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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番外 龙城 终 ...


  •   阿鬼将礼品送入狄秋手中时,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宴会很顺利进行到尾声,只是十二少似笑非笑,眼神时常在信一与姜梨身上游走,一副我都懂神情。

      临了还闹出小插曲,蓝玉因此事便没跟着一起回家。

      回程途中,信一坐后排一言不发,反观姜梨满脸得意,就快压不住嘴角。

      或许是意识到气氛不对,她在包里翻找一阵,掏出份文件递给信一:“送你。”

      信一撇一眼,上面写着:尖沙咀商业楼买卖合同。

      “怎么,不喜欢吗?”姜梨见他黑着脸,也不回答自己。

      她有些心虚,便解释道:“这件事确实是我自作主张...前段时间你一直为公司的事发愁,我就想着自己可以帮你做点什么...”

      信一也不看她,但手背上张脉偾兴的青筋将此刻心情表露。

      姜梨余光瞧见,慢慢向信一贴近。用指尖有节奏轻点他手背上的血管,目光自下而上,随软声道:“我知道你不高兴,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嘛,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和阿慧待在一起...”

      “停车。”信一喊道。

      阿鬼将车停在街边,此地距离京巴伦道别墅只有几百米,正好停在大榕树下。

      姜梨不解:“前面就到家了,怎么在这停下?”

      “你翻去先。”(你先回去)

      姜梨不明所以,以为是信一公司有事要忙,便照做拉开门,正要迈开腿,却感觉到手腕一紧,回过头,见信一眸色晦暗盯着自己:“唔系话你。”(不是说你)

      “...”

      在关上车门那一瞬,阿鬼听见大佬哑着声质问阿嫂:“姜梨,你唔知重婚罪系犯法架嘛。”

      (你不知道重婚是犯法的嘛)

      浮云掠过遮盖住月色,夜风微凉,大榕树枝叶沙沙作响,叶子经不起风浪,左右摇摆一阵便与树枝脱节,在空中左右摇晃,歪歪扭扭便往下飘,在落地那一瞬,树叶黄了。

      转眼间就到深秋。

      城寨临近拆除,信一在九龙城闹市区盘下一家店,预备着将理发店清空搬到哪去。

      店里已经空了大半,信一叫上姜梨,两人各提一空桶,穿街走巷来到城寨唯一供水处,预备着打些清水将一些器材擦拭干净在装车。

      街坊们比平时忙不少,在小巷里走进走出,把自家铺子里的家具器件往外搬。

      小卖部阿公拿小板凳坐门口,从架子上随意抽出一本娱乐周刊,封面上印着李拙文人像,并配文:青天白日!当红顶流小生喺泳池委身金主!

      阿公啧声,自言自语道:“真系搞唔明而家啲后生仔”

      他摇摇头,又将周刊放回架子,挑出自己爱看的星岛日报,隔厚厚镜片,眯着眼,一字一句读:“港区股票交易会涉嫌违法,涉案人员系会所副主席罗勇德,罚款六千五百万蚊,并畀采取终身市场禁入措施,万申集团、澳门赌场大亨雷公子疑似同…”

      阿公年纪大,嗓门也大,但都被嘲杂喧嚣掩盖。

      今日供水处没人排队,信一将水龙头拨开,激烈水流咚咚作响砸进桶内。

      姜梨望着闹哄哄乱作一团人群出神,年轻人脸上喜气洋洋,正忙着把行囊搬下楼,路过时,眼熟信一的还会上前打招呼。

      几位年纪稍大阿公阿婆偷偷擦拭眼泪,硬是让女儿把陪伴自己半辈子的大小物件带走。

      看着他们僵持不下,只好妥协连带着橱柜桌椅一起搬走。

      姜梨感喟,语气带着一丝不可察觉落寞:“日子就这么一眨眼过去,刚来这是一副热热闹闹烟火气,现在城寨要拆,我反倒有点不舍得。”

      未等信一回答,阿七肩头架着机器,从巷子一头走来,高喊句:“都让让,撞到人一概唔负责!”

