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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8 想做的、要做的、不得不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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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稳的呼吸交织着擂鼓般的心跳,脚下那道通往地底的暗门在你身上催生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反应。
五年前的火灾、被破坏的教堂、逝去的雷斯家族……在前往雷斯领地的途中,韩吉已经叙述了她目前掌握的全部线索。内乱已经接近尾声,只要能平安走出地下礼拜堂,你便能毫无顾忌地奔向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可眼前的这道门并非旅途的终点,你知道,待新王登基两个月后,自己便要再度踏上这场无尽轮回的起点。
玛利亚之墙夺回战,那是你两次都没能迈过的一道坎,是你不想面对却最终都无法回避的劫难。回忆如潮水般翻涌,萧瑟的战场覆盖了眼前的现实,你握紧双拳使指甲嵌入掌心,试图以痛感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于接下来的战斗。
“现在思考这个也太早了……不要提前焦虑啊……”你在心中小小地谴责了一下自己,同时深吸一口气试图掩盖不安。但无意中踱动的脚步、微微失去血色的双唇、被捏到咔咔作响的关节……种种细节都在暴露你的情绪。
“喂……要小便的话就给我立马解决,你身后还有其他人,一会儿进去了不许掉链子。”身旁的利威尔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你的伪装,他以一贯严厉的口吻安抚了你一句,随后转身面向身后的新兵,细长的眉眼中尽是凌厉,似在审视所有人的决心。
“你们,现在应该都做好与人类战斗的准备了吧?”
没有人给出答复,新兵们都低着头,将脆弱藏匿于黑暗中。几秒过后,三笠和尤弥尔率先抬眸,随后,阿尔敏、让、萨沙和柯尼也纷纷抬起头,用目光回应着兵长的质问。
没有人天生热爱杀戮,然而世道总是事与愿违。人生在世,除了想做的事以外,还必须面对那些要做的,或不得不做的事。在追逐信仰的途中,总要有人弄脏自己的双手,既然已经摊上了这份倒霉差事,与其矛盾纠结,不如放手一搏。
确认所有人都已进入状态,利威尔和韩吉对视一眼,一起拉开了那道暗门。你和蕾伯蒂将事先准备好的滚筒炸药踢了进去,随后跟在利威尔身后进入地下。在视野开阔的瞬间,你和萨沙分别瞄准了几个木桶,一人扣下扳机,一人射出了燃着火焰的箭矢。
轰——————
巨大的爆破声在空荡的地下激起剧烈的回响,爆炸的余音不绝于耳,让炸药的威力又比原本增强了几筹。地底瞬间浓烟弥漫,你们屏住呼吸,启动立体机动装置,借着烟雾的掩护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有敌袭!!”
一个距入口较近的中央宪兵大喊一声,举起枪瞄准了你,可他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就被几发红绿交错的信号弹遮蔽了视线。你借机调转方向,将身型隐入烟尘之后。
世界被短暂淹没于红与绿的海洋,在某一个瞬间,你好像回到了第三轮中,843年的某一天。
那时长距离索敌阵型还未问世,为了挽救蕾伯蒂,你误打误撞地提前发明出信号弹的雏形,这对于调查兵团来说可谓一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革新,这样的革新会因为你的行动而提前面世,其本身就代表了一种环环相扣的奇迹。
而那之后,在你现在所处的这条不知被修补了多少次的时间线里,还降临了无数个看似不起眼的奇迹。这些奇迹互为因果,弥合遗憾,将正在上演的历史修正为你所期待的模样。
这个瞬间,你重又相信,在从古至今的漫长时空里,在这看不到头的广袤世界的某个角落,一定曾上演,亦或正上演着一场足以改变世界的相遇。
眼前的红绿烟尘相互交融、扭曲,枪柄上的宝石在你手中微微闪烁,反射着不知来自于哪个时空的星光。在那光芒之后,克劳斯的声音像蒙着一层水雾,带着明显的湿气徘徊而来。你看不见他的身影,但逐渐苍老和虚弱的音色,似乎在暗示这些话语贯穿了他人生的数十载光阴。
“忠诚,是我唯一的荣耀。”
“抱歉……”
“连你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都没能保护好……”
“我在看一座岛。”
“一座……没有恶魔,也没有女巫,只是生活着许多普通人类的……岛。”
“敌军35人!都在前方的柱子上,继续前进!”
