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疯得正》青也杏

30、Chapter30

　　暴雨再次席卷整座城市。

　　许颜越置身在一片黑暗中，木地板上，微弱光亮的手机屏幕上，正是与傅则绪的聊天界面，输入框有一条编辑好的文字。

　　她纠结许久，不知是否应该发给傅则绪。

　　他将陈杳自杀的消息，告诉给了余和蒙，余和蒙又告诉她。这顶多算是余和蒙自作主张转告她，而不是傅则绪的意思。

　　他想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又是否愿意接受她的安慰？

　　再三犹豫，始终拿不定主意。

　　闪电划过长空，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即便不正面安慰，也应该给他发条消息。

　　她实在是很担心傅则绪。

　　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待在医院，心情又如何呢。

　　她删除编辑好的文字，重新打字发送：

　　【明天几点到A市？】

　　直至深夜，许颜越才收到回复。

　　【有点事，晚几天回去。】

　　许颜越将这行字读了一遍又一遍，读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主动说，她不好多问。

　　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到不了能说这件事的程度。

　　许颜越也是如此。

　　她从不主动跟傅则绪说家里的事，仅有的几次，都是被傅则绪无意撞见的。

　　这天晚上，许颜越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便坐在落地窗前看狂风暴雨。

　　小区位置优越，地处A市市中心，沿着A市的母亲河而建。

　　傅则绪买的这套房，位置正是小区的楼王，楼下便是母亲河，两岸繁华奢靡，视野开阔，多重景致尽收眼底。

　　凌晨四点。

　　傅则绪突然发来信息：【别忘记去拆线，已经提前预约好常医生。】

　　【知道了。】

　　她几乎秒回：【不用操心我的事。】

　　傅则绪精力旺盛，每天只睡5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忙工作，还有时间操心她的事情。

　　傅则绪：【还没睡觉？】

　　【睡不着。】

　　大约过了一分钟，傅则绪回复：【现在可以语音吗？】

　　许颜越瞪大眼睛，严重怀疑自己眼花。

　　她眨眨眼，盯着这行字看了看，确定没有眼花后，便直接拨通语音通话。

　　完全不给傅则绪反悔的机会。

　　系统铃声响了两声，对面接通语音通话。

　　接通的瞬间，谁都没有说话。

　　静默半晌，许颜越听到傅则绪轻浅的呼吸，跟那天晚上听到的一样。

　　“许颜越。”他主动开口。

　　“嗯？”

　　“为什么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呢？她在心里问自己。

　　其实不用想就能知道答案。可是，答案不能告诉给傅则绪。

　　“雷声太吵了。”

　　一道短促的笑声在耳畔划过，他顺着她的话说：“那就等雷声停了再睡。”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闯进许颜越的耳朵，随后，她听到医生的声音。

　　明知道他在医院，仍佯装问：“你现在在哪儿？”

　　傅则绪声音满是疲惫，伪装再好，也会露馅：“在医院。”

　　她假装不知道，诧异道：“你生病了？”

　　“不是我，是我妈。”

　　许颜越斟酌片刻，正欲询问，傅则绪竟主动说：“我妈中午在家中割腕自杀。如果我没有临时回家，她已经离开人世。”

　　自从把陈杳送进医院，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更不敢假设他没有回家，会有什么后果。

　　傅则绪看着打完镇定剂，躺在床上的母亲。他缓缓下楼，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

　　微风拂面，很像那天晚上，他载着许颜越从咖啡店回家的路上。

　　只是，风里没有月季花香。

　　“我妈在我爸去世之后，频繁自杀。她接受现实以后，没有再自杀过。上次回家，她还说要和追她的德国人试试。”

　　明明一切向好，她却突然自杀。

　　是他错了吗？

　　傅则绪在讲述这些话时，情绪稳定，稳定得很不正常。

　　“傅则绪。”

　　“嗯？”

　　“不要想那些没有发生的事，你已经把阿姨救回来了。”

　　许颜越理解傅则绪的心情。

　　陈丽安那次将秦淑语逼进重症监护室，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如果当时不是她及时出现，通知医生，秦淑语早就没命了。

　　事后，她也无数次假设，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呢？母亲是不是就会永远离开她？

　　这种假设带来的恐惧，将她狠狠折磨，甚至将她困在假设的黑洞里，不能自拔。

　　过了很久，许颜越听到听筒里传过来的，属于苏黎世的风声。

　　以及傅则绪鲜少流露的破碎感。

　　许颜越心脏揪紧，几乎快无法呼吸。

　　她不得不转移话题：“其实我下午就知道阿姨的事了。我想联系你，不知道是否合适。”

　　“我们是夫妻，当然合适。”

　　傅则绪握紧手机。

　　消息是他故意透露给余和蒙的。

　　她不知是否合适，他何尝不是。

　　许颜越语气轻松不少：“那你以后有事一定要跟我说。”

　　“你也是。”

　　“一言为定。”

　　傅则绪与许颜越通完电话，国内时间已经六点多了。

　　他回到病房，陈杳已经清醒。

　　她面色平静，眼底蕴含着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柔。面对傅则绪，不再怒目而视或是自动忽略。

