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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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年前，妖界赤月族族长灵华离奇失踪，而人界的丹阳添了一方酒肆，酒肆里多了位年轻貌美的老板娘。
彼时苍山之南还未统一，诸王混战，丹阳此地并无归属，其中鱼龙混杂，烧杀抢掠之风盛行。
后来，丹阳来了位散修。
所谓散修，就是无门派传承、无师门约束，纯靠自己修炼的修士，大都是籍籍无名之辈，可这位散修，却很有本事。
瞧着模样不大，修为已至化神，一柄沧海剑将那些欺男霸女之徒打得是落花流水。
当地人以为他与之前那些修士一样，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日便会离开，等他一走，丹阳又会恢复到之前的模样，或许更甚从前。
可他却没走，还每日往忘舟山跑。
众人摸不着头脑，这忘舟山除了山上的豺狼虎豹，便是山下酒肆那位貌美老板娘。
采莲的老儿看着他往山里跑的背影，摸着胡子笑眯眯道：“这小子动春心了呦！”
路边挎着篮子路过的大娘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叹道：“唉！可别高兴得太早，往年来找灵娘的青年才俊也不少，她一个都看不上，只顾着酿酒，我看啊，他们成不了。”
老儿从荷塘里出来，回道：“谁知道呢，且看着吧。”
他们口中的灵娘，也是丹阳城中的一位奇人。
她生得貌美如花，常年居住在四季如春的忘舟山，慕名去她那里喝酒的修士数不胜数，可她却像一根木头，对男人不感兴趣，只对酿酒情有独钟。
别人问她名字，她也不说，让别人唤她灵娘便好。
某日正午，段度遭遇仇敌追杀，身负重伤，逃跑途中旧伤复发，整个人从天上直直坠下，本以为此命休矣，却在距地三尺处被一道柔光托起。
段度在半空倒悬着，不明所以，费力睁开眼来看，只见一袭绯色衣裙的少女站在桃花林中，柳眉微蹙，嗔怪道：“哪来的盗贼，敢来姑奶奶这里偷酒喝？”
彼时段度旧伤难忍，无力与她争执，只得软下声调央求道：“姑奶奶，小人知错，快放我下来吧。”
灵娘面对阳光站着，只能眯着眼看他，听他知错道歉，心道：“还算有些礼数。”便将他放了下来。
段度平安落地，方欲道谢，灵娘径直绕开他朝身后走去。
灵娘一脸疼惜地查看那些酒坛，喃喃道：“幸亏来得及时，要不然你们就要被那贼子毁了。”
段度心中苦笑道：“原不是为了救我，是怕我掉下来砸中她那些宝贝酒坛。”
饶是如此，这姑娘对他仍有恩情，他理应道谢，是以忍下身上疼痛，躬身道：“在下段度，多谢姑娘相救。”
听到他的话，灵娘松开抱着那些酒坛的手，歪了歪头，面上露出几分探究，而后起身缓缓踱步朝他靠近。
灵娘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桃花香萦绕周身。段度僵站在原地，任由她绕身将自己看了个遍。
段度生了一副好皮囊，初入江湖时，不少女子对他表达过爱慕之情，都被他用“道心不稳，难堪大任”为由回绝。
可这女子对他有恩，如此直白，怕是会引她伤心。段度嘴唇微张，打算只要灵娘开口，他便委婉回绝。
没承想，灵娘嘴里发出一声轻啧，摇了摇头道：“太瘦了，没什么用，回去吧。”
“啊？”
段度心中闪过惊讶，灵娘却准备拂袖离去。
“姑娘，留步。”
还未走几步，心口旧伤再次发作，疼得他跪倒在地。
灵娘转身看他，少顷无奈叹息道：“罢了，救人救到底。”
随着那抹淡香靠近，段度放任自己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
段度再次醒来，是三天后。
他睁开眼眸打量四周，窗外桃花灼灼，景色甚好，低眸一看，身上伤口已被处理。
段度回想起晕倒前见到的那位女子，眸光便在阳光下软了几分。
他方起身穿好衣服准备找灵娘道谢，前堂传来喧闹声。
一公鸭嗓男声从前堂传来：“灵娘，你莫要不识好歹，本世子愿意纳你为妾，是给你脸面，你识相点赶紧从了。”
又一声附和：“就是，我们公子可是黎王府世子，纳你为妾是看得起你，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走了吧。”
世子的公鸭嗓夹起来更是难以入耳，他捏着嗓子道：“这穷乡僻壤，你这样的美人在这里太遭罪，等我纳你入府，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过这穷苦日子。”
段度藏匿在屏风后，手不自觉地抚上沧海剑。
灵娘也是个火爆脾气，指着那劳什子世子恨骂：“哪来的泼皮无赖，想要老娘给你做妾，不若让我给你上坟烧纸来得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跟南风馆老鸨似的，也敢出门吓唬人，快滚！当心姑奶奶将你狗头打爆。”
“你、你、你……”世子指着灵娘，半晌你不出个所以然。