“要在这里打倒所有敌人!”
在利威尔发出指令的同时,你冲破了层层叠叠的烟雾,克劳斯的声音随之远去,被现场嘈杂的枪械声取代。
中央宪兵仗着人数优势包抄而来,却被紧接着响起的第二波爆炸打得措手不及。你借机连开几枪,解决了几个敌人,却也暴露了自身位置。因为过于专注前方,直到子弹擦着耳朵飞过,你才察觉到身后的偷袭者。
“!”
你正打算回击,那个偷袭者却无力地坠向了地面,随之显现的,是一直被遮挡在他身后的少年的身影。
“……让!”
“后背就交给我吧!尤娜小姐!”
棕发少年冲你比了个手势,他刀刃上的绯红让你意识到方才偏离的弹道并非敌人失手所致,而是让在他开枪前,就用刀刃贯穿的他的脖子。
少年的转变令人差异,他此刻坚定的与几天前判若两人。而除他之外,先前同样迷茫的阿尔敏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成长,他虽在战斗技法上稍逊一筹,但却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观察能力找出了对人立体机动装置的破绽。
这类的武器的杀伤力虽大,可由于弹道与锚的方向相同,在灵活性上有很大欠缺,且每射击两发子弹后,都需要时间来重新填装弹药,也就是说,只要挑准敌人补充弹药的时机从背后突袭,便能大大提高作战的成功率。
阿尔敏的分析对你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掌握了敌人的劣势后,你们逐渐在战斗中夺回了主动权。
人类的血液不会蒸发,血迹溅到你的脸上,使原本根根分明的发丝被黏成一缕一缕的,乱糟糟贴在额上。
与你相比,作为主战力的蕾伯蒂被浸染得更为夸张。她队服内的衬衣本是米白色,如今已经被染上了红褐色的斑驳,连那头白金色的长发也未能幸免。此刻,圣洁的“安吉鲁斯”不复存在,目之所及只有“阿克曼”,相互敌视的恶魔们伸张双翼,在通向祈祷室的洞穴中上演着相残的剧目。
中央宪兵的数量逐渐减少,但至此,你们都还没见到凯尼的身影。就在敌人即将被歼灭之际,一声张扬肆意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在声源的方向,那个迅速靠近的消瘦身影,瞬间拉紧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哟~利威尔——!”凯尼·阿克曼愉快地吆喝了一声,他脸上的沟壑都因此而明显了不少,下一秒便朝利威尔开了一枪,那子弹没有命中目标,却在利威尔身后的石柱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其实我根本没空搭理你,不过要是这里被突破的话就玩完了。”
“没办法……就稍微陪你玩玩吧~”
说话间,两位人类战力天花板就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空间,上演了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对决。
“不是吧……这还怎么打?”
“完全跟不上啊……”
由于实力悬殊过大,凯尼和利威尔在你眼中基本等同于两道残影,连用眼睛追踪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出手相助。耳畔又传来一声枪响,这一发击中了石柱上的站台,木质的站台瞬间四分五裂,碎木块七零八落地朝利威尔砸去,你刚想开口提醒,却瞥到一缕银光闪过。
那是蕾伯蒂,她为利威尔挡住了那些碎屑。
“蕾比!!”
“你!”
她用来束发的发绳被木屑划断了,一头长发散落在肩上,略微遮住了身上被划出的几道浅浅的伤口,这样的场面让你和利威尔同时惊呼出声。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凯尼则在看清她容貌的一瞬间微微张大双眼,那略显惊讶的表情转瞬即逝,很快就被目空一切的戏谑所取代。
“喂——!你这小鬼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啊!居然有妞儿能为了你奋不顾身——!!”
