有巴基吗？”

　　我知道他不是在嘲讽我，而是真的在阐述某种事实。正因如此他才会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忍不住反驳：“还有莎拉。”

　　这回医生真的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是吗？那我问你，不要看莎拉，莎拉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

　　我愣住了。睫毛眨了又眨。
　　“……白色的，护士服？”
　　我不确定的说。但是护士除了护士服还会穿什么呢？

　　“你自己看吧。”
　　医生摇了摇头。

　　我看向莎拉，发现她今天也穿了一件白衬衫，很轻薄，很凉快。
　　“好吧，我没注意到，抱歉。”
　　我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医生。

　　“不，并不是你没注意到，孩子。而是你根本就没有看到。你的心没有看到，你的眼睛自然也看不到。”
　　开始唯心了哈。
　　“你已经16岁了，上高中了，不能再把自己封闭在这样一个小世界里，你应该去交其他朋友，除了巴基以外的朋友。”

　　我安静的看着医生。
　　补充，穿着白大褂，带着金丝眼镜，临近秃头的辛普森医生。

　　这次话谈自然也是不欢而散。
　　我知道莎拉为了找他过来一定付出了不少心力和物力，所以我静默的承受了这场控诉。
　　无论经历多少次，这都是无效的治疗。想要让自己从一个“过客”转变成“参与者”，真的很不容易。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你在高考结束后考去了其他城市的学校，你租了一个小房间作为你的歇脚点，每天从这里出发去上课，又从课堂回来到这里，周而复始。你知道你只会在这里停留短暂的四年，所以你不会斥巨资装修这个房子，不会把它改造成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房间，最多也不过是买一些日用品和必需的家具，甚至于那些不买也行的物品，也会因为“搬家的时候很麻烦”而放弃购置。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是这个歇脚点。
　　我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这个过客。

　　即使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整整16年，我也依然做不到融入进这里。
　　我没有归属感，我迟早会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站在医院门口发了一会呆，然后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家。
　　我也想融入进来啊……
　　*
　　等到巴基的腿彻底痊愈时，校园不知不觉堆起了一簇簇的落叶。
　　七星瓢虫开始逮着机会往人的衣服上飞。

　　巴基拉开储物柜的柜门，眼疾手快拦住了一封跌落出来的信件。
　　他瞥了一眼，又塞了回去，

　　我看清了那上面的名字，是史密斯小姐。
　　从中学开始追巴基，现在是第四年，她还是没追到。

　　“不拿回去看吗？”
　　我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柜门，挑眉问他。
　　“史密斯小姐知道了会伤心的。”

　　巴基是一个好孩子。听到这句话他果然开始犹豫，几秒后还是重新打开柜门将信拿了出来。
　　史密斯小姐的信每次都很有分量，里面洋洋洒洒写满了她对巴基的思念和爱意，偶尔还会塞着巧克力之类的小礼物。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关心好哥们的恋爱进展。
　　巴基偶尔会和她约好出去玩，之所以不称之为“约会”，是因为巴基已经无数次郑重的拒绝过她的告白。就巴基所说，他们两人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共识：巴基可以无数次拒绝她的任何好意，但是史密斯小姐也拥有无数次示爱的权利。
　　听起来真让人感动，和茫然。

　　怎么就热衷于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史密斯小姐？

　　我见过她几次，她是史密斯上校的女儿，非常有教养，长得也很漂亮，金发碧眼，每次出现都穿着繁复华丽的洋裙。
　　以前我会共情每一个向巴基告白的女同学，但唯独史密斯小姐令我不能理解。
　　巴基很帅，很有魅力，很值得人喜欢，这毋庸置疑。但当对象是史密斯小姐的时候，我突然又产生了我家儿子配不上大小姐的窘迫感来。尽管巴恩斯家比我家富裕多了，但比起上校的女儿，肯定还是称不上那句“门当户对”的。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和我没有关系。
　　尽管我对巴基达到了某种堪称偏执的在乎——连医生都说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我并不会干涉他的社交，更不会因为他和谁谈恋爱而感到寂寞。
　　正如我对莎拉的情感，她本不需要对我好，那么她对我付出的所有好，对我来说都是值得回报的东西。巴基也是一样，他是自由的，他对我的好也从来不是理所当然，我能够回报他现有的恩情就已经不错了，更遑论去占有他这个人。
　　那不就是恩将仇报了吗？

　　对于我鼓励他回应史密斯小姐的行为，巴基明显不太高兴。
　　“你为什么总是把我推给别人？”
　　他不满的用眼角瞥我。

　　此时我正在做着融入这个世界的训练——尽力观察周围的所有事物，然后在脑子里描述他们。这相当耗费我的精力，所以我慢了一拍才回答他。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我对她没有那个意思！”
　　巴基气急败坏道。

　　“没有就没有，你生什么气嘛。”
　　我从路边那朵紫色的不知名小花上收回视线，奇怪的看着巴基仍带着愠怒色彩的眼睛。
　　“我又没有说你对她怎么样，你不乐意去就不去，写封信告诉她就是了。”

　　巴基又是一呛，气得睁大了眼睛。
　　“所以只要是别人给我写信，和我告白，我都必须得回信吗？她写一百一千封，我也要回一百一千封？”
　　“斯蒂西，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果然再好脾气的男孩子也会有叛逆期吗？

　　“……这是礼貌吧。如果你不想回，那不回也可以啊，我都支持你。”
　　我放软了语气。

　　巴基绷着脸，没说话，看起来也不想理我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想，生气了也这么帅。
　　怪不得史密斯小姐喜欢。

　　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
　　“那你呢。”

　　我看向他。
　　“是我，我就会回信呀。”

　　“不是！”
　　他烦躁的揉了一把头发，一脚踢飞脚前的小石子，深呼吸着，斟酌再斟酌。
　　然后扭过头来认真的问我：
　　“你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
　　灰绿色的，宝石一样，精致又昂贵。
　　里面倒映着我露出的笑容。

　　“当然没有了。”
　　我理所当然的说。
　　“除了你，我哪还在乎其他人呢？”

　　“……”
　　巴基突然卸了力气，垂头丧气的，连头发丝都耷拉下来。
　　“……真好。斯蒂西，谢谢你 ，你真好。”

　　发丝遮挡了他的表情，所以我看不见他的眼神。
　　但是……他在咬牙吗？

　　我茫然不已，难道我不是说了一句好话吗？
　　“……不客气？”

　　巴基：“……”

作者有话说

　　连更嘿嘿，打滚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