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霜华》Acheron

5、chapter5

　　那时缪予甯还没有和林屹承分手，敲定婚期后，她便约着姚露嘉去宝诺雅的婚纱店挑选婚纱和伴娘服。

　　婚纱店离姚露嘉住的公寓比较近，她们就约好两人在姚露嘉所住的公寓楼下见，然后再一同前往。

　　伦敦正下着大雪，气温低于冰点，英国气象局刚发布了冰雪天气警告，几趟伦敦铁路东北沿线的火车都被延误。

　　雪花飘落在缪予甯的发丝上，她穿着乳白色羽绒服在公寓楼下厚厚的积雪上挪着脚步，踩雪声咯吱作响。

　　“露嘉，你好了没有呀？我到你家楼下了哦。”缪予甯一手蜷在厚实的衣袖里，一手拿手机发着语音，口中吐露着寒气。

　　姚露嘉发来消息，说她马上就下来，可过了十多分钟，公寓楼门前的人进进出出，却依旧不见她的人影。

　　道路上结着冰，缪予甯双耳通红，她哈了口气，揉搓了下自己被冻得发僵的脸。

　　她又给姚露嘉发去一条语音：“还没好嘛，咱们和婚纱店约的到店时间是十点整哦，嘉嘉，现在已经九点五十了。”

　　随后她又发了个可怜的表情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姚露嘉才姗姗来迟地出现。

　　“我来啦！没让你等太久吧？”姚露嘉向她招了招手，一路小跑了过来。

　　画着精致全妆的姚露嘉，今天穿了皮革质地的亮片菱格图案包臀半裙，脚上踩了双黑色的长筒过膝高跟靴，搭了一件咖啡色羊驼毛的外套大衣，发型也是刚刚用卷发棒卷好的造型，发丝上还带着余温。

　　“你不冷啊？咱们就是去试个衣服就回来，你这倒上心的比我更像是要去结婚的。”缪予甯笑叹着指向她露出来的大腿，不由吃惊道：“今天可是零下六度啊。”

　　“美丽‘冻’人嘛。”姚露嘉笑眼弯弯地挽起她的手臂，“对了，林屹承呢，怎么没见着他？”

　　“他陪客户呢，要晚点过来，咱们先去，反正就算让男人挑衣服，他们也只会每件都说好看，快走吧。”

　　店内的婚纱款式齐全，可缪予甯早早地就在官网上挑中了一条自己的梦中情纱，一到店里，她就迫不及待地让店员去拿这件让她一眼沦陷的款式。

　　“予甯，你挑的这家店是什么杂牌子？我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婚纱的话，还是维拉王比较有名吧。”姚露嘉打探着店里的环境，小声在缪予甯耳边说着。

　　缪予甯只是浅浅地笑了笑，“西班牙的牌子，我个人比较喜欢他们家的风格，你以后结婚的时候，去穿你喜欢的就好了。”

　　半晌后，店员将样衣拿了过来，缪予甯去试衣间将婚纱换了上去。

　　穿上高定线的一字肩蕾丝鱼尾包臀婚纱的缪予甯，宛如白天鹅般优雅迷人。

　　她站在镜子前，轻轻转动着身体，望向落地试衣镜中那个自己。

　　柔软的手工蕾丝和高级缎面结合的面料像云朵般柔软贴合着肌肤，衣服的剪裁宛如艺术品的雕琢，修身的腰线设计线条流畅，完美地勾勒出她性感的身材曲线。

　　鱼尾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仿佛海中的小美人鱼，衬得她整个人甜美又温柔。

　　“怎么样，这件可以吗？”缪予甯转头提着裙摆望向姚露嘉询问着意见。

　　姚露嘉先是睁大了眼睛，一脸艳羡，随后却立即收住了自己的表情。

　　“感觉那里有点太暴露了。”姚露嘉上下扫视了一番，指了指她的肩颈处，“而且蕾丝有点多，看上去显得很廉价风尘的样子，有点像我姥姥家八十年代盖在厕所马桶水箱上的蕾丝布。”

　　缪予甯有些失落，低着头瞅着自己身上的裙子，“是吗？”

　　“哎呀，你听我的吧，你本来审美就特别差劲，这条你穿上好丑的。”

　　“可我真的还是很喜欢，我觉得挺好看的。”

　　“那只是你觉得，只是你以为。”

　　姚露嘉苦口婆心地指点着，“你审美差是事实嘛，林屹承肯定也不喜欢这种看上去像一百九十九元包邮的廉价网红款。”

　　缪予甯犹豫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站在镜子前，终究吐出一句：“那好吧，我再看看别的。”

　　缪予甯无论何时，都绝对无法想到，这样一条曾经被姚露嘉贬损的一无是处，批判为：廉价网红款，厕所马桶上的蕾丝布，杂牌子，一百九十九元包邮，不仅风尘还丑的裙子，如今就毅然出现在缪予甯的手机屏幕里，好端端地穿在了姚露嘉身上。