也是，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再怎么不着调，耳濡目染也都是风花雪月，仗着身份，根本没人敢这样痛骂他们，如今被灵娘这样一骂，也算是开了眼。
灵娘见他还不走，抄起角落里落灰的扫把就往他身上招呼，世子被打得尖叫连连，一边逃一边回头指着灵娘威胁道：“你……你给我等着，我……我要……我要告诉我爹。”
灵娘望着他逃离的背影，手搭着扫把嗤笑道：“哼！找爹有什么用？找你娘多喝两天奶长长脑子吧。”
躲在暗处的段度没忍住发出一声笑，随后抱剑从屏风后缓步走出，对着灵娘一拜道：“姑娘救我两回，在下感激涕零，日后若是姑娘需要在下帮忙，在下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言，灵娘拿着扫把朝他靠近，段度身躯一震，下意识撤步后退。
灵娘注意到他这个微小的举动，顺手将扫把放在一旁，摆手道：“伤好了就赶紧离开吧，你没什么用。”
段度早已见识过她的耿直与毒舌，此刻接受度还算良好，但还是打算为自己辩解一番，他端起微笑道：“姑娘，在下也并非你想得那般无用，还是有些本事的。”
灵娘斜睨他一眼，只觉他站在这里碍事，手中团扇轻摇，开口道：“你要是真想报恩，便将城里那些贼寇都处理了吧，我看着心烦。”
丹阳本就鱼龙混杂，各地逃亡流窜进来的贼寇多如牛毛，将城里那些贼寇都处理了——一听便知是她故意为难。
段度眸色黯淡，抱剑飞身而出。
灵娘摇扇的手一顿，心道果然如此。
段度越过栏杆，翻身立于桃花林中，笑意深深抱拳道：“谨遵姑娘号令！”
说完，便抱剑飞身踩着桃花枝消失在她面前。
此时晨光熹微，桃花林中飘散着阵阵甜香。
风穿过桃林，繁密的桃花轻摇，其中多出一抹刺目的亮白。
是他！
这个念头一出，灵娘只觉遍体生寒，那些年积累下来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来人从桃花树后走出，身裹白袍，银质面具下露出一双阴鸷的眼，含笑着念出一段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他说那个“折”字时，干柴的手指从白袍下探出，如扭断人脖颈般拧下一枝桃花。
灵娘强压下心中恐惧，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白袍人并未理会她，拿着桃花枝信步走进堂内拂袖坐下，沾着露水的桃花枝被他插入桌上的白玉长颈瓶中。
他问道：“好看吗？”
灵娘似是回忆到什么，掐着手心让自己保持冷静，面色越来越苍白，她颤声回道：“好看。”
嘭——
白玉瓶爆裂开来，花瓣散落一地。
他似是觉得不太满意，摇了摇头幽幽叹道：“不太配。”
灵娘缄默着并未作答。
白袍人扭头看向灵娘，面具下传来一声低笑：“哦，抱歉，桃花枝已毁，换不来酒钱了。”
他伸手在广袖中翻找一会儿，从中拿出一个金色锦囊，掏出枚金锭放在桌上道：“桃花没了，便用金子买吧，灵娘，给我上一壶金风玉露。”
金风玉露，是灵娘酒肆里最贵重的酒。这个贵重，并不是说价格贵，而是这酒承载了灵娘的一段回忆，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连知道的人都很少。
这人来无影去无踪，修为高深，行事疯癫，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灵娘转身去酒窖中拿出一壶金风玉露放在他面前。
白袍人如获至宝，掀开酒封深吸一口，惊叹道：“好酒，坐下来一起喝啊。”
灵娘僵站着没有行动。
他自顾自斟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怅惘道：“灵娘，普天之下，只有你懂我了。”
灵娘看了他一眼，顺从地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白袍人不赞同地看向她，而后也不愿再分享，一手拿酒杯，一手拿酒壶，侧身望向窗外桃花独酌，不再与灵娘搭话。
他不说话，灵娘面对这个疯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僵坐在一旁陪着他。
风声夹杂着花香穿堂而过，玉瓶碎片散落脚下，白袍人来了兴趣，拈起一片拿在手中把玩，剔透的白玉映着他脸上的面具，他轻轻皱眉，那片碎玉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许久，他才把酒饮完，似是觉得不尽兴，他叹息着沉下肩，连带着他的影子都显出几分落寞。
灵娘目光瞥向他，想起身再去拿一壶，却被他拦住。
“罢了，不能贪杯，”他站起身，“灵娘，改日再会。”
见他出了酒肆，灵娘悬着的心才渐渐落回肚子里，白袍人倏地转身调笑道：“对了，好好珍惜这段时光，以后就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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