      话音刚落,刚才还人挤人小巷瞬间让开一条空道,都怕这尖锐刀架刮伤自己,没命似地往一旁挤。

      供水处附近长满滑腻青苔,姜梨被一位阿嫲碰到肩头,重心不稳要往后倒,正好撞上信一胸膛。

      他伸手扶住姜梨手臂,防止她站不稳,嘴上却也不忘调侃阿七:“阿七叔好架势,咁大就巴闭,不过你可吓到我太太。”

      (这么大排场,不过你可吓到我太太了)

      周围街坊闻言,吃吃笑出声。

      阿七定眼,望向信一身前女人,随即了然,咧开嘴笑骂道:“好你个信一,仔多大咗,仲咁记仇,猴年马月嘅事记到而家。”

      (好你个信一,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记仇,猴年马月的事记到现在。)

      谈笑间,桶里水溢出,信一将水龙头拨正,顺手提起水桶,两人便离开此地。

      他们本想抄近道,从定安楼与万安楼露台连廊,回到理发店,但通道被大小家具围个水泄不通,准是居民为了搬家临时放置的。

      这下可要原路返回,姜梨倒是无所谓,她回身看眼拎着两大桶水的信一,朝他努努嘴:“往回走喽,此路不通。”

      信一却道:“带你抄近路。”

      香港秋天干燥凉爽,姜梨只管埋头跟着信一爬梯,在登上最顶楼时,也没见出多少汗。

      两栋握手楼之间距离只相隔一米,只需跨步即可另登顶另一栋顶楼。

      姜梨恐高,正想打退堂鼓,信一却突然放下水桶,道:“考考你,估啱咗有奖。”

      注意力被转移,姜梨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便随口回应:“那我要吃帝苑酒店的蝴蝶酥,美丽都大厦聪明小熊店里的夏威夷果仁可可脆片,还有这栋大楼,那栋别墅,我都要。”她随手指了几处。

      “哇!”信一语气夸张:“你系黑心梨子啦,噉简直系要我倾家荡产阿。”

      (你是黑心梨子吧,这简直是要我倾家荡产)

      姜梨打断他:“好了好了,快出题吧。”

      城寨最高楼,可以俯瞰半个香港,信一绕着四四方方天台慢悠悠踱步至边缘坐下,指着远处一片道:“嗰嚿你知叫咩呀?”

      (那块你知道叫什么嘛?)

      姜梨顺着所指方向望去:“我也算半个香港人了好不好,那不就是维多利亚港嘛。”

      太阳落山之际,向大地洒出的余晖一直从地平线面北面烧到南面,世间万物就连空气都是黄黯黯的。

      信一迎着风,将手往后撑,语气欠欠:“小梨子都系咁醒目。”他的轮廓被夕阳镀上一道细细的金色辉边。

      两人已经度过四年,他私底下总会向自己透露这幼稚一面,她内心暗自腹诽,可腿却不听使唤,明知道他这举动危险至极,但还是朝他走去,挨着坐下。

      “唔惊呀?”信一眉眼弯弯,微风撩动他额间发梢,也撩动她的心。(不怕吗)

      或许人世间一切都会遵循着某种自然规律而变化,爱意也有消磨殆尽那一天。但她仍然会在未来某个瞬间里,再次爱上信一。

      “不怕。”姜梨摇头,又突然向他靠近,飞快在脸颊上轻轻一点,笑眯眯道:“其实我还是想要曲奇。”

      信一看着她:“喺锡一下,曲奇同你讲紧嘅地方,我都买。”

      (在亲一下,曲奇和你指的地方,我都买。)

      姜梨愣住,还未来得及思考,信一就迅速靠近,在她唇瓣上停留许久。

      直到唇瓣上红晕蔓延到耳根,他们才分开,信一喘着粗气,皱眉佯怒,笑道:“蠢材呀,稳赚唔赔买卖,谂咁耐。”