　　她的眼神跟随傅则绪移动，从出现在病房的那刻，便是如此。

　　“小绪。”

　　傅则绪脚步顿住，身体不着痕迹地颤了颤，随即恢复正常。

　　他坐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眼神盯着地面的某处，许久没有回神。

　　直到陈杳又叫了一声小绪。

　　他才将视线缓缓移到她的脸上。

　　这张饱经沧桑的脸，与曾经那张温柔幸福的脸，逐渐重叠到一起。

　　陈杳这句熟悉的，语气也宛如曾经的称呼让他呼吸凝滞。

　　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天晚上，他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迈着沉重的步伐出院到家，陈杳也是这样叫他，温柔婉转。

　　仿佛父亲仍旧在世，他们也未曾遭遇车祸。

　　当天晚上，陈杳投湖自尽。

　　后来，陈杳怨他恨他骂他，甚至是打他。他都是高兴的，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的陈杳还有生气，还愿意活着。

　　他害怕陈杳温柔地喊他、害怕她饱含爱意的眼神、害怕她离他而去。

　　“小绪？”

　　傅则绪猛然直视她：“不要这样叫我。”

　　“怎么了？”

　　“我害怕。”他没有犹豫，直白地坦言。

　　陈杳不可置信地看着傅则绪，她不敢相信冷静自持，永远一副世界任我掌握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一切因她而起。

　　“小绪，对不起。妈妈本来准备重新开始，我都已经答应和那个德国人试试。可是…”陈杳低下头，大颗大颗的眼泪，连成线的往下流，“可是我做不到。那个人只能是你爸爸，别人都不行。”

　　陈杳接受不了枕边人不是傅垣。

　　于是，约会完的第二天，她选择结束生命，去另一个世界找傅垣。

　　如果是以前，傅则绪会冷静理性地告诉陈杳，没有她所说的另一个世界。她结束自己的生命，不仅找不到傅垣，还会永远见不到他。

　　但是，他制止自己。

　　陈杳不过想要一个精神寄托而已。傅垣是她的一生挚爱，是她所有情绪的出入口。她爱他，想他，想要去找他，都能理解。

　　“接受不了就不要勉强。”

　　“带着我爸的记忆好好活下去。”

　　傅则绪靠在沙发上，仰面看着天花板，轻轻说道：“我爸肯定希望你幸福。”

　　不然的话，傅垣也不会为了保护妻儿牺牲自己。

　　当时，明明他最有机会获救，他却把生的希望毅然决然留给妻儿。

　　“下次我带儿媳妇来看你。”

　　“儿媳妇？”

　　傅则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注意很难发现。但是，这笑意又是深刻的，看了便再也忘不掉。

　　“你忘记我结婚了？”

　　陈杳当然没有忘记：“你们要是假结婚的话，我才不想见。”

　　“我想让你看看。”

　　陈杳身形消瘦，最小码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也空空荡荡的，风一吹就倒了。

　　“有照片吗？”她问。

　　傅则绪打开手机，直接点开傅星硕的朋友圈。

　　傅星硕喜欢发朋友圈，屁大点事都要发在朋友圈。照片更是没少发，里面除了他的照片，就属许颜越的最多。

　　傅则绪点开傅星硕昨天下午发的照片，照片上只有许颜越，坐在家里的餐桌前，对着傅星硕比了个耶。

　　陈杳笨拙地将照片放大，将许颜越看了又看，满意的表情像曾经看着最欣赏的学生。

　　打心眼里喜欢。

　　“长得真漂亮。”

　　“嗯。”傅则绪没有反驳。

　　“她的手怎么了？”

　　傅则绪接过陈杳递来的手机：“跟你一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陈杳意味深长地看着傅则绪，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将心里的猜想说出来。

　　“你要好好对她。”

　　“我知道。”

　　傅则绪是傅垣教出来的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自身条件优越，没有其他男人身上那些普遍的毛病。

　　她唯独担心一点，他和许颜越开始的契机，各有目的，都不单纯。这极有可能是这段感情中最大的隐患。

　　傅则绪的性格和执念，也许会伤害这段感情。

　　“小绪，我现在同意你的决定，以后绝不会干涉你。”

　　傅则绪惊诧。

　　陈杳解释：“与其一味反对，不如尽快报仇。这样我们都能放下执念。”

　　她一直知道，傅则绪的执念与她相比，只多不少。

　　毕竟。
　　当初那场车祸，是冲他来的。

　　傅星硕问：“为什么突然同意我的计划？”

　　为什么呢？
　　或许是倒在浴缸里，意识快要模糊之际，她不仅想起丈夫，还想到了一直针锋相对的儿子。

　　这些年，她沉浸在失去挚爱的痛苦中，傅则绪又何尝不是呢。

　　他冷静布局，谋划的同时还要分心照顾她，不喊累不叫苦也不抱怨，一点点朝着目标前进。

　　傅则绪将她送到医院的途中，看似沉着冷静，实际饱含苦楚。

　　她亏欠傅则绪。

　　“我挺满意你选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