“那就一起去死吧!”
他一边调侃,一边拔出匕首向利威尔和蕾伯蒂刺去,那利刃切断了蕾伯蒂的一绺头发,并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老东西!纠缠不休是吧!”
你脸上浮起愠色,旋即在空中调转方向,打算给酣战中的两位同伴提供辅助。可就在即将加入战局时,一个副官模样的金发女人侧身截断了你的去路。她面色狠厉,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你暗自盘算着制敌方案,终于在几个回合过后抓住了她填装弹药的时机。
“好机会!”
你火力全开,换了副刀刃便向那女人发起了进攻,却不料对方的反应出奇的迅捷,没了子弹,便将立体机动装置的铁锚向你射来。
那锚是士兵用来飞檐走壁的工具,平时随便一发就能钉入石壁,对于肉体凡胎而言更是致命的威胁。眼看寒光直逼自己的面门,你赶忙挥刀格挡,刀刃与锚头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几近将你的手腕震麻。
敌人并不给你喘息的机会,趁你稍显迟滞的时机步步紧逼,直至将你逼退至一根石柱之后。
“妈的……没完没了是吧……”你忍不住低声咒骂,心中的烦躁却未得半分宣泄。本来腿脚就没恢复利索,先前又被巷战消耗了太多体力,此刻几经恶战的你早已有些力不从心。脚踝处越发强烈的痛感正向你发出警告——若再逞强下去,后果就不是冰敷可以解决的了。
“可恶……撤!”
在懊恼之际,一道略显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入你的耳朵。
面对两位后生的围攻,凯尼似乎也无法做到游刃有余。见领头羊受了伤,其余的敌人也不再恋战,纷纷追随着凯尼的身影从战场中迅速撤离。
“啧!别想跑!”尤弥尔作势要追,却被身边的妮法强行拦了下来,她投去一个混杂着不解与愤怒的表情,却在妮法的示意下看到了一脸煞白倚着石柱的你。
“先冷静一下。”见尤弥尔的眼神急切地在你与敌人撤离的方向间游走,韩吉上前拍着她的肩安抚道,“之前消沉了一天,今天表现这么活跃,你一定很想见到希斯特利亚吧。”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凯尼一定相当熟悉这里的地形,他们说不定还留了后手,如果贸然行动,很可能正中敌人下怀。”
“有冲劲是好事,但如果只凭冲动贸然行事,结果未必能如你所愿。”
“……切!”
这番说辞看样子有效,但效果大不大还得另说。尤弥尔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着,她瞥了你一眼,随即别过脸,回避与你视线相对。
韩吉只是在为你开脱,对于这点你心知肚明。整支队伍里失去行动力的人只有你一个,倘若大家不为照顾你停留,而是趁势追上去,其实是有很大概率能直攻对方老巢的。
“抱歉……我好像又拖后腿了。”
“不,大家都尽力了。”
你扶着墙站起来,笑得有些勉强。韩吉见状走近,不动声色地给你提供了一个支点。
“先休整一下吧。”利威尔望了眼中央宪兵撤退的方向,开口道,“他们应该离我们不远了。”
“啧!修整?!仅靠修整就能恢复战力吗?!”本就没完全冷静的尤弥尔突然拔高了音调,一时间,整个地下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就是因为不远了,才应该一鼓作气不是吗?!伤员留下好好休息就好了,那么大的人了,还需要所有人都陪着一起吗?!”
“喂!尤弥尔!”
“你在说什么啊丑女!冷静点!”