      (笨蛋,稳赚不赔买卖,考虑这么久)

      姜梨抿唇,缓缓道:“其实你给我的已经够多。”

      信一将手覆上姜梨手背,这是他最喜欢的动作,一寸寸揉捏,她的手与长相极为不符,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皮肤下纹路如淡淡青竹,正如她秉性,刚柔相济。

      “不过我都觉得,你同我索要太少”信一笑道:“你之前讲,唔舍得城寨,但系我都唔系咁觉得,你应该唔知我亲生老窦。”

      (可我总觉得,你向我索要太少,你之前说,舍不得城寨,但我并不这么觉得,你应该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吧)

      “龙叔不就是嘛?”姜梨疑惑。

      信一摇头:“佢叫蓝森,系名差佬,曾经系港区唐人探长手下小探长,因为与龙哥交好,但受到雷震东嬲,后来佢就一头雾水死咗,龙哥杀咗雷震东,并收留我。”

      (他叫蓝森,是名警察,曾经是港区华人探长手下小探长,因为与龙哥交好,便受到雷震东憎恨,后来他就莫名其妙死了,龙哥杀了雷震东,并收留我。)

      信一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与他无关的小事。

      但接下来他情绪逐渐有了波澜:“八岁上下,我就够胆同大五六岁男仔打交,打赢返屋企,仲要抵一餐龙哥竹板子。”他淡淡笑着,眼尾多了几条纹路。

      (八岁上下,我就敢和大五六岁男孩打架,打赢回家,还要挨一顿龙哥竹板子。)

      “十三岁,因为跷课,又惹喊女同学,畀老师留堂,返去后龙哥教训我好一埲,跟住虎哥就收留十二,我有咗新玩伴,两个小霸王喺城寨鸡飞狗跳直成年。”

      (十三岁因为逃课,又惹哭女同学,被老师留堂,回去后龙哥教训我好一阵,接着虎哥就收留十二,我有了新玩伴,两个小霸王在城寨鸡飞狗跳直到成年。)

      “我之前部分生活都围绕住龙哥、城寨、帮派,除咗啲,其他事少可以畀付出过多情绪,直到见到你。”

      (我之前大部分生活都围绕着龙哥、城寨、帮派,除了这些,其他事很少能让我付出过多情绪,直到遇见你。)

      说到这,信一转过头,目光滚烫像是要将她灼烧:“我唔知家究竟意味住乜嘢,城寨虽然寄托咗我由细到大嘅嘢,但拼凑呢啲片段嘅主体唔系建筑,系人。”

      (我不知道家到底意味着什么,城寨虽然寄托了我从小到大的回忆,但拼凑这些片段的主体不是建筑,是人。)

      此刻,脚下车水马龙的喧闹声瞬间归于平静。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可姜梨却透过这双眼,窥见里面翻滚着波涛汹涌的爱意。

      “你系边度就系屋企。我嘅灵魂喺度虚无缥缈嘅世界里飘荡,而你,系我灵魂嘅最终归宿。”
      (你在哪,哪就是家。我的灵魂在虚无缥缈的世界里飘荡,而你是我灵魂的最终归宿。)

      姜梨吸鼻子,忍住即将涌上的眼泪,嘴里念叨:“真肉麻。”

      “行行行!”信一迅速撑着地面起身,拎上那两桶水,佯怒道:“几难讲咁多,嘛,咁唔理你喇,走啦!”
      (好不容易说这么多,好嘛,那不管你了,走了!)

      “别别,我和你一起,等等我!”姜梨唰地起身上前追赶他,“我恐高,你快拉着我跨过去。”

      信一不知做了什么,姜梨喊道:“水都洒我身上了!”

      两人嬉闹声逐渐远去。

      太阳彻底掉下山,世间归于昏暗,但它在明早将再次升起。如此终而复始,四季更迭。他们也会陪伴彼此一年又一年。

      故事到此结束,但生活还在继续。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番外 龙城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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