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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   是夜,灵府。

      灵琅坐在床边看文书,床边几案上堆满了李同铮带来的奏折。

      “灵相,明日休沐,你怎么三更半夜还在批阅文书”

      李同铮精健的身体从锦被中露出,灵琅没有回头。

      “批阅完明日才好休息。”

      “有时朕真不知道你要什么。”李同铮从背后环抱住灵琅,她又瘦了一些,整日操劳却不觉疲倦。

      灵琅被李同铮的发丝蹭得咯咯笑,她转头瞪一眼他说:“你明知道我怕痒。”

      “所以你要朕的什么?”李同铮不甘心,继续追问。

      问的时候手和嘴都不安分,惹得灵琅把他推倒在床上,手臂一勾,把灵琅也带倒,死死圈住她不放。

      “我自然是要尝尝陛下的滋味。”

      李同铮听这句话口舌发燥,想到她蒙着眼睛,蔷薇似的嘴唇半张开,烛火在旁边轻晕。

      “不如进宫来,我可以让你做皇后。”李同铮缠着她,这个问题缠了许多回,灵琅却死不松口。

      灵琅回头问他:“如果我说我想做你的位置呢?”

      李同铮拿下巴蹭蹭她的脸颊道:“好啊,来吗?”

      他轻轻吻灵琅的耳垂,呵着些热气。

      “不来。”

      平时也就罢了,今天灵琅心里不知怎么软不下去,语气硬了三分。

      李同铮觉出她语气的不对来,心里生出厌烦。

      “你不肯陪我,那不如叫那奇女子陪我,应该很有趣。”李同铮放开灵琅,双手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头发散了一片。

      灵琅不说话,又坐回那案前,拿起剪刀剪了烛芯,继续看文书。

      “生气了?”李同铮有一点点心虚,但不想道歉。

      灵琅今天觉得自己气性有些大,如此对李同铮他必然不快。

      她已经无法辨认自己的感情,明明对李同铮应当虚与委蛇,但今天就是低不下头。

      两个人这么僵持了片刻,李同铮挪过来,温声说:“好了,是我错了。”

      灵琅转头看他,上手直接捏了他的手臂,但他故意绷紧了肌肉,捏不动。

      “明日再看,如何?”李同铮今夜还是不想饶她。

      “也行。”灵琅推一推他,两个人缠绵在一起。

      外面有了风雨声,李同铮与灵琅两个人深深地接吻,要夺走彼此最后一点氧气,是完全索取与占有,纠缠在一起,把爱啊恨啊,和着风雨熔铸一体。

      两个人折腾得太狠,直到日中才醒。

      李同铮蹭了蹭灵琅的鼻尖,偷偷绕了一圈灵琅的头发,他把这束头发与自己的那一束与她的绑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要是这样就好了,他绑完以后睡意又袭来。

      直到灵琅忽然打了他一记,骂了句:“你绑了我的头发做什么,痛!”

      脸上有些热热的痛,但李同铮竟然觉得开心。

      -

      从皇宫回来以后陆笙照常读书备考,隔壁也没再传来骂声。

      那天晚上她本想编个理由对丰娘说屋子不好住,但丰娘没叫她说下去,只讲自己已去书一封去永平,飞钱应该不久便到。她还说自己准备种些葱与韭,甚至还在别人那养了两只鸡,报酬是每月给人家写几封家书。

      陆笙除了读书也帮着打理菜蔬,为了多赚几枚钱又教隔壁孩子认字、写字,这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七八日。

      期间两人登过一次高塔,上京繁华,看了只能感慨。

      某日晨间,钟声尚未敲完,就有一带着信物的黄门来请陆笙去宫里。

      陆笙上次去已经想明白,反正眼下备考也是为挤进宫里说上几句或认识几个人。

      可能几年,也可能十几年,她都会坚持救崔息这个决定,不停扣问,直到自己无法再走一步,所以今天有人请自己去,她也不抗拒,平淡应下。

      给丰娘留下字条,说自己去办事,陆笙就准备关门。

      上锁之前她却停下。

      “请等我一等,我将那片菜的水浇了,否则日头大,菜要蔫儿了。”