让和柯尼赶忙上前劝阻,但尤弥尔情绪激动,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在她的催促下,连三笠也有些不安起来。
“那,你打算抗命吗?”眼看争执越发激烈,利威尔沉着嗓音开口,他的声音似乎自带降温效果,瞬间让焦灼的气氛冷却了不少。
“这家伙是在拖后腿没错,但需要休整的并不是只有她一个。”说话间,他冲你扬了一下下巴,又侧头瞥了一眼有些狼狈的蕾伯蒂,继续说道:
“尤弥尔,你对希斯特利亚似乎有股很强的执念,这份执念能让你抛却一切顾忌,对于作战本身来说,这份行动力无疑是值得嘉奖的。”
“但我们终归是一伙人,中央宪兵的实力你已经见识过了,即便凯尼那家伙暂时吃了憋,仅靠你一人满腔热血地横冲直撞,想短时间内突破防线,成功率约等于让一只屎壳郎在一分钟内搬空一个粪坑。”
“啧!所以我才说,让伤员留下就——”
“你要把这家伙一人留在这鬼地方吗?”尤弥尔还想争辩几句,但利威尔没让她说完,“她这段时间干过的蠢事你多少也有所耳闻吧,我可不想事后折回来给她收尸。”
“大哥……虽说是好心,但你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啊……”你暗自腹诽一句,在心里偷偷冲这位老战友比了个友好手势。
“我不知道你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尤弥尔。”利威尔上前一步,近距离看着尤弥尔的眼睛,“之所以对你下令,是因为在我眼里,你的身份仍是一名士兵。”
“我向来懒得干涉别人的选择,再声明一遍,对也好,错也罢,那种事不是我能预测的。”
“命令说白了也只是我在当下做出的判断,要不要服从,最终还是看你自己。”
“相应的,你也要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一时间,空旷的地下鸦雀无声,在四周耀眼的晶体映衬下,你们一行人显得格外黯淡狼狈。一片沉寂中,似乎有什么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悄然酝酿。
尤弥尔的呼吸愈发粗重,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她正使尽浑身解数压抑着自己,两片薄唇被抿得马上就要渗出血来。
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想见一个人的心情是多么迫切,你深有感触,因此也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作为重生者,你也算见证了尤弥尔的“重生”,曾经的她被那副烂好人的性子所驱使,最终与希斯特利亚走向天人两隔的结局,既然费了那么大劲儿把她留在壁内,你自然是希望她能够活得更加自我一点。
而作为一名合格的前辈,你此刻能做的,就是再推她一把。
于是,你一边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一边离开的韩吉的支撑,强忍着脚上的痛站直身子,乐呵呵地缓解着气氛。
“喂喂……干什么啊,闹得这么僵,你们这样让我怎么坐得住……”
“我没有大碍,如果不放心,留一个人照应一下就可以~”
“人生苦短,别留遗憾,谁都有想见的人,年轻人就该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闻言,尤弥尔的肩膀轻微晃动了一下,她依旧没有直视你,双眼被挡在两撮鬓发之后,让人难以看出情绪。倒是一边的利威尔难得没有吐槽,反而向你投来了某种颇有深意的目光。
在简短的商讨过后,妮法主动承担了照顾你的任务,其余人则依据计划迅速对凯尼展开追击。
在迈开步子时,蕾伯蒂的身型顿了一下。在所有人面向前方的时刻,唯有她将目光留给了你,那双浅棕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犹豫,但更多的,还是浓厚的担忧。
“你也去吧,蕾比~”你冲她眨了一下右眼,语气轻快地说。
“去做你此刻最想做的事。”
“放心,我没事~”
“这回,换我追随你的背影~”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在壁内,一切排斥和迫害行为都有迹可循。尽管作为执行者的民众和官员对其根源不求甚解,但所有被默认的不公行为,最终都能追溯到对统治者的威胁。
阿克曼和东洋人,是目前明确遭到排挤的两个族群。和前二者比较起来,对于“红发碧眼”这种外貌特征的排挤,似乎缺少了一些确定性。
“红发的巫女”,这一传言在壁内流传甚广,却没能完全剥夺红发者的生存空间,一是由于他们人口众多且未必带有血缘关系,二是由于这传言本身就过于语焉不详。
虽然境遇比阿克曼和东洋人好了不少,但歧视现象还是时有发生,就算是贵族也难以幸免。
对于红发者的排斥最初到底是如何流行起来的呢?这一问题的答案,想必一定无法在史书中找到吧……