　　她还反复确认再三，大拇指和食指在屏幕上划开，放大了图片细节，确信就是那条鱼尾婚纱。

　　姚露嘉曾经说过的话，结合上现在她手中的这张婚纱照来看，显得格外荒诞。

　　她不由得冷笑出声。

　　原来人在极度无语或者生气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

　　她关掉手机，蜷缩进被子里，直到将近正午的时候，缪予甯才被一通电话吵醒。

　　“喂。”缪予甯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按下接通键，声音含糊微弱，显然还没睡醒的样子。

　　“缪老板，你店里的欠款已经一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款呢？不要再以各种理由拖延了好吗？”电话那头是一嘴港普口音的中年男声。

　　缪予甯听出是餐厅的供应商，连忙用小臂撑起身子，半眯着蒙眬睡眼道：“哦，哦，不好意思。”

　　“你跟我不好意思没有用的啦，我是知道你生意难做，现在整个大环境都不好，但货款你迟迟不交，我们以后肯定也不会再和你合作的啦。”他粗声粗气地埋怨道，“我们不能白干活不吃饭的，对不对嘛？”

　　“好的，好的，我知道。”她用手将凌乱的青丝撇到耳后。

　　“你父亲以前干餐厅的时候，我们就和你父亲合作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啊。”

　　“怎么换到你这里，就搞成这样子了呢？”

　　“我们不要最后搞得彼此都非常难堪，逼我去起诉你的地步哈。”

　　他滔滔不绝地数落着。

　　“好的，我明白，抱歉，真的非常抱歉，这周一定结款。”她诚恳地向电话另一头道歉。

　　挂掉电话后，她微微叹了口气，缓了缓神，起床下地。

　　她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纯木地板上，一股凉意从脚底涌上来，一下子让她清醒了不少。

　　缪予甯穿好衣服后，走出卧室，经过书房，客厅，餐厅，却完全不见珀西尔的身影。

　　“珀西尔？”她仰着头在房子里高声叫着他的名字。

　　回应她的却只有寂静无声。

　　今天是工作日，想必他也许是有事先走了，缪予甯思忖后，便决定自行回去，她掏出手机用地图搜索着，发现这附近并没有公交站和地铁站。

　　她又在优步上叫了车，可迟迟没有接单的司机。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她无奈地瘫坐在扶手椅子上，正想着要不要叫安宥仪开着车来接她，转过头却发现不远处的餐桌上，好像放着什么昨天未曾有的东西。

　　走近了才发现，桌子上摆放着一盘还有余温的传统英式早餐：无盐黄油，英式香肠，撒了一撮海盐和现磨黑胡椒的烤制烟熏培根，切面上刷了橄榄油和蒜蓉的烤蘑菇和烤番茄，烤土豆与迷迭香，茄汁焗豆，以及菜籽油煎鸡蛋。

　　旁边还配了茶壶，糖碗，奶油壶和银质托盘，以及一个缠枝纹的釉陶马克杯，里面盛满了锡兰红茶。

　　餐盘旁是庄园大门的钥匙和房门的钥匙，以及银的糖勺，黄油刀，水果刀和水果叉，餐具上点缀着绿玉髓和压花纹路。

　　珐琅装饰的银制宝石果酱盘底部，压着一张轻薄的纸。

　　纸张上，是一行行英文字母，每一个都书写得漂亮，笔画流畅，线条优美，干脆利落：我有事先走了，为表歉意，特地给你做了早餐，希望你能尝尝我的手艺，这边不容易打到车，去车库开我的车回去吧，车钥匙都放在车库左手边的红油漆盒子里，和桌上的钥匙一起交由你保管，给我未来的妻子。

　　署名是珀西尔。

　　倒是还挺贴心的。

　　缪予甯坐下来细嚼慢咽地小口品尝着。

　　切成四瓣的烤番茄肉软熟，在醋和迷迭香叶的加持下口感清爽，烤蘑菇应该是添加了少许柠檬汁，吃起来并不会油腻，裹着黄油的香肠是煎得恰到好处的坚果色。

　　意外地发现他下厨的手艺竟然也不错，甚至是可以出去放到餐厅里售卖的程度。

　　她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也爱偶尔下厨做个简简单单的英早，但为了图省事和省时间，往往都是在平底锅里浇上橄榄油，等油热后，直接把几样食材统统扔到锅中一起煎好，最后再撒上一点胡椒碎和海盐就算是完成了。

　　和今天她吃到的口感，截然不同。

　　用完早餐后，她又在偌大的庄园里走了好一阵才找到珀西尔所说的车库。

　　她刚走进去，藏在顶棚缝隙里的感应灯便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暗调的空间。

　　两纵列跑车斜对着停放，光影从墙面上洒下来，将车身漆面照得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