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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辞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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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项目未能通过海选时,许非遥正与徐寄文和陈总共进午餐。
今晚,风华全体高层将赴S城参加投资酒会,因此他们只好在中午抽空,相约在产业园附近一家小酒楼。
谈了没多久,许非遥就发现,这位陈总对挑战赛兴致不高,迫于集团强制要求才硬着头皮参加,他既不愿耗时耗力,也不愿承担风险。
于是许非遥投其所好,着力突出他的方案是如何省事稳妥,很快就将陈总哄得服服帖帖,找他索要更进一步的资料。
许非遥的资料都存在云端,当场打开手机查找。
就在这时,一封新邮件跃入眼帘,发件人是创新挑战赛组委会。
他随手点开邮件,读到开头的“很遗憾”时,足足怔住了三秒,才继续往下读,目光空洞地定格在“未通过”三个巨大的红字上。
“非遥?”见他神游良久,徐寄文不禁催促,“还没找到吗?”
许非遥呆呆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
陈总温声道:“没关系,回去之后再发也是一样的。”
许非遥哆嗦着站了起来,双腿随即一软,险些摔倒。隐约间,似乎有人问他怎么了,可他只听见耳膜嗡嗡作响,找了个借口,神情恍惚地离开了酒楼。
回公司的途中,许非遥在心中反复默念:冷静,先冷静。
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要么是邮件发错了人,要么是组委会统计有误。总之,一定能找到原因。
现在陈总还不知道他的项目没通过,他只要赶在结果公布之前,把错误纠正过来,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刚一踏进风华大厦,许非遥连气都还没喘匀,便直奔挑战赛组委会办公室。
负责人当场核查了记录,带着歉意表示:“许同学,经查询,你的项目的确没通过海选。”
霎时之间,许非遥仿佛化身泥塑木雕,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吭声。
负责人试图安慰:“不过,你也不要灰心,半个月后就是第二轮海选,你还有机会——”
“不可能!”许非遥嘶着嗓子,声色俱厉地大喊出声,吓得负责人往后一缩。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努力使心情平复下来。
“抱歉,可我对我的项目心里有数,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许非遥努力维持声音平稳,“能让我看看评审意见书吗?”
“这……许同学,组委会是无权公开评审意见书的。”
“可是我很确信,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负责人摇头:“我很抱歉。”
走出组委会办公室,许非遥呆立在熙熙攘攘的走廊里。四周人流涌动,他却不知该往哪里去,只好随波逐流,不知不觉来到电梯跟前。
门一开,他就一头扎了进去,结果跟出电梯的人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是张明志和梁觉,随行助理为他们提着行李,看样子是要出差。
张明志扶了他一把,笑眯眯道:“许同学,怎么了,急成这样?”
“张董,”许非遥失神地唤了一声,“抱歉。”
张明志爽快地大手一挥,又道:“对了,陈总说中午约了你聊项目,怎么样,还顺利吗?”
面对张明志关切的目光,许非遥心中的酸涩愈发强烈,茫然无助地开口:“我的项目没通过海选。”
“什么,不可能吧?”张明志愕然,“你的方案做得很好啊,这,怎么可能通不过?”
这时,许非遥心生一念,他抬起头,近乎哀求地望向张明志:“张董,我很确定,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去找了组委会,他们不让我查意见书……您、您可不可以帮帮我呢?”
“这——”张明志面露难色,“你先别急,我也相信你的实力。不过我们马上要去S城参加投资酒会,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要不你等我回来,再帮你处理?”
许非遥的心重重一沉。
等张明志回来,最早也是明天了。
到那时结果已经公之于众,再想变动,整个流程就会变得繁琐许多。
更何况陈总本就害怕麻烦,他还会愿意选择许非遥的项目吗?
“要不,您帮我签个委托书,我发给组委会,”许非遥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他这一生都在避免给人添麻烦,此刻却别无选择,只能口口声声说出自己曾经最不屑一顾的话,“我、我有负责人的电话,或者您给她打个电话,跟她说明一下情况,好不好?”