      小黄门倒是好说话,听此一言点头站在一边。

      不知为何,陆笙这次浇水葫芦瓢掉了好几次,磨蹭到那个好脾气的小黄门皱眉才做完。

      这次进去有了些经验,心态也平和一些,只是不知道要见灵琅还是皇帝。

      还是一样的路,一样的佩戴与收回,这里是皇家宫苑,那应当是皇帝,亦或是两个人一起,陆笙在心里推测。

      可真见到时,却是灵琅,只她一个人。

      “参加灵相。”陆笙行礼。

      “不必多礼,上船吧。”灵琅指了指停在这片小湖边的画舫。

      皇家画舫里布置华丽,灵琅下意识说了句:“约莫你不喜欢。”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用微笑替代后面的话,又说起这里的四季。

      “秋冬会舒服一些,夏日总是太过闷,不如山野自在,但胜在方便……”

      陆笙就当自己不知道她是灵老师,说什么都轻轻点头。

      水杯之中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是画舫离开的停泊处,往湖心划去。

      “陆笙,我是灵琅。”

      船停在水中央,陆笙始终低头,她们之间空白的时间过长,灵琅已经在想说什么补救。

      “我知道。”

      “我是说我的本专业是印欧语系,会梵文与巴利语。”

      陆笙抬头与她对视,继续用平稳的口气说:“嗯,我知道。”

      灵琅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陆笙是她最好的学生,她很聪明,可能看到自己的长相也便有了几分猜测,毕竟一模一样。

      还有一个更残酷的猜测,陆笙已经知道是自己把她逼来上京的,一直等到北边的蕃人受挫,又知晓此处可通蕃后布的局。这样的猜测太残酷,灵琅甚至不想推测在这样的猜测里,陆笙会觉得她是如何卑劣。

      可按照她的性子,知道以后就不会来的,所以应该是不知道,灵琅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

      “陆笙,你现在应该适应这个时代了吧?”

      “勉强。”

      “你想救崔息,我有办法,但是需要你付出代价。”灵琅已经习惯了这种口吻,可说给陆笙听忽然就觉得太生硬。

      “灵老师,你说,我需要付出什么。”她没有一点要叙情分的意思。

      “入后宫,最好能当皇后或贵妃,现在的皇后很早之前身体就衰弱,快不行了。”

      灵琅知道这件事有些残忍,但她有信心说服陆笙。

      其实就算她不愿意,李同铮也已经盯上了她,陆笙在上京没有家世,生杀予夺都太过容易,所以她必须去。

      她也有另外的人选,但若扶另外一人,最好杀了陆笙。

      自己的计划已经走到成功的边缘,就算自己最喜爱的学生也不能阻挡她。

      这时候灵琅也觉得痛苦,撕裂的痛苦,一边是自己要成的事,一边是成事但要断左膀右臂,到底哪一种才算成事,她有点分不清。

      “若我不愿意呢?恳请灵相明示。”陆笙对她行礼,也换了称呼。

      灵琅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陆笙的性子还是一如往常,她不适合自己的计划。

      可自己怎么能放弃陆笙,于是她说:“陆笙,你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封建时代,一路走来你不觉得应该改变些什么么?最多五年,只要坚持过五年你就可以和崔息重新在一起。”

      “灵相说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怕隔墙有耳?”陆笙盯着灵琅。

      “划船的人听不见,放心。”

      如何打乱别人的说话节奏,这是陆笙当年辩论输掉时灵老师亲自教授的技巧。

      “灵相,在后宫我不一定能活过五年,我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换取崔息的释放。谁能预料五年以后的模样呢?封建时代五年改朝换代的事还少吗?”陆笙平静地予以回复。

      “可是我需要你!”灵琅有些激动,“陆笙,我需要你站在我这一边,需要你提醒我,我到底是哪里来的!我们两个可以让整个时代变得更好,你难道要背弃这一切,背弃更好的天下吗?你的朋友也会因为你的这五年而获得更好的人生。”

      陆笙听她这么说笑了。

      灵琅看着她笑出眼泪问:“崔息不惜以身后名救你,你难道求死吗?”

      陆笙笑得直不起腰。

      原来人可以变化到这样的地步,自己的坚持真是太好笑,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彻夜不眠都太好笑,太好笑,真是生命里最大的笑话。

      笑到最后她只有两行清泪。

      陆笙对灵琅说:“灵相,我当年一毕业就可以去轮道会议,这样的话别再说,是对你我专业的不尊重。”

      灵琅当然知道这些话的拙劣,可打的是感情底牌,说的话拙劣,但都是真情。

      难道陆笙对崔息的感情淡薄么?这应当是她感情最激烈最愤懑的时候才对,因为陆笙在上京并没有路可走,全都是死路,这时候自己这里有生路她该撞南墙一样撞过来才对……

      两个人沉默以对,画舫也从湖心划回来。

      下了画舫,有侍女捧着萨珊国的银杯在那等待,银色的杯子里摇晃着香甜的葡萄酒,像一捧艳霞在流水中轻晃。

      陆笙接过,手有些颤抖。

      “灵老师,你还记得我们认为我们要走的最终道路是什么吗?”陆笙的眼睛盛满泪水。

      这话灵琅当然记得。

      “是问道,传道受业学习别人的知识固然重要,但问自己心中的道才是抵达终极的道路,也是终极目的。”灵琅重复当年说的话。

      灵琅说完看着她端酒,不由得屏住呼吸,忘记自己还没有说祝酒词,祝她以后如何,可话像卡在喉咙的刺,动一动就发出刺痛。

      陆笙的眼睛忽然蓄满泪水,虽然自己早已厌倦这里的生活,厌倦自己这日复一日的无用之功,可真的要永远闭上双眼居然还需要一些勇气。

      她的手指紧紧掐在杯壁上,勇气忽然蓬勃,一个仰头就要喝下,灵琅却抢先一步掀了银杯。

      酒水泼翻在地,圆形的杯口在地面转了几圈,最后倒下,骨碌碌得滚进花丛。

      “陆笙,你真的那这么狠心!”

      灵琅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愤怒、惋惜还有痛苦铺天盖地。

      “不是灵相要我喝的么?”陆笙用手背擦去眼泪,她不怕了,仰头那一瞬间她忽然得到了一点灵犀。

      灵琅叫侍女走开,她抓住陆笙的衣领说:“可是你不能!你不应该这么做!你怎么能如此就屈服,你还没有被逼到极限不是么?你这么聪明,会有办法的!”

      灵琅最后一句不是夸奖,是乞求,乞求陆笙的办法。

      最后她的声音都成了气,灵琅只得拼命把这些话赶出来,面色涨红,与话同落下的还有泪水。

      陆笙不说话,她能做的努力尽数做了,即便没有阻碍灵琅的心也确实成为了灵琅行动的阻碍,她是相信灵琅的,至少在能力方面。

      要怪,就怪自己出现的时间。

      可崔息的命她又不得不救。

      一切就像多米诺骨牌,从她来到此处的那天开始牌就倒下了,一直倒到今日。

      她的宿命就如葛聆说得那样,是死路一条,只是不亲眼看看自己选择的死路她也不罢休。

      灵琅咬住自己的手指,她牙齿用力居然咬出一排血迹。

      “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走到这一步的!”灵琅安抚她或者说安抚自己。

      陆笙忽然朝她一笑。

      “你有办法?!”灵琅捉住了她微笑的含义。

      陆笙点点头,表情轻松地说:“有,但是请让我先见一见崔息。”