张明志叹了口气,属实有些为难,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慰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缓的声音。
“不用查了,”从刚才到现在,梁觉一声不吭,沉默到让人几乎忘记他的存在,这时却出人意料地开口,“是我投的票。”
张明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明志心里大呼不妙,试图挽回局面:“梁总,你第一次参加挑战赛,可能还不熟悉规则,要否决一个方案,光是你一个人投反对票是不够的。所以说,大概率还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样吧,许同学,一会儿我让助理——”
许非遥似乎充耳不闻,他的视线空洞而迷茫,直接越过了张明志,落在梁觉的身上,一步步向他靠近。
梁觉从他眼底看出了无数的情绪,无助、愤怒、委屈……就连他微微颤动的睫毛都仿佛在诉说着痛苦,他心中不忍,只好别过了头。
“你用了一票否决权。”
仿佛隔了一整个宇宙,许非遥的声音从渺远的地方传来,梁觉无言以对,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张明志仰天长叹,心道:这都什么事儿啊!
不知不觉中,许非遥的眼眶变得通红,喘息声越来越重,就连吞咽都变得吃力。
梁觉心里一揪,向前走了一步:“你先别激动。”
“激动?我一点儿都不激动,我现在平静极了,”许非遥立刻后撤,嘴角勾起一抹癫狂的笑意,“是啊,一票否决,一票否决……当然是这样,当然是你,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自挑战赛开办以来,还没有哪个项目被一票否决过。这个赛制如同摆设,多年来几乎被人遗忘。
而梁觉竟然恨他恨到甘愿为他开创历史。
第一次有人行使一票否决权,就是梁觉用来毙掉他的项目。
第一个被一票否决的项目,就是许非遥的项目。
更可笑的是,直到今天之前,许非遥居然还天真地以为,他和梁觉关系有所缓和。
他居然以为,梁觉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讨厌他。
真是天大的笑话。
梁觉轻声开口:“如果你想知道我是为什么——”
话音未落,直接被许非遥打断。
“为什么?梁总,你还真问得出口啊。”许非遥的声浪越来越高,仿佛一记大炮从脑门直轰而出,强烈的冲击波在他颅内横冲直撞——
“整个风华集团,还有谁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
梁觉静静地望着他,眼底掠过一抹深沉的痛意,最终却选择了沉默。
许非遥背脊挺直如松,目光坚毅地看向张明志。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沉稳而平静,毫无波澜。
“抱歉,张董,是我搞错了,我对挑战赛结果没有异议,对于梁总的英明决定,我衷心佩服,欣然接受。你们慢走,我先告退。”
原本项目组约好了晚上聚餐,许非遥还大方提出请客,犒劳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结果这突来晴天霹雳,把组员都给打蒙了,不知道这聚餐是去还是不去。
许非遥毫不犹豫,说当然要去。
不仅要去,他还要高高兴兴地去。
他用心完成了一个优秀的方案,这不为他人的评价而转移,他问心无愧,值得犒劳。
餐桌上火锅热气腾腾,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冰封,众人皆低头不语。许非遥一会儿为这个添酒,一会儿给那个夹菜,使出浑身解数来活跃气氛。
“哎呀,都别苦着脸了,这叫什么,好事多磨嘛!”他口吻轻快地劝慰道,“我都想好了,下一轮海选,我就把这个方案原封不动交上去。反正每位评审只能用一次一票否决权,这次梁总也拿我没办法了吧?”
席间,他接到徐寄文打来的电话,想必是已经看到了结果。
徐寄文简单关心了他的情况,随后委婉地表示,不需要给陈总发资料了,又劝他放宽心,好好准备第二轮海选,机会总会有的。
挂断电话后,许非遥视野有些模糊,拼命眨眼才恢复清明。他颤抖着手,将酒杯倒满,嘴里念念有词:“没事,没事,还有那么多高管……陈总不要,总有其他人要,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一饮而尽后,他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都一动不动。
“怎么就我一个人在喝啊?都喝起来啊,我还特意带了好酒来呢!”