      走在去普救寺的路上,灵琅说崔息就在那,皇帝今日要他剃度。

      陆笙往寺庙赶去,看着周围的绿荫忽然可惜刚才那一丛花,那可是毒药,泼在花草上,它们就再也没有明年。

      走到寺门口之前都是有小黄门跟随,进寺以后对方停在门口。陆笙终于有机会把袖中的那一枚药丸拿出来。

      没想到能骗灵琅一回,她笑笑。

      其实哪有这么多办法,有的只是走到末路也不愿意相信,此刻陆笙觉得自己很平静,全部的路她都已经想过试过。

      没有办法了。

      药丸放在她手心,小小的一颗,棕色的,嗅起来有一股甜香。

      陆笙毫不犹豫地吞下,一个时辰,足够她跟崔息告别再离开,完全离开之前再和老庄一样,在短时间内写很多的信,再分时间寄给要寄的那个人。

      说到老庄,皇帝拿出地图并且讲西域蕃人局势的时候她明白,老庄也不在了。

      他哪里能在那个时间去西域再往回寄信,都是提前写好的,就算在西域写的信,断了商贸他用的也该是芦苇管制的硬笔,墨也应该是最差的,哪里有这样好的墨水和毛笔。

      心里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都梳理完,陆笙终于走到那扇门前。

      门关闭着,里面梵音阵阵,门前都可以闻到檀香味。

      陆笙深呼吸,然后推开门。阳光分开屋子里的暗,照亮佛陀的面容。

      几个僧人都齐刷刷看向陆笙,崔息在金身大佛之前合眉低掌。

      “崔云尘,我执炬迎风而来,你却要出家?”陆笙站在门外,阳光普照,对崔息笑。

      崔息就算是闭着眼,听到陆笙的声音泪水也涌出来。

      陆笙看到他转头心情依然愉悦,只是胸口的钝痛让她觉得不妙。

      崔息朝着她奔过来,陆笙却觉得自己摇摇晃晃要站立不住。

      在门槛之外,她的身体要倒下,崔息直接跪倒,在门槛内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身体内的痛苦无法忽视,她明明有很多话要讲给崔息听的,很多,很多。

      “对、不、起。”

      三个字都是陆笙用尽力气讲出来的,手死死扯住他的衣服,都要撕扯坏他的袖子。

      陆笙每说一个字,嘴中就有鲜血流出,吓得大殿里的僧人连连后退。

      崔息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失去。

      周围喧闹起来,他的耳朵嗡鸣疼痛,力气像是被抽干似得栽倒一旁。

      他感觉背后湿漉漉的,一摸是血。

      陆笙的鲜血。

      只是一条门槛,怎么陆笙就死了,不会的,绝不会的,不会的。

      “陆笙……”

      慈悲殿上的佛陀还是一如既往地看着两个人,慈悲而冷漠。

      “陆笙,陆笙,陆笙你醒醒……”

      “陆笙,陆笙求求你,陆笙……”

      崔息涕泗横流,他推开所有在她身边的人,怀抱着她呼唤,他手忙脚乱地把她嘴角的鲜血全部擦去,流下眼泪还是要笑着坚持呼唤她。

      没事的,没有血,她没事的。

      “陆笙,怎么了?陆笙你为什么不说话?

      “陆笙……陆笙,陆笙?陆笙你醒醒!”

      “不会的,求求你,不……求求你,陆笙……”

      此时寺门外又来一群人,白衣红抹额,灵琅站在最后面。

      她走过来,咬着牙扇了崔息一巴掌,又叫人扯开崔息

      崔息的泪水汹涌已经看不见佛像的慈悲。

      “她已经死了!!死了!!”灵琅朝着崔息咆哮。

      陆笙死了,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轻飘飘地离开了世间。灵琅扶着门下命令,让人准备柴准备最名贵的香木,陆笙的尸体必须马上火化。

      崔息被压在大殿内,他的崩不断拇指粗的锁链。他被拷在大殿之内,嘴角因为灵琅的那一巴掌流血。

      “你给我听好,陆笙不是你的妻子!不是!”灵琅真想把崔息一刀结果了,可一想到陆笙,她还是放了他,但她不接受陆笙以崔息妻子的身份下葬。

      她是她自己,哪怕失于历史云烟,她也是只是她。

      灵琅恨崔息,也恨自己,更恨陆笙。

      为什么不能再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就当是为了她。

      “陆笙,你真是狠心,你比我还要狠心。”灵琅喃喃。

      她拿出自己的细刀子对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一刀,鲜血涌出,疼痛叫她清醒,灵琅擦去眼下的泪水对崔息说:“陆笙傍晚火化。”

      傍晚,这是她能挣的最多的时间。

      崔息的被束缚住的地方已经流血,他现在像无意识的野兽被剜了心,只知道痛苦挣扎。

      只是最后崔息还是没能去,因为他是罪臣,没有走出这座寺院的权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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