终于,杜令冬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老大,我敬你。”
“看,还是令冬听话!”许非遥笑得爽朗。
“第一杯,是为了感谢老大一直以来的关照。”
“你看你,怎么这么客气。”
喝完一杯后,杜令冬再次斟满,稍作犹豫,然后缓缓道:“第二杯……是告别的酒。”
许非遥正要放下酒杯,手凝固在了半空中。
杜令冬继续说:“接下来的挑战赛,我可能就不跟老大一起做了。”
许非遥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杜令冬扯起嘴角:“老大,你不是一直劝我,要多开拓见识,多学新东西吗?正好,隔壁有个做射击游戏的组,之前就来问过我——”
许非遥一脸迷茫地望着他。
自从杜令冬入组以来,一直都是许非遥细心为他讲授毕生所学。每当杜令冬露出迷茫的表情,他总会耐心地放慢速度,确保他能理解。
生平第一次,许非遥发现自己听不懂杜令冬的话。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就只是挑战赛不在一个组而已,”杜令冬摸了摸鼻尖,眼神闪躲,“我还是《筑梦》组的人,该做的工作也还照常做——”
辛晴腾地起身,一杯白酒直往他脸上泼:“杜令冬你还是人吗?老大对你那么好,现在遇到点困难,你就想一走了之,怎么会有你这种白眼狼?”
杜令冬抹干脸上的酒水,这时也急了眼:“你说得轻巧!之前《筑梦》差点关服的时候,我有说过要走吗?可是现在这……这是普通的困难吗?我也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不就是一个挑战赛吗?而且我们还没出局呢,不是还有第二轮吗?”
“非要我把话挑明吗?”杜令冬面红耳赤地大喊,“有第二轮又怎么了?就算有第三轮、第四轮,那又怎么样?你还看不明白吗,梁总他讨厌老大,只要他还是老大的上司,我们和《筑梦》就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杜令冬脸上赫然多出一个醒目的巴掌印。
“你居然敢打我?”他不敢置信瞪着辛晴,额间青筋凸起,眼里满是暴戾之色,“你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还手!”
说话间,他的拳头已然抡了出去,却在半途被另一只手稳稳钳制。
相较杜令冬,许非遥的身板可以说是弱不禁风,此刻挡在辛晴面前,却如同一堵不可撼动的城墙。
“走。”他冰冷地撂下一个字。
杜令冬从未见过许非遥如此决绝的模样,心头一颤,强颜欢笑:“老大,我不都说了吗?就只是挑战赛不一起做而已,我还是你的组员——”
许非遥扯开嗓子大吼:“走!!”
杜令冬走后,许非遥紧抓桌沿,勉力维持身形,吃力地喘息,仿佛要将所有空气吸进肺里。+
突然间,他感觉鼻腔里涌上一阵热意,手一抹,立刻染得血红。
辛晴焦急的关切声不断传入耳中,他却置之不理,直接冲出火锅店,踉踉跄跄的背影隐没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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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投资酒会。
一道闪电划破雨幕,梁觉扭头扫了眼窗外,很快就收回目光,继续阅读手中的文件。
楼下的宴会厅里觥筹交错,交谈声此起彼伏,唯有他独自一人待在套房里。
从抵达开始,不管张明志如何好言相劝,梁觉仍拒绝参与任何社交,甚至变本加厉,上楼入住行政套房,将自己和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在他身边的茶几上,一摞摞打印纸堆积成山,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梁觉一页页细心翻阅,这时,门铃响了。
他毫无反应,缓缓翻过一页。
三分钟后,门铃声仍持续不断。
梁觉终于起身,一打开门就不耐烦地道:“‘免打扰’的意思,你是理解不——”
看清门外的人时,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梁总,”一旁的酒店服务员嗫嚅道,“这位先生他非要闯进来,他说是您的员工,有工作上的急事需要您审批……”
眼前的人凭空出现,梁觉理应有许多疑问,一开口却只问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问题:“这么大的雨,你不知道打伞的吗?”
许非遥全身被雨水淋透,袖口还留有可疑的血迹,看起来格外狼狈,手中的纸张却干燥如初、完好无损。
“《风华集团员工管理条例》第七条第三则,”许非遥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向梁觉,“终身聘用制员工如需离职,必须由部门最高行政主管亲自审批。”
梁觉脸上生出一层严霜,眼睁睁看着许非遥将手中的纸递过来。
“这是我的辞呈。”
紧接着,许非遥用力扯下颈间的挂绳。
那是他在风华集团的工牌。
上面赫然印着“资深工程师”的头衔,见证了他如何从偏远小镇走到繁华都市,用短短五年达到他人数十年难以企及的高度,成为业界佼佼者。
而现在,这块工牌被他愤然砸在地上。
“如你所愿,”许非遥直视着梁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